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功绩,别的事情,安抚流民,治服瘟疫,这些事情,只是锦上添花罢了。
在这样的乱世里头,百姓心中,当然是以安稳为第一,有张守仁在,不少人心里就是有了定海神针一样的感觉。
这种感觉还不止是小民百姓有,连品官士绅和宗室之家,都是有相同之感。
“大哥,听到鞭炮声了没?”
朱九妮刚刚不曾停步,在镇国将军府邸里来回跑了一圈,观察着城市四周的情形。身为宗室,等闲不便到那些百姓所居停的地方去露面,特别是女孩子家家的,但自从任命下来,举城欢呼,朱九妮的性子怎么按捺的住,到底是在自己家里的四个角楼上上下下的跑了一圈,看足了城中风景之后,这才满怀欣喜的下来。
见她如此,朱恩赏也是满脸的微笑。
“对了,你从王府回来的吧?紫禁城中,对这事儿有什么议论?”
说起这话的时候,朱九妮脸上是一脸的嘲讽,看来王府上下,能叫这个女孩儿瞧的起的人还真的不多。
朱恩赏确实是从王府刚回来,出了王府的紫禁城之后,才得稍解胸中闷气。
看着妹子,他颇感无奈的道:“咱们这帮叔叔大爷侄儿侄孙可不都是在抱怨,说是这阵子闹腾的厉害,戏班子都涨价了……二叔和五叔为了争一个班子中的花魁差点打起来……说起来是笑话,可为兄是真的笑不出来啊。”
这年头,宗室没心没肺的多,居安思危的少。象他这样,关注国事民生的宗室,更是百中无一。
这也是和大明的国策有关,按成祖以后的规矩就是把宗室当猪来圈养,本城之中的亲郡王等闲不准见面,不准串连,亲藩不得交结外臣,尤其是武臣,不得朝觐,不得擅自出城,连出城给自己家祖宗上坟都得事先打报道,不准为官不准考试,当然亦不能经商,从军,总之就只吃饭不干活就对了。
这样的制度上,亲郡王到镇国将军一级日子过的十分舒服,大量的皇庄庄田,加上赐给的盐引,暗中再做一些生意,日子过的十分惬意,加上不用负政治的责任,自然每天就是酒池肉林了。
镇国将军以下,因为无处可以生息,宗室俸禄一年不如一年发的全,所以竟有不少宗室不免于饥寒交迫的。
崇祯年间,多次有将军或中尉上书,极言贫寒,种种困苦之事,连崇祯看了也为之不忍,但不忍归不忍,国策是不能改的。一直到崇祯晚期才放开禁令,允许宗室经商和应试,但到那时已经积重难返,太晚了。
种种原因之下,宗室不明大势者多,清醒者少,糊涂者多。在这样的时世之下,如朱恩赏兄妹这般关注国计民生大事的,更是寥寥无已。
听到大哥这般说那些宗室里的叔伯,朱九妮只笑的打跌,一时说不出话来,朱恩赏却是心情灰暗,摇了摇头,不理这个疯疯癫癫的妹子了。
其实宗室中还有更可笑的,德王不少卡子被浮山那边给清了,只在济南一带还有一些,对此事大为不满,因知朱恩赏与张守仁关系不坏,几次试探,叫朱恩赏代为致意,王府税卡,质铺,都想恢复,更想在盐利里分一杯羹。
其余的郡王,将军,都有此意,经常用言语挤兑朱恩赏,种种情状,令朱恩赏苦不堪言。
此番张守仁奉命镇守济南,还真的不知道以后的情形如何呢!
第六百八十一章 赶至
“呸!又叫姓张的得了势……这他娘的叫什么事啊,咱大明就选不出好将军当这个镇台,放这么一个货来镇守山东?”
举城欢呼声中,能发出这么不合时宜的声音,语气充满怨毒的,自然便是在济南城扑腾了一圈,最终仍然是折翼铩羽而归的孔三爷一伙了。
一群人都是非富即贵,这会子却是都换了普通布衣的装束,十几个人挤在一辆大车里头,颠簸的全身都快散架子了,就算这样,还有不少人没捞着上车呢。
他们要么是曹州来的,要么是兖州府的大家族的代表人物,或是商行东主,要么就是淮扬商人的代理人,此番各方势力投入资金下去,一心一意想的就是刘泽清上位,他们身后的势力好重返济南和东昌,把失去的地盘和利益给抢回来。
这两年来,山东济南、德州、临清三地的商业利润与日俱增,这些人身后的势力可是眼红的很了。
布局巧妙,发动的时机也算巧妙,实力更是雄厚,扶持的代理人刘泽清也算是一时之雄,实力强悍……可惜的就是结果是事与愿违,大家辛苦一遭,结果还是为他人做嫁衣裳……山东镇归了他们最不愿看到的人选手中了。
这是最为要命的事情了!
张守仁不是一般的镇将,人家不仅有军事实力,商界,政界,都有强悍的实力,有自己经营地盘的人才和手腕,还有一般人无法比拟的威望。
朝廷旨意一下,又听说浮山军正急速赶回山东,孔三一伙自是慌乱不堪,朝命一下,他们就收拾包裹,开始往兖州逃窜了。
“本帅只能保列位回到兖州和淮扬,而且要从速。”
在送他们离开时,刘泽清神色十分黯然,心情灰恶,不过好歹是有始有终,派了兵将,套了大车,送他们这一伙人出城。
若是耽搁几天,商团和城守营盘查城中可疑人等时,他们能不能走的脱,殊成疑问。
刘泽清背后是什么人,济南的商会上下,心里可是清楚明白的很。
不过孔三一伙对刘泽清也没有什么感激之情……这刘泽清在兖州看着还象是一个人物,颇有几分能耐,也能震的住人,甚至能止小儿夜啼……一出兖州,就是处处受挫,一件漂亮事没干出来,看起来也就是个窝里横的角色了……这样的人,将来就算回到兖州,大家是不是还捧他的场,还把他当个人物,也是后话不提。
“三爷莫恼,天儿还长着呢。”
有人宽慰孔三,劝道:“咱们兖州自成格局,王府和几个大世家不是他张某人敢碰的,还有淮扬盐商是肯定站在咱们一边,整个大明天下,论财力物力,还有谁能比的过他们?”
这话说的极是,在场的几个盐商的代表也都是点起头来。
淮扬盐商的势力当然不止于淮扬,南京,湖广,山东,河南,都是他们的势力范围,而盐商的组成也十分复杂,准确的说,就是三分淮扬本土商人,三分晋商的势力,三分徽商的势力,加在一起,组成了庞大的淮扬盐商集团。
这一股势力已经够强大了,遑论其身后的那些勋旧,太监,武臣等等,除了在文官中势力不深外,在太监和勋旧之中,盐商可是已经经营超过百年了。
“各位回去之后,一定要向大家说明,张守仁非凡俗之辈,想过太平日子,一定不能等闲视之了,象这一次的失败,绝不能再来一回了。”
虽经众人劝慰,不过孔三爷始终郁郁不欢。
上一次他也是仓惶逃出济南,这一次结果又是如此。他失败一回,张守仁就壮大一回……下回的情形又是如何,他已经不敢想象了。
在他说话之后,几个盐商代表都是互相挤眉弄眼……淮扬盐商的地盘大着呢,这一次收不回济南市场也是件小事,伤不着筋骨,倒是这孔三爷和他身后的孔家根基是在兖州,以后和张守仁的地盘就是在一起了,经过这一次的事变之后,人家怎么报复回来也是难说的事,现在危言耸听,想哄着大伙儿和他一起拼命,怎么瞧都是不地道。
这一伙人都是人精子,谁真心应承,谁打哈哈,孔三心里十分清楚。
当下只是在心中冷笑,心道:“张守仁的厉害,你们怕是一点儿不知道,也罢,咱们骑驴看帐本,走着瞧吧!”
……
……
在各方翘首以盼之下,张守仁率部几乎是以神行的速度赶回山东,一路攒行,任何事情都绝不耽搁,在四月十九这一天的溥暮之时,临清城头的守值壮丁突然看到了一队骑兵。
人数在百余人左右,分的很散很开,虽然只百余骑,看着就如同千军万马一样。
红色樱盔之下是赤红色的短罩甲,有一些武官身后披着大红的披风,被风吹起之后,更是增添了几分威武气息。
马是好马,雄骏之至,人也是精锐,人人束甲,手中所持长兵,非是一般大明骑兵常用的铁枪之类,而是各色武器皆有,其中还有不少马槊,这样的装备,还有策马飞驰时那种睥睨一切的威武气息,这样的情形下如果还认不出来这一支兵马是何人统领来自何处的话,城上的守值军官们也该自挖双目了。
“登州镇来了,大将军来了!”
一声声钟声响起,把临清城中的文官和武将们都惊动了,自知州以下的文官,武职官以周洪谟为首,都是在钟声之中攀上城头。
一看到赤红色的战旗和这百多骑兵,文官们尚且在犹疑,周洪谟便是大喜过望,抱着城堞便是痛哭起来:“登州兵来了,大将军来了,俺们这一条性命算是捡回来了。”
如此一来,文官们也都是唏嘘起来,各人都是眼圈发红,看着眼前发黑的城堞,还有城楼上密密麻麻的羽箭,城墙上到处都有死伤的将士,众人心中都是十分感慨……真的是九死一生啊!
数万贼寇围城一个多月,攻城三次,一次比一次激烈,如果不是朝廷下了死命令,周洪漠这个参将还算得力,全城民壮在后来也被迫上了城墙,临清城怕是十次也丢了。
“大人守备州城有功,朝廷一定不吝重赏,卑职恭喜大人了。”
“卑职也替大人贺喜,还望大人高升之后,不望提携下官才是啊。”
“恭喜大人,贺喜大人。”
一时间城头居然是喜气洋洋,一边是污血横流,臭气熏天,那些受了伤的将士和民壮没有人医治,都在城头忍着,一片恶臭和呻吟包围之中,便是好人也受不得,更何况是受伤的人,不过这些东西和那些盘旋的苍蝇一样,是不会被官员们放在眼中的。
按大明例来的规矩,武将军功只算斩首,没有斩首什么都是虚的,夺城或守城之功,大头都是文官的,武将只是占小头。
此番守备临清,几次守城成功,但流寇是主攻一方,没有落下什么人头在城上,一共斩首才不到五十级,守城之功就大了去了,临清这样的要等上州,于数万流寇包围中屹立不倒,这一番守备之功,足够这知州连升数级。
这么一想,知州自是十分开心,再想起这一个多月守城下来,几次三番叫城中士绅商人凑钱出来,其实民壮多半是强令召集,粮食什么的更是被他和一伙部下加周参将分了个七七八八,此番守城,没有人能想到会守的住,所以阖城文武都在临会通河的那边备的有船,一旦事情不对,便从北边飞速逃离……反正临清无甚兵马,丢了城也不能把他们砍了吧?
原本是想着带着丰厚的宦囊回家冠带闲居,做个富乡绅也罢了,现在守城成功,还大捞一笔,真是做梦都能笑醒过来。
得意之际,自是与周洪谟等人相视而笑,心中充满自得之情。
众人一边议论谈笑,一边就看到大股的浮山骑兵赶赴到战场之上。但见旗帜猎猎如一般赤红色的海洋,大股大股的骑兵先至,刀枪耀眼,分列而行时,轰隆隆的骑行声犹如雷鸣。在城头的知州倒是有点阅历,当下抚须微笑道:“诸君看过大阅图否?眼前情形,倒是与禁军校阅图上的情形相似,都说荣成伯大将军善治军,领军,今日观其行伍,果然不凡,实在是令人振奋啊。”
州官大人夸赞,众人正要跟随,却是被接下来的情形震慑的说不出话来。
浮山大军是从西边渡会通河过来,临清这边的民居和树木都被拆除砍伐的差不多了,放眼看过去,但见一股股一群群的军人或是扛着闪亮的长枪,或是高举着火铳,铳管之上也是寒光耀眼,令人一看就有一种心悸神摇的感觉。
这么一股股的兵士过来,大步行军,速度极快,几乎是和小跑的速度差不多,但整个大军的队列居然仍是保持的十分完好,每杆大旗之下都有相应的人数,每当旗帜摇动时,必定会有军兵做出相应的动作来应和。
如此这般,虽然只有几千人,却是浩浩荡荡,犹如数万人十数万人的大军赶过来一般。
在这种气势之下,哪怕是再不知兵的人也是能感觉到一股磅礴之气,很多人都是被震慑的说不出话来,城头上的普通兵丁和民壮们也是看的目瞪口呆,很多人感觉身上发麻,莫名其妙的就是想手舞足蹈,甚至想欢呼大叫,这样的感觉也是前所未有,令得很多人在狂喜之余,隐约也是有一点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