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神庆低沉下来,金夕是他举家的救命恩人,“天后,臣竭尽全力在天下探寻,可是毫无踪影,还请天后赐罪。”
“你何罪之有,”武媚没有怪罪崔神庆的意向,反倒释然起来,“也好,这么多年没有消息,想必,想必该是回到属于他自己的地方了。”
崔神庆微微点头,他不知道金夕归属的地方在哪里,只是瞧见武媚身子一动,不过看不见任何表情,便奏报政事:
“天后,孝敬皇帝葬仪已终,而陛下病恙更甚,朝中有人拟奏,意在着请天后临朝摄政,不知天后意下?”
太子李弘乃大唐第一孝子,而且风华正茂出类拔萃,他的病卒,极大打击了皇帝李治,也几乎摧毁武媚,陨后,李治破例追封皇帝,谥号孝敬,故称孝敬皇帝;而随着李治病重,几乎无法临朝,武媚也不能单独圣临,朝中便有人想奏请天后赶往宣政殿临政。
人们已经习惯武媚的存在。
那种长期的敬仰逐渐变为依赖,大唐天下便系于她一身。
“万万不可!”
武媚扬声反驳。
“天后,如此下去恐怕要耽搁朝政啊。”崔神庆随着金夕的步伐,早已垂拜于武媚足下,他当然希望武媚临朝听政。
“择日,我会奏请陛下,着太子监国。”武媚说道,不过声音中明显带着忧伤。
时下太子,是武媚的二子李贤,李弘逝后,李治封武媚身下次子为太子。
“可是?”
崔神庆猛然抬手,惊慌失措地盯着武媚模糊的身影。
武媚极尽心平气和,又似意味深长地说道,“神庆,你跟随我多年,深知我的性情,大唐乃高祖所创,太宗延盛,陛下呕心匡正,虽为天后,可是怎能独揽朝纲,正所谓名不正言不顺,侍郎放心,有我在,天塌不下来。”
崔神庆还是心有余悸,“天后,恕臣多嘴……”
“侍郎,依你说,太子从事如何?”既然是多嘴,武媚便径自打断,意味深长地问道。她当然晓得崔神庆要说什么。
崔神庆答道:“若论行事,太子横有韬略,纵有长谋,心念大唐百姓,不愧为一代英王。”
他稍稍将英王二字提高些语气,李贤乃雍王之位拜为太子,崔神庆之所以称呼英王,而非太子,意在提示天后。太子李贤生得俊美,可是起居却是有些不检,身边女子无数,沉溺玩乐声色,甚至供养男宠,肆意挥霍,武媚与李治多次劝诫,可是效果甚微。
武媚仍是没有理会,继续问道:“那,依你说,太子才学如何?”
崔神庆又答:“聪敏过人,博学大才!”
这一句,他没有迟疑。
“是啊,”武媚还是回避了太子私下的不检点,“既然如此,又怎能阻拦太子监国?”她似乎察觉到崔神庆还要劝说,低声再言,“神庆,太子毕竟是我的儿啊!”
崔神庆闻听此言,脸上微微抽动数下,终是放弃再说。
待到辞别,武媚微声道:
“崔侍郎,孝敬皇帝早崩,如今太子为长,而且他曾多多行走于侍郎的眼下,侍郎也曾多加提携诱导,我瞧着,太子对侍郎倒是有几分尊敬,不如,就代我多多劝诫则个吧。”
“是,天后!”
崔神庆俯首应道。
…………
山巅,金夕远探翠华山,凝目沉思。
“师弟,你又在想什么?”文真眼见金夕今日如此祥和,嘴里的话不禁多起来。
金夕依旧没有低头,立即答道:
“故人!”
他不知道六界翠华山巅如何,冰婉儿、刘冷和程杰是否还等候在那里,等候着自己,等候着刘夕夕,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些人绝不会登往七界。
只要他不回去,他们绝不会率先离开。
“故人?”文真有些鄙夷,“你还有故人?跟着你,想必很惨吧?”
刚说完,她再次移到小怀义身边,防止被金夕拿下。
金夕仍是没有生气,尴尬回道,“是啊,真的很惨,随我行走天下之人,大多会受到伤害。”
这一次,小怀义没有出声,只是不相信地摇摇头。
金夕瞧见,以调侃语气问道:“怀义大师有何高见?”
小怀义却是正色而答:“住持说过,佛乃善缘,自有苦果,其苦亦甘,假如真的遇到灾难,怀义也绝不会害怕,更不会后悔。”
金夕惊呆,没想到小小年纪竟有这般悟性。
文真又笑。
───金夕的故人们的确很惨。
六界翠华山巅虽然景色迷人,可是几座木房中却是接连不断的叹息。
刘冷闻听冰婉儿对金夕阵术的独到见解,意识到自己的女儿还有生还可能,但前提必须是金夕如愿回归,反倒释然起来,如果金夕无法返回真界,他的一切心愿将付之东流,御龙九天大业夭折,罪魁祸首当然是女儿,那么,他也不愿意再见到生女。
只是程杰一度败落。
大嘴再也呼不出笑声,不时地来到刘夕夕消失之地,甚至蹲下身伸手乱摸一番,期盼着一下子摸出自己的女子。
智莹唯有偷偷哭泣。
冰婉儿望眼欲穿。
她知道太乙山秘境再无传界阵,而金夕徒有感仙镜,可是绝无可能再像刺杀王元姬那般出现在龙山。
山上的四人只有在佐天派弟子的护送下才可以往返传界城和六界,谁都看得出,佐涅名义上是护送,实则是在监视四人。
不过,他们已经熟视无睹。
仿佛一切停滞。
只在等待着金夕的出现。
…………
在静怀寺等待两年后,文真实现辟谷,五行之修各成就二级。
怀义也达束发之年,佛禅之学愈发长进,修为也是突飞猛进,甚至比文真更进一层。
金夕彻底放下心来,迫不及待嘱咐一番,准备赶往甘州探查密洞。
九界2249年初夏,金夕与文真出发。
金夕问:“不怕跟着我最后会变得很惨吗?”
文真刚要拍打胸脯,可是那里早已变得高高在上,不敢弄出形状,顺势将手掌拍在金夕的胸口,信誓旦旦答道:
“你放心,师兄我会保护你!”
“哈哈,就凭你的修为,逃跑还可以。”
文真当即发出不屑神色,“逃跑?宁剑派弟子绝不会逃跑!”
金夕心中甚是激动,不由得止住脚步,抬手抚摸着文真的脸奖赏道:“好样的,我现在正式收你为宁剑派之徒。”
文真被金夕摸得脸红,忙遮掩道:“哪里的说法,是我代父亲收你加入宁剑派的!”
第440章 天生身有香
金夕仰天大笑。
他才是真正宁剑派的第一人,两千多年后却被最后的宁剑派传人收回宁剑派。
“嗯?”金夕抬手在鼻下闻嗅一番,盯着文真说道,“你的脸为什么存有香气?难道男子也要擦涂粉黛吗?”
这一语立即将文真羞得低头,赶忙答道:“没有,阿娘说我是天生身有香呢。”
“香?”金夕顿现鄙夷,“说话娘子声音,再有着这般香气,哪像个男郎!”
文真不再说话,暗暗嘟哝一句:人家本就是女儿家嘛!
金夕不愿与文真再计较,而是低下头来看着寸步不离的怀义,眼下已经成为英姿勃发的少年郎,眉宇之间透着刚毅的正气,眼神清明,毫无杂染,再加上寸丝不再的头顶,更是显得干净利落,抬手拍拍他的肩头说道:
“怀义,一定要好生随着主持修行学艺。”
怀义面露不舍,可是知道金夕绝不会带着他西行甘州,只好清声应道:“师父放心,入得佛门,定当以佛为生,怀义自不会贪费一丝光阴。”
金夕听起来便头疼。
眼见寺内的经书一本本被他读透,静怀无奈便赶往其他寺庙借来书籍供怀义领悟,可是他却像有填不满的心念,日夜不停博览群书,逐渐地供不应求,金夕只是看他读书的样子就难以忍受。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也没有那份淡泊。
“好!好!”金夕只能以此嘉奖。
他刚刚走出几步,又想起怀义在自己和静怀指点下,修为日渐高深,完全可以称得上一代英豪,若是昔年杀父辱母的场景再度出现,他一掌就可以击杀逆贼,不禁停下来再次发问:
“怀义,佛不杀生,可是如果遇见一种景况,其恶不可救赎,放纵则会引来更多杀戮,对于此恶,你当如何处置?”
怀义一怔,思忖片刻还是暴露出年少的迷茫,在金夕面前不禁抬手挠挠毫无发丝的脑袋,只好以经义而答,“因果真虚,倘若怀义相遇,自是前世孽缘,自当忍之而教化,教化不得甘坠地狱……”
金夕暗叹,看来自己与佛禅绝对无缘,当年召巳打了段小二一记耳光,最后便把他给杀了,谅天音骂了一句畜生,便把她给打了;若说无缘,却与神尼智仙有过交往,几番落入感业寺,看来佛家还有更深邃的解读,便摇摇头问道:
“若是恶人不只加害与你,而是从恶天下,荼毒百姓,根本无法教化,或者来不及度化,又当如何?”
“这……”
怀义却是答不上来。
金夕很是满意,由此可以看得出怀义的确受到佛禅感化,心中存着无尽善念,只是年方十五,停留在经书之层,尚未深化而髓。
“哈哈!”
他不禁大笑。
文真瞧着金夕洋洋得意的样子,很是不高兴,因为她最为喜爱怀义,以为金夕在讥笑怀义,立即高声质问:
“那你说,应当怎么办?”
金夕的笑容戛然而止,冷冷答道:“不知道!”
“你!”
文真嗔怒。
“师伯,”怀义对文真露出愧色,他当然知道这位小师伯始终袒护于自己,“师伯莫急,怀义定当领悟此禅,日后再答师父和师伯不迟!”
临别,金夕严正嘱咐怀义,顺势也在提醒文真:“日后,无论发生任何事情,绝不可向他人提及我的名字,只有你们两人知晓就是,记住了吗?”
两人虽然纳闷,却是统统点头,谁也没去问,知道问了也是白问。
“哼!”文真看着金夕已经离去的背影轻嗤出声,再次转过头安慰怀义,“你小小年纪便悟禅通佛,师伯欣赏得很,不要责怪师父,他为人就是如此,不冷不热。”
怀义连忙点头,眼神却是直直盯着金夕的身影,依依不舍,终又转头看着文真,“师伯,宝物乃身外之赘,千万不要因为贪得引来变故,怀义便在寺内等着师父和师伯安然归来。”
文真笑了,诡秘答道:
“无妨,有你师父呢,什么事也出不了!”
说罢,他急忙与怀义告别,匆匆追赶金夕。
静怀寺内,怀义刚要抬手去擦眼睛,还是扬头瞪眼,将隐约的泪水镇压回去。
金夕宛如带着武媚和贞儿探查太乙山秘境一般,时光流转之下,再次带着贞儿的转世来到甘州远地,开始地下探险。
两人很容易便依照静怀大师的讲述寻到震后的裂口。
一处高山地脚。
横布着数丈长的裂痕,中间纵宽四五尺,足够容纳两人并行而入。
里面漆黑一片,立在大地便感觉到阵阵阴森,令人不寒而栗。
“害怕吗?”金夕问。
文真摇摇头,口里却答道:“怕!”
“没出息!”
金夕讥笑一声,随后抬腿迈入地洞。
沿着破裂边缘走下去,两人方才发现,脚下仍然有着先人凿出的台阶,虽然不很规则,但是可以举步而下,越来越深,越来越黑,象征着裂道直入地下。
走着走着,文真不禁将手伸入金夕手里,怕是在黑暗中丢掉。
金夕没说什么,便拉着文真一步步探下去,直到再也瞧不见任何东西,方才抖出包裹中的火把点燃,发现上方已经瞧不见来处,四处尽是黑色。
大约深入六七里路,虽然方向依旧冲下,不过峭壁微微缓和起来,两人开始向前方迈进。
毫无动静,只感觉到阵阵阴风射来。
“你倒是说句话啊!”
文真实在压抑不得,仗着胆子喝出一句。
金夕正在小心翼翼前行,突然听到人声,也是吓出一抖,厉眼瞪向文真,“闭嘴!”
“哈哈,”文真终于发现金夕也在胆怯,胜利一般笑出声,“你也害怕啊?”
金夕嘀咕一句,“哼!我是怕你有个三长两短!”
“当真?”
文真认真起来。
金夕丝毫不再理会,继续凝目探视前方,防止出现坍塌和震荡。
“那就是了!”文真偷偷笑着,身子不由得向金夕靠了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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