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不叫下头为难,见上一面也不妨。
反正随便说上几句,叫这小旗滚蛋,叫他背后的那个佥事指挥死心也就是了。
不过提起的居然是登州兵备道刘景曜,这件事,就有那么一点意思了。
当下放下手中书卷,冷笑道:“刘嵩曙好歹是文臣,堂堂兵备,居然叫你们几个武夫来替他说事,他昏了头吗?”
“阁老,刘大人不知此事。”
第一百一十八章 简单任务(3)
“那你家大人还真是古道热肠。”
林文远不理这句嘲讽的话,神色仍是平和从容:“阁老说的是,我家大人确实是这种性子。刘大人性子孤高,为人是好人,做事也认真,为官之道么就……总之,我家大人愿保刘兵备大人为登莱巡抚,有兵备大人这样的人巡抚一方,可保登莱一带平安无事,甚至剿灭各地响马并海匪,也是不在话下。到时候,登莱平安,赋税也纳的多,四方传颂,还不是阁老慧眼识人?”
这一番话,虽是粗鄙,大面上还听的过去。
薛国观脸上虽是冷笑,意思却也有点松动了。
他不大相信刘景曜完全不知情,不过想来此事也算是对方的投石问路。成了,自是极好,不成,也有一个武官顶在前头,到时大可推托一番。
刘景曜这个书呆子官员,向来做事认真,为官的关节却很糊涂。这一次若是真的开了窍,加上此前报上来的功劳,升任巡抚,倒也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薛国观在沉吟时,林文远知道火候已经差不离了,当下又是低声道:“阁老,下官到京师后,才知道维持相府体面,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和盖的大小不一的印信,掏了出来,便是往薛国观身边的桌上一摆,笑道:“这是些许微意,留着给阁老赏人。”
送人银子,说是备赏,这也是下头送礼的一个冠冕堂皇的说法。
薛国观见他内行,便也不说什么,便将那张会票拿过来看。
一看之下,也是吃了一惊,上头写的数额分明是库平银三万两整。
大明自发行宝钞之后,只有这一种形式的纸质货币。
但宝钞是没有保证金的,纯粹是无视经济学的胡来,所以发行之后,一直是在贬值。到现在,一千贯的宝钞也就值一两银子,小额的宝钞只能拿来当废纸擦屁股,毫无用处。
没有纸币,当然只能用黄金或白银交易。这两样都是贵重金属,拿来当货币也并非不可以,但弊大于利,也是实属没有办法的办法。
但小额交易用金属货币可以,大宗的交易用这两样就嫌太麻烦了。
为此,银钱出入大的钱庄当铺,都会用“会票”,也就是把银钱存入某个钱庄在某地的分号,然后凭着这种存款凭证,到另外一个城市的另一个分号兑现。
这种法子虽然原始,好歹比带几万或是几十万两银子到处跑要方便和安全的多了。
不过一般来说,会票金额不会太大,毕竟不是谁都有成千上万的银子存到票号钱庄里头去。象林文远拿出来的这一张三万两面额的会票,就算是以薛国观首辅之尊,怕也是头一回见到。
一个军户小旗,代表的也就是个卫指挥佥事,居然一出手就是这么大的手笔,饶是薛国观城府深沉,此时此刻,也是忍不住动容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勾结(1)
第一百一十九章勾结
“这么多……受之有愧,却之似乎不恭……”
巨额贿赂之下,阁老也是变成一个普通人,一时间,薛国观也是笨嘴拙舌了。
“些许阿堵物,叫阁老见笑了。”林文远微笑道:“我家大人说了,相府开销实在是大,一年光是下人的费用,恐怕没有几万银子都下不来。如果阁老不嫌下官们冒昧,以后相府的所有开销,从我们浮山营帐上开支就是了。”
“什么?”
薛国观有点不大明白,也有点楞征住了,下意识的就问了一句。
他当然是受贿赂的,后来被赐死的罪名也是贪污。但当时一般的仪金水平是五两,二十两的水平就很过的去了,用在阁老这种层次的官员,仪金和节敬一般二百两到五百两就并不菲薄。
如果要求办什么要紧大事,比如某人求一个很不易得的官职,可能一次就会送几千两银子,一般来说,薛国观一次收受的最大额度的贿赂也就是卖官收入,但也从来没有超过五千两的水平。
这一张三万两的会票已经震的他七荤八素,连话也说不囫囵,结果眼前的这个小旗语不惊人誓不休,居然还有下文!
“是这样的,阁老。”林文远笑眯眯的解释道:“浮山所成立二百余年,虽军户不准流动,但现今流落在京城的也很不少了。这一次下官奉命前来,就是要在京师寻一地方建浮山会馆,并且派人常驻,照料同乡。阁老虽不是我浮山人,但曾经多次前往浮山,对周千户大人多有指点,我浮山人也是受惠良多。今阁老不嫌冒昧,我们会馆愿意把相府的开销接下来,以后按月结算,所有开支,包括下人的赏钱工银,买卖家常物品的用度什么的……反正相府所有的开支,咱们浮山会馆全部包圆了就是。”
这么一座大宅子,里头二百多仆人丫鬟,每个月的月钱就是一千多两,然后是日常饮食开销,车马开销,物品损耗什么的,少说也是一千多两。
一个月,最少也是三千左右,还不论什么古董字画的支出。
当然,这种支出,也不好叫浮山会馆出了。
这么一算,一年固定就是小四万的费用省了。钱是小事,薛国观现在好歹是首辅,每天接见的官员数以百计,收受的银子一年加起来十几二十万也是有的……但被人把开销全省了,这种感觉,却是比人送他四万两银子,更加叫这位首辅大人心情愉快。
送礼都送的这么讲究,这浮山张守仁,看来是块好料子!
大度,大气!
“哈哈,哈哈,”薛国观此时脸上已经满满当当的全是笑容,先打了几个哈哈,然后起身,执住林文远的手,大笑道:“你们的副千户,哦,现在是佥事指挥游击将军了,他这个人,可真的是豪杰之士啊。现在老夫明白了,为什么他肯替刘嵩曙来说项……回去告诉你家大人,就说这件事,老夫允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勾结(2)
“多谢阁老!”
差事办的很顺,林文远也是十分高兴,当下便是又拜了几拜,这才满怀欣喜起身。
张守仁也算是慧眼识英才,林文远此次办事,行事缜密小心,关键时舍得砸银子,做事大方而叫人放心,特别是落落大方,荣辱不惊的样子,更是叫人高看几分。
不然的话,就凭他一个小旗官的身份,和这个庞大帝国的首辅宰相在密室说话,而且宰相还笑容满面,特别的客气……这等事说给人听,谁能相信?
“总算不辱使命……”
在得到明确承诺之后,林文远也是告辞出门,临行之际,仰望星空,除了庆幸把张守仁交办的事情妥贴稳当的办妥之后,林文远的心中,也是难免有一缕悲哀。
堂堂军人,摧眉折腰事权贵,这自是一悲。
而当国柄政者,却是如此贪婪,这似乎更叫人觉得悲哀。
连想沿途所见的惨况,再对比眼前的情形,挥金如土,把张守仁交给银子用下去不少的林文远,此时也是不免有几分罪恶感。
“还好会馆不要我主持,大人会特派人过来,不然的话,我还真的受不了啊……”
一六三八年的北京星空之下,年轻的小旗官郁郁不欢,如是想着。
林文远郁郁不欢的之前的一段时间里,在遥远的千里之外的山东,也是有一出精采的大戏,正在敲锣打鼓的上演着序幕。
“什么事?”
一出门,张守仁便是问:“这么急过来,想必是有要紧的事?”
“是的,大人。”
来敲门的当然是张守仁忠心耿耿的特务头子,黑室的主管,亲卫队官兼小旗官王云峰。
时间过去这么久,黑室从一株幼苗开始了茁壮成长的过程。现在黑室究竟有多少人手,都在做些什么,平时怎么训练的,这些对全堡上下都是一个不可打听的秘密,哪怕就是总旗张世福,在这件事上也是没有插手的余地。
黑室只对张守仁一个人负责,然后就是眼前这个神色阴沉的特务头子。
“大人,即墨那边有突变。”
“嗯,说。”
“我们的人一直在看着秦增寿和即墨营,但是从上次他出现在登州过后,即墨营一直没有大的动静。不过我们注意到,即墨营的营规在这段时间变的严格了,并且,秦游击经常出没于即墨和营盘之间,行踪特别诡秘。上个月中,我们的人跟到了秦增寿到海边和海上下来的人会面,这件事已经写成报告,呈送给大人了。”
“是的,”张守仁点头道:“这份报告我看到了。”
“这样事态已经够严重,不过我们不大相信,一个海防游击和城守营的守备敢勾结海盗……这件事闹出来,不管怎样都会有蛛丝马迹,朝廷追查下来,可是够砍头的罪过。”
王云峰侃侃而谈,脸上已经一洗普通军户子弟的那种木讷神色,他的语速不疾不徐,眼神阴鸷,在谈话的时候,有时候为了强加说服力,还会摆一两个辅助的手式……不过在张守仁面前,这个亲卫队长兼特务头子还是显的稚嫩,很多语气口吻和动作都有点刻意为之的感觉。不过,张守仁相信,假以时日,这个极有天赋的小旗官会把黑室浇培成一颗参天大树的。
第一百一十九章 勾结(3)
在王云峰停顿的时候,张守仁也没有催促他,而是静静的等待着。
“到这个程度,我们黑室也是陷入困境。为了查证更进一步的情报,下官选调了五个人,分别装成马夫,门房,洒扫小厮等,秦府是即墨大府,下人是经常更换流动的……这其中丁宏广兄弟最为出色,他成功的混到了内宅当差。在本月初,丁兄弟在内宅伺候酒宴,迎接了一位来自登州的客人。”
“这件事我也收到报告了。”
那个登州来客被发现之后,黑室在登州的人立刻收到了画影图形,然后经过近五天功夫才打听出来,这个长相漂亮的客人,是登莱镇总兵官丘磊的中军,也是丘大帅的族人,平时很受信任,丘磊军中很多小事,这个中军可以不经禀报自行处断。
上一次登州之战,登州营方面负责指挥的人,便是这个中军官。
事情到了这个时候,脉落已经比较清楚了,上一次丘磊被打死了几十个部下,受伤的就有数百人,其中很多人伤势严重。
这件事对他实力的影响可不止死了几十个弟兄那么简单,一镇总兵,出动几千人对抗几百人,人家是以枪柄迎战,结果丘磊所部数千人大败亏输……这件事在有心人眼里,一归纳一分析,得出的结论就很简单了:丘磊就是一只纸老虎!
这段时间,登州那边局面一直不稳,不少对丘磊心怀不满的地方势力和营将都是有反抗和离心的迹象。
丘磊暴跳如雷,却也是没有什么好办法。
上次登州一战,不知道多少人在现场看到登州营兵被打的落花流水,屁滚尿流。
明末时,总兵官权重势大,靠的就是手中的实力。
结果众人发觉,一直拥众过万,威风凛凛的大帅却奈何不得一个小小的副千户,而这个副千户麾下也就是数百人的实力而已!
登莱一带,虽说叫孔有德洗了一遍,但脱难的世族大户也还有不少,营将之中,有实力的也有几个,既然丘磊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强大,大家的心思,倒也不妨活泛一些。
历史上丘磊的下场就是十分不好,他与曹州总兵刘泽清一直有宿怨,两人在山东地界都是地头蛇,对外打一场输一场,也不大肯出省做战,但在本省范围内争夺利益时倒是互相争斗不休,从不留手。
一直到崇祯十七年,刘清泽逃到淮安,丘磊驻在安东,两个山东总兵在淮安地界又是大打出手。
丘磊抢了刘泽清的辎重,然后刘泽清率部突袭安东,擅自把丘磊这个总兵官给逮到了淮安。然后一边上报朝廷,说是丘磊投降清朝,一边又伪造圣旨,骗了丘磊在狱中自尽。
这样一来,朝廷无可奈何,丘磊余部又是因为自己大帅是自尽而死,虽是愤愤难平,但也只能四散而去。
刘泽清虽狠,丘磊也不是善岔,此时这位总兵大帅为了向一个副千户寻仇,居然和人暗中勾结,引来海寇烧杀抢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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