结果被公孙兵杀得跟狗一样纯论武力的话,其实公孙氏早些年就能把高句丽给平了,然后直取半岛幸亏高句丽国地势险要,国王又习惯放弃都城去打游击,才没让公孙父子轻易得手。
倘若公孙康真的放着高句丽不管,掉过头去打三韩要真是曹操下令,那很有可能啊徐那伐真是分分钟亡国的命运这还不考虑青州兵、冀州兵会不会渡海夹击
当然啦,事情要是这么简单,历史早就变样了。公孙氏若不平灭高句丽,则难以保障侧翼无忧,粮运通畅,哪怕曹操用鞭子抽着,他们也不敢直接去打三韩。而青、冀等州的航海水平,更重要是航海传统,距离辽东也十万八千里远,根本不可能渡海发兵。只是吐含要真有这见识,他就不是一介三韩富商啦,简直可以到中原去当总观天下大势的名军师!
所以吐含听了张禄的话,当场就萎了,心说我不过是来做生意的,胡乱掺和这事儿干嘛?旁边儿伊支马还不依不饶:“这逃奴满口胡言,大王千万不要听信!”吐含却悄悄扯了一下他的衣襟,然后笑对张禄:“先生既然是曹丞相的密友,那一定不是我家逃奴了果然人有相似,是小人不慎看岔了。但听先生的谈吐,是贵人是奴隶,当场便可分辨啦。”
说着又朝伊支马使个眼色,那意思,这人的话哪怕只有三分是真,都可能给咱们招来祸患,还是别惹他为好。
伊支马这回请吐含来帮忙,就是,威压女王,可是这连洋人都怂了,自己再想动手就缺了大义名分啊女王势力虽弱,终究还有不少贵族倾向于她自家势力再强,也不到一言堂的地步。最重要的是,这女王本来就是各方势力平衡、妥协的结果,想要直接跟她撕破脸,自己必然会遭到群起而攻,胜负殊难预料。可是就此退步吧,又实在不甘心,外加有损自己的颜面和威信
他怒视张禄,眼中如要喷出火来,突然间脑筋一转,计上心头。
第六十五章、倭人的诅咒
伊支马心中计生,当下冷冷一笑,转过头去安抚吐含:“先生逃走了一名家奴,与这个汉人相貌极似,这应该不是假的吧。只是听了他一番胡话,你就迷糊了吗?在我看来,这就是你家的逃奴!”
吐含忙着给他使眼色到此为止吧,我都改口了,你再硬咬着还有什么意思?但伊支马就当瞧不见,脑袋再一晃,望向女王卑弥呼面前垂着的轻纱:“但大王却认定此人是汉国贵人,不是逃奴。你我的意见既然起了冲突,那不如交给神意来裁断吧。”
卑弥呼听到吐含改口,面上神情才刚一舒,却又被伊支马这一番话说得是微蹙双眉:“神意?你是要我向天神祈祷,以定真伪吗?”
“不不不,”伊支马连连摇头,“大王您固然可以上通天神之意,但这回也算是参与纠纷的一方,两造诉讼,不可能任由请中一造请神啊。应该找一位第三者来,求取天神的喻示棘梓弥呼就很合适。”
“胡说,若要求取神意,我不出面,那肯定得是须该那弥蜗尾!”
二人争执,是该由哪一位巫师来求取神意,以证明张禄究竟是汉朝贵人还是逃奴。其实卑弥呼的意思就是“日巫女”,若用汉字意译,也可以写作“日御子”,在她之下,邪马台排第二的巫师名为棘梓弥呼,也就是“月御子”伊支马坚持让月御子请神,因为那是他的党羽。卑弥呼针锋相对地提出须该那弥蜗尾,也可以用汉字写作“少彦名”,则是王家的嫡系。
二人争论许久,张禄在旁边儿听得直犯晕。他心说对于我是不是逃奴的关键性问题,一个扛韩商出来打前阵,一个莫可奈何,只好问自己讨主意,可是对于究竟找谁请神这种枝节性问题,你们倒你来我往,正面厮杀得相当激烈啊。重细节而轻大局,貌似两千年后的日本人还是这幅德性,所以才在二战后期被美国佬杀得一败涂地
最后好不容易拿出结果来了,那就是月御子和少彦名两人一起上貌似根本就不能真正解决问题嘛。
张禄也听明白了,月御子是卑弥呼之下执掌神权的第二人,在卑弥呼不方便出面的情况下,让他来请神是合情合理啊,至于卑弥呼提出来的少彦名,等级和威望就不够高了。卑弥呼本来就处于势弱,她不能确定少彦名的独卜地位,那很正常可是就连腰杆较硬、理由也更充分的伊支马最终也做了一定让步,这就说不大通啦那胖子肯定还有阴谋!
所以等到伊支马和吐含退了出去,去准备请神的相关事宜的时候,张禄就向卑弥呼提出了这个疑问,说你肯定了解伊支马,能够猜到他还有什么后手吗?
卑弥呼先不回答张禄的问题,却反问道:“先生真的和汉国大臣相熟吗?”
张禄笑道:“不是普通大臣,而是丞相。曹丞相在汉国的地位,比起伊支马在邪马台,更要荣耀、烜赫,并且无可动摇。他一挥手,万民膜拜,他一扬鞭,万军奔走。”
卑弥呼又问:“倘若先生返回汉国,能不能说动这位大人派遣商船前来,与我国贸易呢?”
张禄明白卑弥呼想听什么,因此随口许诺道:“我与曹丞相关系非常亲密,他从来都乐意听取我的建言。只要我给双方牵上了线,大王便可派遣使者前往汉国进贡,到时候倭王的金印唾手可得。有金印在手,你就是汉朝的藩属,藩国与宗主直接贸易,还有谁敢于拦阻吗?三韩还是伊支马?况且,既有金印,汉朝也必将保证大王的权势不堕,不会被权臣所要挟。”
透过轻纱,他明确地见到了卑弥呼脸上的欣喜之色。就见卑弥呼从脖子上解下那串玉质的齿形项链,让宫女传递给张禄,她说了:“我猜伊支马是想让月御子诅咒先生。我国向以鬼道御众,巫师擅长诅咒之术,月御子又是其中的佼佼者。但只要先生带着我这串八尺琼曲玉,便不怕诅咒了只是不要挂在脖子上,暗藏在身上即可,千万别被旁人瞧见。”
张禄双手接过项链,揣入怀中,他心说“八尺琼曲玉”,这名字听得很耳熟啊不会是后来所谓日本皇室供奉的三神器之一吧?敢情来源真的那么早?
请神仪式就在王宫庭院内举行,月御子和少彦名一起受召前来,很快就摆开了祭坛、法器。中国流行的巫术,一般情况下要设一高案,上陈香烛三牲,然后巫师披发跣足,手舞桃木剑,踩罡踏斗,或许还得烧一两张符箓,才能请神降旨。邪马台则不同,是先燃起一个大火堆来,然后两名巫师都穿着白袍,头上,以及手腕、脚腕上,全都围着花环,双手各执一条两尺多长的带叶嫩枝张禄也辨认不出是何种植物的枝条围着火堆,侧向而绕。每绕一圈,巫师都会把手中的枝条在身后从人所捧的铜盆中蘸些液体,转身泼入火中,火焰因此而旺那肯定不会是水啦,说不定是油。
卑弥呼仍然端坐屋内,在轻纱之后,并不出门来观看仪式。张禄则与伊支马各站庭院一角,相向而立吐含早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估计是不愿意再掺和这路事儿冷眼旁观。
只见两名巫师都是男子,月御子年过五旬,须发花白,圆脸扁鼻,满脸都是皱纹,而少彦名却是个长身青年,除了脸宽一点外,瞧上去颇有三分俊雅之相张禄不禁猜测,这家伙不会是卑弥呼的面首吧据说女王不可嫁人,要永保处子之身,然而女王的私生活,终究连伊支马也无从制约啊。
两名巫师绕着火堆连转了好几个圈子,各自口中念念有词,每绕一圈,就要用手中枝条蘸了液体,泼洒入火堆之中,因此而烈焰熊熊,各种扭曲的光焰投射在二人脸上,显得格外诡奇当然啦,在邪马台人看起来,大概是彰显着神秘和神圣。
张禄感官敏锐,发现月御子绕火三圈之后,就开始偷偷地向伊支马使眼色,伊支马假装咳嗽,以袖遮面,其实是朝月御子以目示意。大概是从中得到了某种指令吧,月御子当即双眼一斜,便朝张禄瞟了过来。
他们念的那些咒语,张禄自然听不懂,但他能够察觉出来,月御子双瞳之中似有流光溢动绝对不是火焰之光随即那两道流光如同活物一般,就猛地蹿出了瞳仁,竟朝张禄面门疾射而来。
当然啦,张禄眼中能够见此流光,一般凡俗肯定是瞧不见的一道眼神而已,哪里会有实质?
流光一射即灭,直接透入了张禄的脑海。随即月御子又再瞟了一眼伊支马,那意思大概是在说:“大事成矣!”很快他就停下了脚步,双手朝天高举,面上隐露癫狂之色。
少彦名原本跟月御子隔着火堆面对面,二人的步伐、转速几乎相同,可是月御子这一停步,那就彻底打乱了少彦名的节奏。少彦名只好也停下来,动作举止与月御子一般无二,但却抢在月御子之前,高声叫道:
“惶根命啊,蚊雁姫命啊,他们降下了尊贵之意,证明此番纷争当以神所眷顾的邪马台之王意志为准。”那么既然神灵站在卑弥呼女王一边,当然就说明张禄不是逃奴啦。
他话音才落,月御子也叫了起来:“胸形氏所供奉的宗像神啊,照耀海洋的道主贵啊,降下了尊贵之意,证明此番纷争当以胸形之主、邪马台的伊支马之意志为准哪!”
很明显两巫获取的神意正好相反。少彦名当即指斥道:“天津之神在前,国津之神怎敢逾越呢?理当遵从惶根命、蚊雁姫命的意志!”
月御子冷笑着反驳:“天津神和国津神各有所统,不相干涉。天时、人寿当然要遵从天津神的旨意,但地上之事,就必须遵从国津神啦。那汉人本是从海上而来,则保佑海道安全、主管贸易往来的道主贵宗像神,他的意志绝对不可违背!”
二人各执一词,争论不休,其中牵扯到了大量的神话传说和宗教术语,张禄听得是一头雾水。但他心思灵巧,大概意思是能够明白的:少彦名抢先请得了天神的旨意,认为天神比地祗要高贵,故此应当尊从天神之命月御子请的则是航海神或者贸易神,一口咬定县官不如现管,就算天神也不能随便插手地祗主掌的领域。
少彦名争得脸红脖子粗,月御子的表情倒始终都很沉稳。随即见他遥遥地向张禄一指:“天津神的旨意不可违抗,倘若人间不能执行的话,他们就要直接来取走这汉人的性命!等着看吧少彦名,三天之内,此人不死也疯,你就知道我的裁断是正确的了!”
他既然做了此等承诺,少彦名也就不必继续空口白话啦,当下冷笑着撇撇嘴:“好吧,那我就等三天,三天之后,大家就知道月御子年事已高,法力衰退,根本无法再与神灵沟通,完全是在自说自话了!”
仪式就此终结,伊支马带着月御子离开,少彦名则进屋去向卑弥呼禀报。很快他就退了出来,随即有宫女过来,请张禄再去拜会女王,等到见面之后,卑弥呼就向张禄讨还那什么“八尺琼曲玉”。
张禄点头从命,随即一伸手,就从自己坐着的草席下面抽出了那条齿形项链。卑弥呼面色大变:“我不是请先生把八尺琼曲玉带在身边的吗?月御子必然已经对你下了诅咒,这可如何是好?!”
张禄淡淡一笑:“我有中土的神灵庇佑,区区诅咒,又能耐我何?”
作为修道者,他根本就不相信有什么请神一说,也不怕诅咒,他认准了那只是假借神道之名而施展的某种法术而已。日本人究竟会些什么法术呢?他挺好奇,也想尝试一下,看看他山之石,能否攻玉,是不是对自己的修炼能够起到一定借鉴作用。所以虽然接过了八尺琼曲玉,答应了女王,其实一转手就塞草席下面去了,根本就不往身上揣。
等到面对月御子,张禄放开感观,随时戒备,等见到月御子双瞳中流光一闪,激射自己面门,他就先运真气护住大脑,故意纵放流光进来。在他看来是一道流光,凡人眼中并无此物,其实要用后世的话来说,那只是一道信息片段而已。
这信息片段进入人的大脑以后,就仿佛病毒侵入系统,将能很快产生连锁反应,彻底打乱人的意识。所以月御子说“三天之内,此人不死也疯”,关键在个“疯”字,一般人受到这种精神攻击,恐怕真扛不了多久就得意识混乱啊。这要是文疯子还则罢了,若然变成一个武疯子,那么必然发生以头抢地、拔剑挥舞,甚至张嘴咬人之类暴力行为,很容易就自己把自己给弄死了。
邪马台有巫师,中国也有方士,可是真在红尘中辗转,为权贵所用的,基本上都是绝了长生之念的旁门左道,最多不过炼真初期的能为。张禄心说,我不信你日本的旁门就能比中国的旁门强上太多,撑死老头儿你跟我水平相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