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事,实在太糟心,皇帝哪里还有心情举行朝会。
再者说,洛阳一失,下一步就可能是开封,现在最要紧的是调集大兵往开封去。
这一件事十分要紧,皇帝已经问过陈新甲等大臣的意思,现在最矛盾的就是派不派张守仁这个山东镇总兵出战!
辽东是肯定赶不上,河南和山东这么近,唇齿相依,如果张守仁肯出兵,朝廷就可以安下一半的心了。
这些事,都是陆续传了出来,等天色大亮,过了辰时大家散出之后,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皇城,一时间,河南和张守仁都成了舆论的中心。
吴昌时和陈新甲等人都是一起出来,他们都是复社中人,在此突闻大变之时,自然也是一路谈谈说说,一起出来。
他们多是住在南城,京城居,大不易,普通的京官开销又大,收入太少,就算是一些世家出身的江南京官也负担不起住在东城或西城的花费,只能住在物价和房价便宜很多的南城。这样一路逶迤而行,刚出皇城门口时,众人都是一征,穿着青布长袍,头戴一顶旧幞头的张溥也是从一辆破车上跳了下来。
“你们来的正好。”张溥衣袍上全是油渍汗污,头发也乱的稻草一样,眼神中全是狂热之色,看到复社的这些好友,便是将手中的小本奏折向众人晃了一晃,十分得意的道:“这是我的第十四疏,诸君,可愿同列名否?”
张溥在山东受辱,又大谈武夫当国之害,所以上疏之初,复社中人也是有一起列名的。此时大家都是用嫌恶的眼神看向他,吴昌时将张溥手中的奏本接下,看也不看,丢掷在一边,怒道:“洛阳丢了,李自成要和曹操会师,拥劲兵几十万,这个时候,朝廷只能倚重张国华和山东镇,你这疏,上一百回也白搭!”
“天哪……”张溥先是楞征住了,半天过后才明白过来,他眼中的狂热已经被迷茫和凄惶所取代,他仰面向天,狂呼道:“真是要绝我大明,绝我圣道么?”
……
张溥对“圣道”夷陵的担忧并没有打动朝中的大臣们,内阁和兵部与皇帝都是一样的看法,河南大局要想迅速破局,非得张守仁出动不可。
当然,也不能全然倚重张守仁,山东镇为主,凤阳镇和杨嗣昌所部左良玉等大将为辅,调官兵劲旅三十万人,全力出击,灭此朝食。
在这个时候,局势直转而下,所有人都明白,河南腹心之地不容有失,大明,已经到了最危急的关头了。
第七百四十章 城门
被派到济南传旨的是宫内监的一个少监,一般传旨都是由内监和旗校一起出京,如果是重要重大事情,也可以由高级文官代传圣旨,不过这样的情形就少了。
就算是旨意,也分很多种,如送往济南的这道旨意,经皇帝批准,司礼批红,内阁和兵部转发,手续齐全,涉及到几个最高权责的部门,这样的旨意,不论文武官员或是勋旧国戚,接旨之后,必须凛然遵循执行。
从京师出来,候少监一路急驰南下,不敢有丝毫耽搁。
福王被杀,京师震动犹在当年祖陵被焚之上,如果稍有怠慢,误了差事,那就完了。
一路风驰电掣,传旨自然是住沿途驿站,南北通途的驿站还算完好,所以并不耽搁功夫,每天的行程,都在三百里左右。
这样的速度之下,他们却不知道,消息更早一步,传到了济南。
“天崩地坼啊……”
“俺也不相信,但事实就在眼前,李自成真起来了,朝廷,也真溜檐儿了。”
“大人真是神人也。”
“大人莫非有刘青田的那个什么烧饼歌推背图,不然怎么算的凭的准?”
能在张守仁屋子里头这么随意说笑的,自然都是副将以上的那些大将们。
除去张世福在登州,孙良栋在淮安,曲瑞在曹州之外,其余大将,几乎全部到齐了。
京城已经派了使者在路上,战鼓似乎再次敲响,屋中的空气也是十分的紧张和热烈,只是众人议论的不是出兵于否或是怎么个打法,而是在说起张守仁的判断与决断来。
光是这一细节来看,几年功夫,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在发生着改变了。
“你们这些家伙,尽说无用的。”张守仁瞪眼看着这些部下,喝道:“咱们要不要出兵,谁去,怎么打,你们不想想么?”
“大人。”张世禄挺身答道:“大明已经日暮途穷,最少,当今皇上当国,就没有救。我等虽是武夫,有保家卫国之责,但从河南回来后,俺就想,这样的国,俺不保!”
“俺也是这么想,当朝全是虎狼,俺们这些武夫反去保他们?”
“这样的大明,早完蛋早好。”
“甚好,你们没有叫我失望。”张守仁面露欣慰之色,脸上的笑容越发浓重了。
军心如此,将心如此,浮山军已经由他一手打造并且完成了蜕变!军人当然以不干政为好,但那是在政治清明,国家太平的前提下。
武勇如岳飞,愚忠也如岳飞。
事隔几百年,如果大家还是如岳飞一样,他的浮山军仍然是岳家军一样听话,那才是一件叫他失望的事。
“君视臣如国士,臣自然以国士报君,君视臣民如草芥,臣民自然视君为寇仇。李自成他们造反,固然害了不少人,但也是被君上所逼迫,叫我提刀杀这些人,却是真下不得手了。”
张守仁神色淡然,却是斩钉截铁的道:“这个旨,咱们不接!”
……
……
“传旨钦使到,各人闪开,闪开!”
崇祯十三年十二月初九日,钦使一行十余人赶至济南北门,一路风驰电掣般的赶过来,到城门处时,皮鞭挥舞着,打的啪啪直响,驱赶着官道上稠密的行人和客商。
“真他娘的怪,怎么就济南城有这么多客商和行人,这都什么日子了。”
商人虽然没有农闲或农忙之分,但年初岁尾时,除了出远门要债的倒霉蛋外,一般的商人肯定也不出门了,在家数数货,倒倒帐,来年开了春再说。
大明的商业在当世算发达了,但毕竟还是小农社会,几百年后就算是工业社会了,年初岁尾时商行歇业休息的也不少……再忙也不差过年这一点时间。
但现在济南这里却是与大明别处地方完全不同,一路看过去,到处都是三五成群的商人结成的商队。
商人使用的驼队和骡马队很多,更多的是车辆,都是新样子,似乎就是山东地方有,看样子车身很轻便,拉的货物却是不少,大商人之外,还有很多自己赶着骡马的小行商,一个个都是穿着交领毛皮的大袄,走的热气腾腾,汗淋淋的,显然是走路时还得帮着牲口使劲儿,所以自己也得出力不少。
另外杠房的力夫们几十人一群,扛着扁担在城外等活计,菜农们络绎不绝的行走于途,小车上居然多是些绿盈盈的新鲜蔬菜……这叫见多识广的锦衣卫和太监们也是瞪大了两眼……这东西京师当然也有,丰台的坑房专门做这个,冬令时节出菜和黄瓜,都不是一般人能吃的起的,一根黄瓜一两二两银子,一碟拍黄瓜够百姓过几个月的了……就算是宫中的人等闲也是看得吃不得,不过看着上头们用,他们自己瞧个新鲜罢了。
“济南这儿,可是真富啊。”
“以前没听说山东地界这么有钱啊。”
快到城门时,看到这样的情形,这一群传旨的钦差们都是为之意动了。
以前听说的是山东济宁富,另外就是临清,德州就一般了,济南似乎更差一些。
这会子和后世资源往省会城市倾斜的制度有点不同,省城府城肯定规制大,但商贸就不一定发达,比如苏州在商业上比南京要发达,济宁在这个时代就超过济南,临清也是如此。
这些钦差万没想到,济南城也富裕的很,他们过德州时没敢进城,也没靠近城池,只是一路从驿站过来的。
入了山东境就感觉到不同,道路平整,坚硬如铁,平滑如镜,两侧有排水沟渠,一路上的田地里也有井和沟渠,一看就和河北完全不同。
还有一些怪模怪样,有着大风叶的高大建筑,听说是风车,也是取水和磨面用的。
这些情形,已经叫他们开了眼,而那些比北京下来一路上多达十倍的递铺也是叫他们开了眼,十里一铺,内设马车和递马,十分方便,道路两边的建筑都多是新建的,富丽堂皇,干净大气。
来往行人也多,客商更多,都是太平富足的模样。
在京师中,传言山东在崇祯十年到十一年遭遇兵灾,被东虏祸害的不轻,现在眼见为实,满不是那么一回事。
当然,他们并不知道,这些情形都是这半年多来,张守仁花费百万白银,动员百万次的人力,填埋废村,并荒村,在荒地村落中间设农庄,大搞建设,整个济南的投入就是这么大,半年时间,集中人力物力,把济南城到德州,南到莱芜这一段,道路重修,水利设施重修,农忙时雇人,农闲时发力役,当然也是给钱给物,所以百姓都十分乐意参加,也不怕出力,劲头心气都很高。
众人努力之下,才有这些钦差眼前的富足情形。
“嘿嘿,这一次买差买的不亏……”
“就是,咱们这一次赚了。”
这些钦差,七停是锦衣卫,三停是宫里出来的,这样出来办差的活计不是随便派下来的,每次一有差使,就在是宫中和锦衣卫分别竟价。
富足地方是富足的价码,穷地方就是穷地方的价格。
此番他们是出了中等份子,在上头的大太监和锦衣卫使手中买得这样的传旨差事,花钱不多,地方却是这样富裕,地方官能穷了?
虽说传旨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差使,但好歹地方上都会给点好处仪金,此番到这样的地方,仪金肯定要加倍了,再想办法勒索一些商家,等几天后回宫时,各人肯定赚的盆满钵满了。
“走,赶紧进城!”
在城门处,这些人挥动鞭花,驱赶着那些在官道两侧行走的人们,鲜衣怒马,马鞭甩的噼里啪啦直响,一时间自是行人侧目。
看到众人怒目而视,这些心理扭曲的家伙反而是哈哈大笑,感觉是十分的得意。
“站住!”
“下马,城门五百步内不准骑马,不分商旅官员兵士一律等同,没有看到告示牌吗?”
“是不是不识字?”
接近城门时,这些钦差却是被拦了下来。
几十个穿着漂亮军服,手中持着火铳的城守官兵,在一个副哨官的带领下,将这些嚣张之极的家伙给拦了下来。
“放肆!”
为首的宦官大怒,尖着嗓门骂道:“我们是钦使,没看到吗?”
“钦差也敢拦,你们要造反?”
“好胆,给我们跪下!”
钦差们一发话,锦衣卫的旗校们也是跟上,这些家伙,在万历年间还能潜伏到日本挖情报,还能横穿朝鲜三千里河山,为大军获得详细的情报,到天启年间时,就成了魏忠贤的爪牙,等到崇祯年间时,当爪牙都嫌废物,也真不知道这几十年下来,锦衣卫是怎么混的。
这会子听到正使发话了,这些家伙才张牙舞爪,在一边狐假虎威起来。
“什么钦差不钦差的我们不管,在济南就要守济南的规矩。”守门的副哨官哪里将这些阉人和小丑帮闲看在眼里,眼神冷然,打量着这些丑类。
第七百四十一章 内宅
眼前这些城守营兵是掺过沙子的,里头有不少在湖广和临清一带杀过人的老兵。
副哨官眼神冷峻,带着杀气,这些大兵们的眼神也是不善,都是冷冰冰的打量着这些北京来的钦差们。
看到城守兵和钦差起了冲突,四周的百姓疯了一样跑过来……这样的热闹怕是百年才遇上一回,不看太可惜了。
“咱们太保真牛啊。”
张守仁在济南的威信已经是没话说了,百姓们谈起他来已经是“咱们”长“咱们”短的了,俨然已经是把他当自家人。
倒是兢兢业业当了几年巡抚的倪宠心里委屈和苦哇……自己也是拼了命的做官做事,怎么就不如张守仁一丁点呢?
这会子百姓们都兴奋起来,有人意味深长的道:“先打杀宰相家人,再打杀几个天使,这乐子可就大了。”
“瞧他们那副模样,传个旨而已,至于这么张狂?”
“太保说过,法度就是法度,他也不在法外,天使也得守城门这里的规矩!”
要说这济南百姓也是被张守仁惯坏了,这会子说出话来,已经颇有几分大逆不道的感觉。
人群之中,只有几个读书人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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