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虔诚合什:“弟子愿受戒律,恳请师尊纳入门下。”
然而慧可还是那句话:“汝虽受我教,法缘却不在此。”
他说你虽然是从三论宗出来的,但我实在喜欢你的悟性,希望你可以接受我禅门衣钵。我当初受教于达摩祖师,曾经住持过嵩山少林一段时间,后来东游,得遇一名居士,收之为徒,命其复归少林——这和尚叫做僧璨。你的法缘就在僧璨处,而且僧璨修习《妙法莲经》颇有心得,也正好弥补你某一方面的不足,你且往嵩山去见僧璨吧。
魏文成表情若无波澜,合什允诺,其实心里却在说:“你特么不想收我为徒,想把我推给僧璨,那我不就平白矬了一辈么?若是僧璨为我摩顶传戒,我就不再是你徒弟,而是你徒孙啦……”
其实当时的中土佛教各宗派大多还没有成型,更谈不上什么势同水火了,跨派收徒、跨辈收徒的事情本来稀松平常,也没有那么严格的传承和论辈。即便魏文成做了僧璨的徒弟,他再拜见慧可时仍可直称“师父”,而不必叫“师祖”啥的。本来么,佛教源自印度,印度人就没中国人那么明确的辈分区隔,而且众生平等,僧徒之间也平等,怎可能象后世那般等级森严呢?魏文成纯属后世武侠小说、传奇小说看太多了……
不过他又在想,我若继承了僧璨的衣钵,将来能不能做中华禅宗的四祖啊?那么我做四祖,说不定弘忍就做不了五祖,慧能做不成六祖……你说这是我臆症造成的幻觉吧,这假世界未免架构得太过合乎情理了;若说我是真穿越了吧,难道历史会被改变?还是说,这是个平行世界?
脑海中各种奇怪的念头纷至沓来,慧可猛然间暴喝一声:“咄,汝何思耶?!但似凡间诸相,但慕佛门诸法,其余杂念,当尽抛却!”
魏文成赶紧收回思绪,朝着慧可连连点头:“弟子心尚不坚,此去嵩山,当效仿祖师面壁,割舍尘缘,早证大道。”
心里话说,我这人打小就是念想多,估计是改不了啦。不过话说什么佛缘啊,悟性啊,究竟都是啥咧,我真有么?你们人人见了都说我适合释门修行,真不知道是怎么瞧出来的……而这五年当中,只要表面上与人为善,表现得老老实实的,貌似你慧可大师也没能现我心底的隐秘嘛,我那么擅长伪装,其实这就可以去假冒高僧,广吃四方了吧……
回去收拾了一下行囊,便即离开广福禅寺,启程西行。他基本上还是来的时候的旧打扮,只是头彻底剃光了,身上的僧袍也更整洁一些;背上竹架上装的除了行李,还包括数卷正牌经书;手里不再托钵,问师兄弟要了一柄旧拂尘——倒是象煞了画像上的大唐玄奘法师。
至于那卷天书,魏文成在进寺前就找个地方埋了,这回离寺,悄悄地又给刨出来,纳入怀内。
一路无话,很快便即抵达少室,他又在山下埋好了天书,然后前往少林去拜谒僧璨。少林寺虽然就建筑形态来说与后世迥然不同,但依然是规模宏大,房屋鳞次栉比,比小小的广福禅寺显得辉煌多啦。魏文成看看走近,心里却在说:不知道在少林,还需要不需要我下地劳作呢?
把介绍信往里一递,没多久便得以在方丈内见着了僧璨。僧璨也是个老和尚——他受慧可之戒的时候就已经四十好几啦——但是圆圆的脑袋,面孔上少见皱纹,一看就是平素营养良好的模样。魏文成跪拜见礼,道信就问了:“汝此来何为?”
魏文成随口答道:“来谒和尚,请求解脱法门。”僧璨又问:“谁缚汝?”魏文成愣了一下,回说:“无人缚。”僧璨笑道:“何更解脱乎?”
魏文成心说我就是按照释门习惯,随便说了一句而已,你倒设譬喻想来开导我啊,这种耍心眼儿的公案文字,其实我也会呢。心里瞬间闪过一万种反驳的手段,但他终究不傻,eq也不低,根本不敢说出口,只是欢喜赞叹,拍马屁说师父你说得对啊,你几个字就让我领悟了很多道理了。
僧璨虽然笑眯眯的,双眸中却似乎隐含着一线失望之色。他说你先下去吧,好好想三天,三天之后过来说说你的感悟,我再决定是否允许你在少林受戒。
魏文成只得苦着脸离开,就在安排给他的一间小僧舍里冥想苦思。他心说什么感悟,什么大道,我这么多年经论、经文也不是白念的,即便不是真心实意地相信佛理,随口也能当当当当摆出一大套道理来。问题是僧璨上来就耍公案文字,我要是光空口白话说道理,他肯定还不满意——得琢磨出一两句言简意赅,对方还不方便反驳的,从骨子里就透出机灵劲儿的话才成。
一连琢磨了两天,都不得要领,第三天上有小沙弥来传唤,魏文成不禁有些心慌,心说不受戒,不入少林也就罢了,问题他若赶我出去,我可该找何处立足才是啊?这被人直接轰出来,哪儿还有脸回邯郸甚至回太湖去呢?真要是假装高僧,骗吃骗喝,我也就想想而已,实在是下限没那么低啊……
突然间急中生智,想到我不是穿越者么,穿越者最大的杀器——抄袭——我怎么给忘记了呢?为啥要自己苦思冥想搞原创啊?!
于是等面见僧璨之后,僧璨问他有何感悟,魏文成直接就说了:“偶得一偈,和尚请听——
“身似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日日勤拂拭,不使惹尘埃。”
这是传说中北宗禅创始人神秀和尚所作的偈子。且说禅宗传到五祖弘忍手中,某日弘忍命阖寺僧众都来做偈,以展示自己的所学所得,神秀就在壁上题此一偈,自以为能得到衣钵传承。谁想三不知跳出个踏碓舂米的文盲小和尚惠能来,请人在此偈下另题一: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弘忍见之大喜,当晚就秘密召见惠能,传其衣钵——惠能就此成为中华禅宗六祖,也是南方禅的始祖。
这段公案很有名,后世即便对佛教不感冒的人也有很多听说过,魏文成自然更是熟极而流。这要是换个没脑子的,估计就直接抄惠能的偈子了,但魏文成终究读过几年佛经,知道佛学理论也是与时俱进的,中华禅宗更是与印度禅宗乃至传统释教相差很远,就目前来说,佛教道理还没能走到那一步。打个比方来说,传统佛教是冷兵器,神秀的偈子是热兵器,惠能的偈子是能量武器……这冷兵器时代你抛出件热兵器来就挺唬人的了,直接上能量武器,人肯定当是妖法啊!
迈步不能太快,会扯着蛋;装逼也不能过分,过分了肯定是对牛弹琴。
神秀是好几十年之后的高僧大德,他当初题了那个偈子,不仅仅自己得意,阖寺僧众都认为当得祖师衣钵,而且后来神秀还成为北方禅的始祖啊,一度名声远流亡南方的惠能,那这个偈子能差得了么?怎么也得是学生中的佼佼者吧。你面对教师,达到学生中的最高水平就成了,直接上顶级专家的成果,对方是否能听懂就是个问题,而且就算懂了,就不会心里起疑么?
果然,此偈一出口,僧璨的表情不变,双眸中却隐有精光放出。当即站起身来,朝魏文成招招手:“可随我来。”他直接就把魏文成带上了大殿,在僧众的注目下,为魏文成摩顶受戒,将之纳入门墙。
此外,他还为魏文成起了一个新的法号——原本文成的法号只是魏文成用自己的名字随口编的——叫做道信。
——真实的历史上,中华禅宗四祖便号道信,乃是数年后前来拜谒僧璨的一个十四岁小沙弥。当然啦,这事儿魏文成不知道,他本人在禅宗传承中就光记得达摩、弘忍、神秀、惠能了,就连慧可之名都有点儿含糊,更是头一回听说三祖是僧璨,遑论道信……
受戒之后,魏文成就跟随僧璨学习《妙法莲经》,也简称《法华经》。也不知道是不是学过天书上秘法的缘故,他如今的记忆力极嘉,短短五日便能将经文倒背如流。于是僧璨指点了他经中几处疑难,然后伸手一指:“吾已引汝入门矣,堂奥之窥,须由自身。”随即便命小沙弥带魏文成去找“面壁石”。
这“面壁石”乃是少林寺中一件圣物,传说当年菩提达摩祖师面石坐禅,一连九年不言不动,竟然把自己的影子投射到了石头上。小沙弥领魏文成来看“面壁石”,说住持关照,请师兄你也仿效祖师在这里面石坐禅。魏文成闻言吓了一跳:“亦将九年耶?”要我九年不言不动,不上厕所不吃饭,这哪里扛得下来啊?!
小沙弥笑道:“师兄终非祖师也。”说你好生坐着,旁边就有茅厕,而且到了点儿我也会给你送饭送水来的。魏文成这才放下心来,便即对着那石头上一片模模糊糊的黑影跏趺而坐。
小沙弥走了,魏文成瞧着那影子,越瞧就越是好奇——这影子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呢?难道真是达摩祖师身影所照?这玩意儿就不科学啊……好吧,这世上有神仙,有佛祖,有鬼魂,有阎罗,本来就不科学……问题那是真事儿还是传说呢?不会是这石头上本来就有个勉强象人的阴影吧?
忍不住伸手去抚触那片阴影,谁成想手指一杵上去,竟然虚不受物,他一个没控制住重心,不禁身子朝前一倾,整个人就全都跌进那片阴影里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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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菩提本无树
魏文成受命坐禅,他凝望着达摩面壁石上的人形阴影,忍不住伸出手指去戳了一下,谁料想触手空无一物,而且竟然一个趔趄,直接就往阴影中栽了进去,随即趴伏在地。
抬起头来瞧瞧,面前一片漆黑,仿佛是什么毫无光源的密室,挣扎着转过身来,发现背后还是有光亮的——不过这光亮竟然只映照一面,不能散射,当真好生的奇怪。恍惚之中,仿佛自己是穿过阴影,掉到了石头里面来了,而光亮来源处似乎就是石头外面,那儿仍有一人正在跏趺端坐……
魏文成打量对面那人,确乎不是自己,而是一条壮汉,面孔黧黑,高鼻深目,络腮虬须,耳挂铜环,穿着一件鄙旧的僧袍……虽然从来也没有见过此人,魏文成却一下子便猜出了此人的身份——我靠这不是达摩老祖么?难道自己又穿越到了数十年前!
他又朝前一扑,想要冲出石壁去,但却被一道屏障所阻,双手触摸处冰冷光滑,就好象隔着一面玻璃墙。这又是怎么一回事了?正这么想着,就见原本阖着双目的达摩突然睁开眼来,注目自己,随即嘴角略略一撇,露出了带着一丝嘲讽的无比诡异的笑容,仿佛在说:
“死心吧,你出不来啦。”
魏文成惊骇欲呼,突然间就觉得后脊梁上挨了重重的一击,同时有一个声音高叫道:“醒来!”他就觉得脑袋一晕,眼前奇特的景物当即消失,不自禁瞪大了双目,只见面前是石壁,石壁上有黯淡的人影……这怎么回事儿?难道我是睡着了做梦么?可是这梦境却又如此的清晰……
他发现自己仍然跏趺坐于石壁之前,猛然回首,就见身后站着两个和尚:一个是引自己前来的小沙弥,一脸关切之色,另一个和尚相貌粗豪,貌似有点儿面熟,手持一支挑水的扁担——估计用力捶自己,并且高声呼喝自己“醒来”的,就是这个和尚了吧。
那和尚见魏文成扭头望向自己,不禁咧嘴一笑:“无事矣。”说着话转身就走。魏文成一脸的懵圈儿,再望向那小沙弥,小沙弥满脸喜色:“师兄终于醒来矣。”
据小沙弥说,魏文成自从在面壁石前坐定之后,就始终不言不动,眼睛是睁着的,却对外界事物毫无反应。他一开始没当回事儿,可是接连三天三夜,魏文成不但正眼也不瞧他带来的食水,就连厕所都没有上过一回,想想实在不对,却又不敢打扰,只好跑去禀报住持僧璨。僧璨的意思:随他去吧,你不必管。小沙弥没有办法,只好再跑回来守着魏文成。
今天有一个外来的和尚入寺求见僧璨,正好打旁边儿过,瞧见魏文成这种状况,驻足观察了好一会儿,突然开口,说:“得无入魔耶?”小沙弥闻言大惊,急忙哀恳:“可得救欤?”那和尚二话不说,抄起旁边儿墙角上靠着的一支扁担,朝魏文成后脊梁就是迅猛击下,并且大吼一声:“醒来!”
打醒了魏文成之后,那和尚也就走啦,留下一个小沙弥,将前后事由向魏文成备悉道明。魏文成拧着眉头问他:“吾不言不动,果已三日乎?”可是感觉里也就几分钟的事情啊。自己真是走火入魔了么?怎么可能在才刚坐下面壁不多久,就能心神涣散到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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