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经历了饿着肚子赶路,又看到天子家奴作派的浮山将士们的心中,对这个皇朝和天子的观感是上升还是下降了,这个事儿,就是见仁见智了……
……
……
从高阳到保定的官道也就是不到八十里地,昨天已经赶了小三十里,剩下不到五十里地,又是笔直官道,浮山上下,也是卯足了劲,打算在黄昏时分,一定赶到保定城下。
第四百一十九章 保定(2)
进不进城是无所谓的,浮山的帐篷是特制的牛皮帐,质量很好,防水防风,御寒效果极佳,各人的被褥一铺,里头还有灯照亮,聊天看书都很舒服,就算有雨雪也是不碍的……最要紧的,还是粮食!
那些小州县没粮,大伙也忍了,保定这样的北方重镇,囤积的军粮怕是最少有几十万石,其余各类军资无数,这样的大城也是整个北直边防的最重要的□□,要不然也不会专门加设保定镇和保定巡抚了,虽然四周的州县是被清军攻下不少,但这个坚固的府城却是在鞑兵大举入侵时仍然是北直的一块定海神针,保住周围不少士绅富商和普通百姓的身家性命……到了保定,好歹能拨下军粮下来!
怀着这样的心思,张守仁派前站官去和保定城中文武官员联络的时候,孙良栋这个队官是自告奋勇,和副队官黄二一起,揽下了这个差事。
和张秉文一起,还算能忍,和麦少监这个阉人一起,委实是叫孙良栋等几个性格桀骜和冲动的浮山将领有点受不得了。
性格火爆耿直的武人,是有点儿和脾气阴微的阉人是天生的对头呢……
打马急行,四十来里地不过是一个多时辰的功夫,已经交三月,路边的垂柳冒了绿芽,小河的河边上也冒出不少绿尖尖出来,阳光照在身上,暖意十足,虽是跑着拉风,也是并不如冬天那么寒冷的感觉了。
等看到巍峨高耸的保定府城,还看到一些零星的过路行人,甚至在路边的村落里还看到扛着扁担锄头下地的农民时,孙良栋才出了一口闷气,对着人道:“可又算见到正常的太平景像了……打出了青州进了济南,到处是他娘的兵慌马乱的景像,村村都是鬼集,井里河里屋里屋外到处是死人……入他娘的,这一趟是立了不少功劳,可是也真的吃的太多了辛苦了。”
“孙队,你这么一说,咱们才敢喘口气……”人群之中,也就黄二这个老弟兄敢和孙良栋开开玩笑,孙良栋是刀把脸,两眼中凶芒十足,一般的人,哪里敢和他对视,更不要说在他脾气大发的时候和他说笑了。
“是有点气闷……”
孙良栋看看不到五里地的保定府城,打马拐了个弯,在一个小河边停了下来。
北地少河少水,看他停马下马,各人也是会意,先是松开马肚带,这阵子急奔,把战马累的不轻,皮毛都湿透了,松开肚带,挂上食料袋和水袋,叫马松快一阵再说。
照料完了马匹,各人下马,和孙良栋一起到河边,捧起清澈的河水,先痛饮一阵,接着就是捧着水洗脸。
这年头虽不曾有后世的污染,但道路全是土路,一路奔波下来,这脸上的灰尘也是少不了。
把浮尘洗净,各人也都是精神一振。
孙良栋这会子才闷闷的道:“咱们在浮山,人人敬重,地方官也高看几眼。在济南,也是大家的救生,怎么一出山东,一路上尽遭白眼,在博野县,那个狗县官说什么怕咱们冒领军粮,当天扎营不给粮,第二天才给,开拔也不给……老子听了这话,真想杀人。”
“多少年的规矩就是这样了,”黄二宽慰他道:“不是怕咱丘八没读过书,不知道廉耻么。”
“我呸!”孙良栋怒目道:“狗日的当官的哪一个少收过钱?不要说那些没卵子的太监,这些当官的,一个个都是他娘的手伸的比贼娃子还长,收钱时一个个笑的脸都烂了,老子见了那样子都是脸红。”
“唉……”
这一下各人也没有什么话可说,半响过后,才有人幽幽道:“还是呆在浮山好,一切听大人的,叫干啥就干啥,也不要拍马奉迎,也不需要操这么多闲心,当兵吃粮,做份内事,拿份内的银子薪饷。”
“那是大人人咱们遮风挡雨!”
孙良栋又捧了一把水,用力在脸上擦了一把,这才起身,对着众人道:“这一次算是看明白了,没有大人替咱们挡着,咱屁也不是。”
“本来就是嘛。”
“还当你能说什么惊人的话来……这说的是废话。”
众人讪笑声中,孙良栋咬了咬腮帮子,把自己战马嘴前的粮包和水包解下来,又把水囊灌满,接着翻身上马,喝道:“甭废话了,赶紧上马走吧,后头还等着咱们的好消息呢。”
“好勒!”
众人都是爽快答应,七手八脚的很快把这些活计做好,战马的肚带重新勒紧,这些马儿歇息了这一阵子,也是精神十足,咴咴叫着,把主人们驼在自己身上,接着四蹄攒动,向着缰绳拨动的地方,四蹄翻飞的跑了过去。
……
……
现在的保定城中,也是一片乱象。
秦兵好几万人,都是挤在这府城之中,还有三边兵,晋军,蓟镇宣大兵的残部,一小部关宁兵,再加上原本的保定镇自己的兵马,整个城中有超过十万人的勤王兵马,这热闹就不必提了!
最受苦的肯定是百姓,关宁兵富裕,但军纪很差,秦军和晋军管的稍严些,但又全部是一些穷鬼,兜里没钱,有时候也只能耍横,反正是法不责众。
驻在城中的这段日子,这些当兵的可没少扰民,各种各样的坏事,也真是没少做。
最热闹的时候,新上任的宣大总督陈新甲加上关宁兵,逃过来的监军高起潜,秦军的总督洪承畴,陕西巡抚孙传庭,再加上保定巡抚张其平,府城之中,济济一堂,总督巡抚总兵级别的就五六个,副将以上满街走,参将多如狗,整个保定,俨然就是一个大兵营。
但就是这么一座雄城重镇,在清军入侵四处肆虐的时候,包括关宁兵和秦军在内的勤王兵马也就是缩在城里看热闹罢了,真正和东虏野战过的,却是卢象升的宣大兵。
卢象升死了之后,高起潜也逃到保定,明军是全部缩在城中,一股敢出战的也是没有!
第四百二十章 众督臣(1)
此时已经是交三月,清军主力开始退出边墙之外,京师和保定的□□已经是名存实亡,不过城外的人很少,前几个月的兵灾给了保定和真定河间几府的百姓最深重的苦难,几乎是家家户户都遭遇了生离和死别,整个河北大地,死难的人数绝对超过百万,并且有超过二十万人健壮男女,包括不少工匠在内,在此时被东虏裹挟着一起退向口外,这种伤痛和惨重的损失,到现在给人们的打击还远远没有到恢复的时候,城门虽然已经正常打开,但每个出入的人都是小心翼翼的模样,守城门的士兵也是远远超过正常的警备水平,大量的沙袋麻包就搁在城门内外,一旦有警,可以随时把城门给重新封堵上。
那些鹿角和羊马墙也是垒的好好的,还有一些地方有残留的弓箭射击过的痕迹……清军在去年曾经几次路过保定,看到城池守备森严而且驻军很多之后,这才放弃了强攻保定的打算,在大军围城的那些天,整个保定府城都是无人敢入睡,每天每夜,整个城池都是在一种十分惊恐的状态中渡过,这种情形,一直到洪承畴领勤王兵马赶至之后,城防越来越稳妥,城中的人心这才安定下来。
今日午时,有一小队骑兵从城门处疾掠而过,守城门的直接就是一个游击将军,原本看到来骑是想拦下盘查,但是一看衣襟打扮,这个游击便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来者穿的是飞鱼服,腰间挎的是绣春刀,带队的是一个锦衣卫千户,从官服模样,再到风尘仆仆样子,一看就知道,是打京师兼程赶过来的。
这样的人,守城门的自是不敢拦他,由着这一队锦衣旗校大摇大摆的进了城。
等孙良栋一伙又赶过来的时候,这一次进城,却是没有适才锦衣卫们进城时那么轻巧容易了。
……
……
“一杯水酒,替张军门辞行,且祝军门一路顺风吧。但盼到了京师,虽有小厄,但能逢凶化吉!”
刚刚入城的锦衣旗校,就是来提保定巡抚张其平入京,诏书甚急,前几天,刚有诏旨下来,也很简单:内阁奉上谕,保定巡抚着山东布政使张秉文补授。
另外还有一道,亦是一句:内阁并兵部奉上谕,保定巡抚张其平失陷城池七,人丁无算,着取来京师问罪。
一共便是这两句话,便是决定了两个封疆大吏的终身荣辱。
旗校一入城,城中的大佬们就是听到了消息,纷纷赶了过来。由洪承畴出头,请旗校们暂缓“开读”,请入厢房喝酒吃茶暂候,程仪自然凑了奉上,然后便是在花厅里置了一桌酒宴,替张其平送行。
张其平是一个老官僚了,科名和洪承畴只差一科,又是犯官,众人心知他此去必定不得返,此次东虏入关,杀伤甚惨,尤其以保定为甚,而此时秋后算帐,包括几个巡抚和好几个失掉士兵的总兵在内,包括援剿总兵祖宽,山东总兵丘磊,山东巡抚颜齐祖,俱是拿问京师待罪。
第四百二十章 众督臣(2)
这一拿问,九成都是要人头不保,兵部尚书杨阁老蒙皇帝倚重,但举止失措,调度错漏甚多,此时非多找一些替罪羊不可,否则的话,不杀别人,自己就是不好交待,崇祯皇帝在战后将问责之权交给提调指挥的统帅来进行,这荒唐之处,也是不必多提了。
就拿这张其平来说,整个保定镇不过万把兵,还多是帐面上的兵马,真正的能出战的不过几千人,如果他野外求战,那就真的成了浪战,不仅不可能获胜,保定城池也非保不住不可。
但道理是这个道理,皇帝在当时也认可张其平的做法,不过因为失掉太多的人口和城池,此时非要拿张其平的人头来对天下人和保定府的百姓士绅们做个交待了。
这个道理,张其平明白,在座的人也明白,所以皇帝用人这么用法,越来越不得人心,除了少数亲信之外,几乎没有人愿为崇祯效命,到最后崇祯连个愿替他督师的人也找不出来,道理就在这里。
刻忌寡恩,用人不当,法度也失衡,天子自己带头坏法,不失尽人心才怪。
最少在这座中,所有人心里都明白,张其平说是死的冤枉也是冤枉,高起潜都没事,吴襄等辽东将领没事,张其平论死,肯定是过了。
说是死的不冤,倒也说的过去,毕竟失陷城池和人口极多,巡抚是最高长官,难辞其咎了。
张其平自己倒也潇洒,洪承畴向他敬酒致意,他便举起杯来,笑呵呵的一饮而尽,然后笑着道:“多承九老吉言,但学生心里明白,此去是再无归期了。”
他挠了挠官帽底下的白发,又是道:“现在想想,当初若不接保定巡抚这个位子,怕也就无今日之难了。但当日是杨阁老力促任上,说是兵、饷、械,一定助学生补足,岂料上任之后,一无所得。当虏骑深入,明着催促学生与虏交战,又是暗中叫不可浪战,前后矛盾,无所适从,到今日难逃法场一刀,学生悔矣,而又不能不恨!”
话语之中,对杨嗣昌的怨恨,已经是怨之入骨,而且,极有道理。
但在场的人,都是官场中人,这话也是轻易附合不得。洪承畴就要调任蓟辽总督,崇祯对他希望很大,指望他在关外重整兵马,调集精锐,狠狠给东虏来一下子,免得经常隔几年就进来打草谷,最少,要把锦州和大凌河一线的防御做好,把关宁兵的防线前移,使得东虏无法从辽西绕道蒙古草原,直入破边墙入关内。
这个打算,倒也不算完全错误,只要是把锦州和大凌河一线的防御真的做好了,把关宁兵的主力前移,然后发挥好大明擅修堡垒的长处,整个战略大局,就会发生根本性的转变。
要是东虏去一次蒙古得多绕几千里地,怕是联络也难了,而且,关外的粮食草药之类的战略物资也就没有办法从蒙古草原源源不断的流入关外,对东虏这个强盗集团来说,这种影响就是致命的了。
第四百二十章 众督臣(3)
但打算虽好,能不能做到,洪承畴却是一点把握也没有。
他是一个五十左右的中年官僚,福建人,个头不高,但亦不矮,身形高矮适中,不胖不瘦,居官多年,仍然保持着相当不错的身材,身上的衣服裁剪的十分合身,用料也十分讲究,而且相比于屋中的其它官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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