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啦,这也是相对而言的,法宝功能各异,虽有生化克制,也有高下之别,并非一面令牌就铁定可以辟除万法,破尽万宝的。随风初战洞玄派循道,纯因循道的轻敌,才能一击而落“通天幡”。然而等到抱虚、涵虚二真人祭起两件法宝来,他就不敢再这么干了——再使雷霆下劈,也只能击落一宝而已,另外那件就很可能要了自己的命啊!
故此只能以令牌再加扭曲本已变异的天地法则,加以抵御。可谁料想因为张禄他们骤然破镜而出,一脚踹翻了辅虚真人,抱虚真人收了拂尘前去看顾,随风所要面对的敌人就光剩下了一个涵虚。倘若初始便只有涵虚冒进,随风早就将其金印击落尘埃了,如今欲待反击,仓促间却很难再转守为攻。
所以两人就跟这儿耗上了,只看是令牌掀翻了金印,还是金印先落,击倒随风。张禄恰在这个时候获取了辅虚真人宝镜的控制权,于是将镜一举,便朝随风打来。
拂尘化为门扇般大剑,或者金印当顶击下,这都纯欲以力胜之,故而令牌一响,法则扭曲,如同产生一道无形的壁障一般,将两样宝物都隔绝在随风头顶七尺上方。然而宝镜的原理却是幻术,中有白光透出,貌似收人入镜,其实只是将对方收入幻境中而已——这光线虽因天地法则扭曲而自然偏折,但无形壁障可挡它不住啊。
眼见白光直向随风射来,随风不由大惊失色,一面再将令牌朝供案上狠狠一敲,一面侧身闪避。但他躲闪光柱,要引动全身的力量,张禄改变光柱方向,却只需要抖抖手腕而已,速度之缓急自然无法相提并论——一个不慎,随风已被白光罩住顶门!
他就觉得眼前骤然一暗,脑袋一晕,等再清醒过来的时候,已懵然不知身处何方矣——甚至都差点儿想不起来自己是谁了。
游目四顾,但见阡陌纵横,禾苗才刚抽穗,轻风徐来,不住地点头摇曳……难道自己是在地头睡着了么?望望天上,虽然不见日头——据仙长们说,天上本有红日,后来被他们以彩霓为帐给罩住了,免得日光太毒,烤焦了草木——但根据光线强弱仍然可以分辨得出,估计一个时辰以后天就该黑啦……
今天的活儿应该还没有做完吧,可得赶紧把这几亩地里的杂草除拔干净,否则回去老爹非赏下一顿“竹板炒肉”不可!
随风赶紧爬起身来,只是脑袋还有点儿迷糊——我草拔完了么?是拔过这片地了,还是拔过那片地了?正自迷茫,忽听身后传来一声清脆的呼唤:“阿哥!”
转过头去,只见自家妹子光着两只小脚,挎着一个大竹篮,蹦蹦跳跳地直朝自己奔过来。随风赶紧张开双手迎接,并且叫道:“小心点儿,别被田垄给跘倒了!”
这个妹子小他三岁,平素最得随风宝爱,活计再累、再苦,往往见到妹子的笑容便即释然了——只可惜一年中起码有三个月,家中米缸都会见底,父亲被迫得去给仙家搬石头造仙居领点儿糙米回来,熬那比清水稠不了多少的稀粥来顶饥,妹子也因此始终面黄肌瘦的,胳膊腿细得仿佛一捏就会碎掉一般……
不过好在他们还有憧憬,只待长到十岁,就可以前去请仙长测试,倘若果有慧根,那便平步登仙啦。登仙有什么好,随风不清楚,而且貌似仙长也是住在凡间的,得再苦修苦炼,通过什么雷劫,才能飞到天上去,但作为仙门弟子,肯定能够吃饱饭啊!
即便慧根不够,也有机会被仙家相中,去做“药人”。药人恐怕更苦一点儿,必须每日劳作,还要喝很苦很苦的药水,但肚子同样能有保障。
正在想着,妹子已经跑到了他的面前,把篮子一举:“阿哥你看,我从山上采了不少蘑菇呢——你瞧瞧,都能吃吗?”
随风笑吟吟地接过篮子——把自己要除草的事儿都暂时拋诸脑后了——瞥了两眼,捡出去几枚颜色过于鲜亮的蘑菇:“这些吃不得,有毒,吃了会死。”
“真可惜,那么漂亮……”妹子微微撅起了小嘴,“我听说若是给仙家做了‘药人’,就再不怕毒啦,什么都能够吃,可是真的吗?”
随风摇一摇头:“我不知道……可是仙家自然会给‘药人’饱饭吃,不必再采毒蘑菇回来充饥吧。”
正说着话,忽见妹子朝自己身后瞥了一眼,然后“扑通”一声就跪下了。随风微微一惊,赶紧扭过头去,只见远远的正有一名仙长朝着自己兄妹而来——他也赶紧伏跪在地。
微抬起头,偷眼观瞧,只见这位仙长貌似年岁并不大,但是皮肤白皙、面色红润,跟村中的俗人都大为不同。他穿着一件素白色的长袍,头上只扎了发髻却并未戴冠,颔下无须,唇上倒有两道细髭,弯弯的,瞧着仿佛这人长了四条眉毛一般。从来只有仙人才能穿袍子,俗人只能着短衣——若穿长袍,也没法干农活了不是——而且这位离地三尺,腾空而来,那必然是位仙家啊,岂可不跪?
随风心说为什么会有仙家来访呢?田里禾苗还没有成熟,远不到进贡的日子,而且自己还得小半年才到十岁生日哪。
眼见仙长来到自己面前,按落身形,并且弯腰伸手,一手一个,把自家兄妹全都从地上拉扯起来。这位仙长瞧着倒挺和蔼,跟每年来村里催贡的完全不同,他笑吟吟地,开口就问:“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阿杰……”他差点儿脱口而出“我叫随风”,心里不禁奇怪,随风又是谁了?为什么这个名字如此熟悉?
“小姑娘,你呢?”
“这是我妹妹,她叫禾丫。”
“荷丫?荷花的荷?”
“不,是禾苗的禾……不知仙长驾到,有什么吩咐吗?”
就见这位仙长轻抚着妹子的头发,突然间长叹一声:“禾丫啊,名字好,人也可爱,可惜……”
随即把眼神往自己身上一扫:“阿杰,你可想修真么?”
“修真?是说当仙人吧,我当然想啦……不过还得半年才到十岁,若是能够通过慧根的测试……”
“倘若通过了测试,你可以去修真,当仙人……嘿嘿,仙人,又有什么好了?”
“仙人可以吃饱饭!”
那位仙长闻言,不禁微微一愕,随即笑道:“光吃饱饭你就能满足了吗?须知身入宗门,得修仙道,不仅仅锦衣玉食……咳,我是说,吃得饱、穿得暖,而且可以飞天遁地,几乎无所不能……”
禾丫插嘴问道:“是可以飞到天上去住吗?”
仙人摇头:“不经雷劫,不能登天,但可以如同鸟儿一般在天空自由翱翔啊——你们想不想飞?”
两个孩子目光中都不禁流露出艳羡和期盼之色。
“然而,”仙长却突然间把面孔一板,“若欲修真,必须摒弃俗缘,也就是说,你们就得分开啦,从此再难相见。即便说你们两个都有慧根,得入同一宗门的可能性也少之又少,你们愿意从此分离吗?”
禾丫揪着哥哥的衣服,小嘴一瘪:“我不要,我不要和阿哥分开。”
随风——此刻的他,应该叫做阿杰——不禁皱起双眉,却一时间想不到该怎么回答才是。
仙长紧盯着随风的双眼:“如果说,你去修真,不但必须和妹子分离,还可能……倘若用禾丫的性命换你修真有成,你愿意吗?”
阿杰吓了一大跳:“不,当然不愿意!”
“你可想好了,”仙长突然间抬起一只手来,虚悬在禾丫头顶,“这小女娃儿瘦瘦小小的,营养不良,不定哪天就会饿死,即便不饿死,活在这世间也只有受苦而已。只要你让我一掌打死她,我立刻收你为弟子,让你修真,从此可以吃饱穿暖,并且远离人间诸般烦恼……”
阿杰赶紧一把将妹子扯到身后去:“仙长不要吓唬我……”
那仙长将双眼一瞪:“我不是在吓你,我只是想问你,倘若不能修真,就要留在凡间吃苦,你觉得是吃苦好啊,还是死了来得干脆?”
“我、我们宁可吃苦,也不想死……”
“小女娃你呢?你怕不怕吃苦,还是觉得早早死了为好?”
禾丫结结巴巴地回答道:“我不怕吃苦……只要能和哥哥一起活着,吃苦也不怕。”
那仙长突然间双眉一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转过脸来再对阿杰说:“你记住这份初心吧,宝爱妹子的初心,宝爱生命的初心。只要活着,一切皆有可能,而若死了,那便一了百了,但没有谁真心愿意去死的。倘若将来修真有成,可断俗人生死,你看到有人在吃苦,会不会干脆举起掌来,把他一掌打死?”说着话,身形一闪,突然间又已站在禾丫面前,抬手欲击:“就如同我瞧着这小女娃受苦,心里不落忍,觉得还不如把她打死算了!”
“仙长不要!”阿杰匆忙跪下磕头:“请不要伤害禾丫!要么你打死我好了!”
仙长“啧”地一声:“终究还是小孩子心智,就搞不懂我话里的逻辑和真意啊。不过你若能记住这一幕,说不定倒能有效……”
“您、您在说什么?”
“我在说,”仙长突然间转过身,一把从地上揪起阿杰来,“要带你去瞧一处所在。”
阿杰就觉得眼前一花,恍惚间已身处一处巨大的地穴之中,抬头一瞧,只见对面趴伏着无数的巨兽,糙皮利齿,状貌既奇特又骇人,他吓得浑身一个哆嗦,根本站不稳脚步,全得靠仙长提着他的胳膊,才能勉强不倒。
“这、这些是……是妖怪?”
“不,那些才是妖怪。”
阿杰循着仙长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在那些巨兽头顶,扭曲盘绕着无数道黑色的气体,那简直是他在最恐怖的噩梦中都未曾见过的景象。仿佛有一只大手探入体内,牢牢攥住了他的心脏,并且用力扼紧——那些毒蛇般的气体所散发出来的恐怖威压,实非一个九岁多的孩子所能够承受……
他不禁大叫一声,这才从幻境中勉力挣脱出来,不禁浑身都是冷汗……
涵虚真人正在与随风相拮抗,忽然眼角瞥见黎彦超等人围住了师兄抱虚,不禁心下大急,连带真气都有些滞殆,金印又哆哆嗦嗦地往上浮升了一尺有余。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就见那四怪之一手持辅虚的宝镜,竟然直向随风当头罩去——
涵虚当场就迷糊了:唉他们不是一拨的吗?怎么起了窝里斗啦?
只见白光一闪,已然罩住随风,涵虚心中大喜,就待等随风被宝镜收走,自己可以立刻撤回金印自保——先求不败,然后再研究对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儿吧。
然而白光罩处,却不见随风被收,仅仅目光略一迷离而已。涵虚心说这什么意思?那妖物并不能真正驾驭宝镜,用不得法?可惜了啊……
随即随风浑身一震,猛然间大叫起来,倒吓得涵虚略略一哆嗦。耳听那持镜妖物大叫一声:“修真者即可定俗人之生死吗?如此则汝与循道等人渣又有什么分别?!”(未完待续。)
第八十六章、鼎炉
张禄并不想把随风收入宝镜之中,一则那是辅虚的幻境,不是他自己的,收了也没啥意义,二来他对宝镜的运用尚不娴熟,就怕一旦收人失败,让随风有了警惕心,再想偷袭就难以得手啦。
所以他只是利用宝镜白光来增强自身的幻术,当然还是那一招歪打“灵台蜃景”。
张禄将自身的意识投入到随风潜意识中去,而至于这潜意识里究竟有些什么,他也无从揣测,只能随机应变罢了不过他对自家的幻术颇有信心,一旦见势不妙,自可顺利脱离,不至于深陷其中。
结果睁眼一瞧,自己竟然身处一片田野之中,随即就见到了一男一女两个小孩子,细一打量,已知是随风兄妹那家伙在潜意识里,还是眷恋着少年时代虽然贫困却充满了亲情的日子啊。也对,随风如今深恨修真者,而他自己也是修真者,自然今非而昨是,满心都想着时光倒流了。
然而时光若真能倒流,他会放弃修真吗?他愿意身为一个俗人继续苟活下去吗?
张禄自命不是一个哲学家,更不是精神病专家,不可能当头棒喝使人开悟,也治不了随风的偏执症。所以他只能略加引导,要随风将宝爱其妹之心,移转至宝爱所有生命,然后再幻化出妖龙戾气给予强刺激,就在刺激之下,猛然大喝:
“修真者即可定俗人之生死吗?如此则汝与循道等人渣又有什么分别?!”
随风才从幻境中离脱出来,经此一喝,不禁气脉大乱,一跤跌倒。涵虚真人的金印骤然失去了当面阻碍,便直朝他头顶砸落下来。张禄及时将手中宝镜一转,罩向涵虚,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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