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山现在的局面,已经不止用欣欣向荣可以形荣。过了这一道坎,就是比辽镇底气还足的超强军镇,这个时候,犹如逆水行舟,哪有不进反退的道理?
俭省些,是省了造武器的银子,还是省了买军马的钱?要么就把田庄尽数裁撤?
这种点子,好似壮士断臂,一时爽了,人也是废了。
“还不止这个数。”
张守仁继续火上浇油道:“今日我去阅看了水师和海防,海防处转为海防营,水师转为水师营,以后水师负责海商和海战之事,跳帮战与海上交战的任务,交给海防营。水师的船只现在是十一只,现在我要营务处的几个局核算成本,从砍伐大木头到晒干,然后造成八百料或以上的大船,一共所需多少。”
“一艘八百料的大船,怎么算都得在十万以上。”
钟显都忍不住苦笑起来,水师这一块张守仁的想法也是和战马一样,曾经和他们透过底。现在泰西各国连年都有海船来,郑家也是渐渐坐大,但现在追赶总好过不赶,要把抓水师和建庞大骑兵一样要紧,陆军是浮山的根本和躯干,骑兵是出击的右拳,水师就是左拳,要全部都形成打击的力量,浮山才是一个真正的巨人。
福建的郑家号称有过千艘船,水陆十几万人,当然这船不可能全部是大船,其中肯定包括大量的小型福船,但这个实力已经相差很远了,浮山这边不拼命造船的话是根本追不上的。
这笔银子加上去,非得把人压死不可。
在场的负责理财和民政这一块的文吏们整张脸都是跨了下来,想想这一年几百万的窟窿……大人还真是大手笔,大胸襟……
张守仁的脸色倒是一点儿没变,只是以指节轻轻叩着桌子,也是显示了他心中并不平静。
浮山,确实是到了一个转型的关键时刻了。
“朝廷会不会给咱们银子?”
“做梦去吧。”
“朝廷也是一个没钱,在京城的时候没听说吗?薛阁老要借助捐输,咱们大人已经劝他往后缩了,国朝这些勋戚大人们都是善财难舍,咱们浮山已经出过一次钱,断然没有这个钱塞这无底洞去。杨阁老加饷的方子已经打动了皇上,今年之内,一准见行。到时候,就等着看天下骚然吧。”
第四百八十章 开源(3)
“唉,百姓都活不下去了,皇上就见不到?”
“这些官儿也该死,不说去屯田以助本色粮食收入,还要拼了命的加折色银子,无非就是想上下中饱分肥,什么练七十万大兵,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提起京城这些乌七八糟的事,众人都是十分郁怒,不到京城,还真不知道国事是这么稀烂的模样。
大家对张守仁这种大手笔大跃进的发展实力的做法都是竭力赞同支持,也是真的从北京之行以后看的出来,大明王朝已经明显是走在末路上了,这个时候,当然就是以提升自身实力为最要紧之事。
“朝廷是断然指望不上的。”张守仁笑道:“登莱毕竟是无事的地方,朝廷怎么会大捧的银子送过来?辽镇才是第一,然后就是用来剿贼,现在流贼只是暂时消停,迟早还要大闹起来,到时候朝廷的银子自己都不够用,咱们还是不要指望了。”
他说话的时候,众人的眼光都是盯着他看,不论是什么事,张守仁总是会拿出办法来。虽然眼前这事是几百万银子的大窟窿,但众人都是相信,张守仁能够拿出办法来。
面对众人的眼神,张守仁只是呵呵一笑,摆了摆手,道:“活人能叫尿憋死?财赋之事,无非就是开源节流这四个字。咱们现在登莱镇是在孜孜于进取,想节流是难办的很,但也不是无法可想。登莱镇一年好歹还有五六万银子和十来万石粮食的饷,这个银子都是登州那些营头给拿走了,他们有甚用?无非就是将领分肥,虚额冒领,守土也不成,进取也是笑话,裁撤他们是必然之事。”
张世福道:“怕就怕他们不服,会闹出乱子。”
孙良栋冷笑道:“咱们手中的刀枪做什么用的?不服的,跟俺来说。”
“这就是了。”
张守仁笑道:“不过节流的事要慢慢来,再谈开源。盐利已经到极限,除非咱们打下兖州的地盘,再把淮盐的盐路掐住,把河南的盘子也打下来,这样一年五六百万的利是很稀松的……但这是痴人妄想,一年内不要想这个事。现在来看,先是借由现有的水师开出外海去,借贸易生利,练兵已经练的差不离了,该出去经历些真正的海上波涛。再则,莱芜的铁矿也是生财之法,现在到处都缺生铁,这也是来钱的路子啊……把牌子打出来,名头闯出来,钱的利润,怕是还在盐之上。眼下这年景,毕竟是乱世呢。”
这一番话,说的很慢,也十分郑重。
众人心下都是凛然,知道海上贸易和铁矿这两块,应该就是浮山的新财源了。
只是思想之间,一时也是有不少人想不过来,这两块现在都是砸钱的买卖,莱芜那边已经有半年多时间,但出铁有限,浮山自用都不足,怎么还大量外销赚银子?
水师么,南边的贸易确实是有不少好东西,也赚钱,但那是郑家的地盘,怎么从老虎嘴里拔牙去?
第四百八十一章 夜巡(1)
会议散去已经是钟打过八下,对当时的人来说已经等于是深夜,众将和文吏们出来时,一阵清新的空气带着一点若隐若无的海风咸腥的感觉,扑打在脸上。
四月中的天气对浮山这样的地方已经十分美好,四周苍山碧翠,海洋带来一阵阵暖湿的气流,既不燥热,又驱赶走了冬天残留的一点阴冷,吹打在身上,是格外的舒服。
众人低声说笑着,各人的内卫亲兵分别牵马上来,将各家的主官和将领们接走,蹄声很快响起又停歇,一刻功夫过后,张守仁的这座节堂之前才渐渐冷落下来。
“大人,回府去么?”
一个内卫军官上来请示,听着这个军官的问话,张守仁沉吟了一下,摇头道:“夫人留在外家不曾回来,我已经回来两天,不曾去见孙阁老,十分不恭,还是去孙府拜会阁老吧。”
孙承宗在浮山几个月已经获得上浮山上下全部的尊重,首先是身份地位和曾经过往的辉煌就给老孙头带了几分神秘色彩,已经叫人尊重,而老孙头却没有什么阁老大学士的架子,田间地头,经常能看到穿着短褐的孙阁老,望八十的人了,还拿着锄头下地干活,督促着孙家的男丁们自己耕地作活,干完农活再读书,孙家的人有一些到浮山学堂去了,还有一些成年的男子仍然是继续跟着老孙头读书,毕竟孙家是耕读世家,子弟们想上进的话,还是跟着这老头儿读书更为妥当。
再闲时,便是到医馆和学堂视看,也不多话,神色恬淡从容,和人说话也不摆架子,但也不和人嬉戏叫人觉着不象个阁老,那种君子之风,实在是叫人佩服,也不是一般的人能学的出这样的神态来。
等张守仁回来,原该第一时间就拜老阁老,但这两天实在忙碌非常,特别是在这几天内要决定浮山未来的走向,新军的分驻和训练计划要赶紧确定,还要把存粮积储再一次厘清,这才能确定能支持大军多久,然后按照缺额每天沿白河和胶河补给粮食,各田庄之间的距离要依次确定,如昌字第一庄那样的庄园要越建越多,人员调配和物资调配也是一刻都不能停,这个时候就是逆水行舟,稍有懈怠就是完了。
然后还有水师的事,海防的事,陆防也要升格为营,就是把各地的巡防治安部队和田庄的农兵结合起来,形成一张补充正规军战力的大网。
这些事情,加上积压的一些民政上的事,短短几天张守仁已经忙的不可开交,成为一个庞大团体的首领人物,这滋味当然很好,千万人的命运可能就决定于张守仁的一念之间,而责任之大,每天处理公务的时间之多,也是普通人难以想象的。
不过再怎么忙碌,也得是拜孙承宗的时候了,不然的话,阁老自己不言声,张守仁都会觉着自己欠了几分礼貌。
这老人可不是表面上的那种普通模样,可是实打实的曾经的国之柱石!
第四百八十一章 夜巡(2)
孙府当然不可能住在浮山军营之中,但也没住军堡或是卫所,更没住在胶州。只是在家属区到胶州的对面村落中,孙府中人自己租了一个农家院落,打扫洁净了后搬了进去。
全府几十口子,挤在十来间房子里,孙家上下,倒也是甘之如饴,并没有什么不适。
此时的浮山村落也是与以前截然不同了,等张守仁赶到的时候,村落边缘有两盏气死风灯挂的高高的,把不小的地方照的雪亮,灯影之下,是几个挎刀持枪的士兵,正从村落里头往外走出来。
一看到张守仁等人骑马过来,这些士兵就是持枪戒备,还可以看到有两个拿着火铳,已经在掏摸着火药药包。
“都别动,是大人!”
前头的内卫军官一声吆喝,立刻震住了那些正在做准备动作和吆喝着的士兵们,他们的脸上都是惊喜不定的模样。
“你们都是陆巡营的人吧?”
张守仁策马向前,打量着这一个伍的士兵们,组成很简单,伍长带刀,居前,左右手是两个长枪兵,然后隔几步又是两个火铳手,遇到突发情况,这一支小小的队伍可以集结村中的农兵,束伍防守待援,整个莱州,最少在胶州和平度州即墨县一带,已经全部是这般情形了。
“是的,大人!”
看到果然是张守仁本人,这个伍长也是变的精神抖擞,答话时也是昂首挺胸,十分神气的模样。
“今年四十几啦,老哥?”
“回大人,四十三啦。”
“以前是干吗的?”
“以前是赵老百户堡里的小旗,仗着还有几分力气进了陆巡处任伍长,托大人的福,现在这日子过的很不错啦……”
“训练怎么样?”
“咱们自己每天都操练一个半时辰,三天小会操,十天或半个月大会操一次。隔一阵子,参谋处的参谋们还来给咱们讲习兵法什么的……反正都没闲着!”
这个小伍长,望五十的人,搁以前就是在家带孙子等死了,一般老百姓的寿数可是不能和大人物比,能活到四五十岁就算正常,想望六十花甲或是古稀都是说不着的事……没准能活上这寿数,但这运气只能是属于少数人。
现在在张守仁眼前的,却是一个黑瘦而精强的汉子,一点儿没有四十来岁普通百姓的那种老而渐至的暮气,有的只是精强朝气,要不是那眼角的皱纹出卖,怕是装成个小伙子都是勉强够格了。
张守仁在他肩膀上重重一捶,笑道:“吃的住不?”
这个伍长咧嘴一笑:“吃的住,大人,就这样也比熬盐时轻省松快的多了。”
张守仁嘴角一牵,算是笑过了,接着便是翻身下马,大步往里头走。
“大人这是去阁老府上吧?俺刚刚打那儿过,还没熄灯……”
“也就是孙阁老当的起咱们大人远远下马走着过去了……换个人还真不够格。”
“这些事你们操哪门子心?咱们赶紧巡夜去,十二点之前,松快不了。”
第四百八十一章 夜巡(3)
随着内卫簇拥着张守仁往里头去,这一个伍的陆巡官兵才依依不舍的提着灯笼渐渐往北边去了,整个陆巡处,查盗匪,水火警、打架斗殴的治安事件等等,都是一揽子搅在身上,轮值守夜,到处巡查,以前村子里天一黑总有一些小子不安生,偷鸡摸狗踹寡妇门的事也没少干,但经过浮山几次大杀大砍,加上现在到处都是守哨夜巡的军人,整个胶莱一带,说是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倒也不算夸张。
几盏灯笼慢悠悠的转离了村口,张守仁却是继续往内里深入着。
村庄隐约传来狗吠声,但并不激烈,似乎这些狗儿也听惯了皮靴踩在地上的声响,知道是军人们来巡夜,不需要奇怪和惊慌。
整个村庄,沉浸在一种祥和的静谧之中,狗的吠叫声,间或的虫鸣声,还有人的微咳和低语声,加在一起,就是这种初夏时太平时节普通村落的感觉。
现在每个村落都是差不多的感觉,房舍大半重修新起,都是把草顶换了瓦顶,墙也换过,院落平整过,铺了青砖,屋里甚至都是铺上了地板……这种整洁干净的布局,猪的圈舍和厕所什么的都统一调配,离开民居,村里的大小道路也是重铺过,那种晴天满天灰,雨天一脚泥,人和畜生都在泥潭里打滚的情形是再也不会出现了。
以前的时候,也不是百姓不爱干净,但饭也吃不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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