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永乐年间迁都到了北京,南京作为留都,也保留着一套和北京相同的班子。北京有六部,南京也有六部,北京有都察院,这南京当然也得有都察院了。
他这御史,比起北京都察院的那些御史,天然上要低一等。虽说品级相同,但你说出去,人家也会“哦”的一声,原来是发配养老的官儿。
刘百川特别在意自己这身份,一门心思的想到真正的都察院去当官,哪怕品级降个半品,他也愿意。这人呐,一旦在意某个事情,便会很敏感,也很容易患得患失。
比如说,他平日里看到别人对他不恭敬的时候,他就会想,是不是因为我是南京的官儿,那小子就看我不起呢?别人对他恭敬了,他也会想,是不是此人是假心假意的对我的,说不定背后笑我呢。
而别人对他不冷不热了,他就更生气,此人肯定是瞧不起我,竟然敢忽视我。
而昨天在码头上面的那件事,最是让他耿耿于怀,他竟然在一帮地方的官吏面前丢脸了。这帮官吏,可都是浊流的官儿,一个个污浊不堪,心里满是肮脏心思,脑子里是利欲熏心,肯定会在背地里笑话我的,说不定还会把此事给宣扬出去,
也是因为这件事,他几乎是一夜没睡,丢了这么大的脸,他如何又睡得着?他身上的衣服,早就被浆洗过了,用皂角胰子擦洗了干净,但是,他穿在身上,始终觉得在隐隐发臭。
第二日一早,他就来到了县衙之中。他来到这长宁县,毕竟是有正事要办的。不过,验尸一事,也仅仅是走个程序而已,他想早点办完,早点拉倒。
“恭迎御史大人。”刘百川带着一大帮子的人进入县衙,长宁县的上下哪里敢怠慢,上到县令,下到六房小吏,尽皆出来迎接。
“本官此次前来,是为了调查李县令身死一案,按照你等所言,上任县令李柏清乃是失足落水而死,本官想要确认一下。”他看着人都到齐了,心里觉得好过了一点。不管怎么样,这长宁县明面上对于他还是挺尊敬的。
“是是,下官等人早已准备好了。”孙士杰赶紧上前说道,李柏清突然死亡,按照惯例,朝廷会派人下来查验的,他们把尸体只是收殓到棺材里,并未下葬。再说了,李柏清又不是本地人,就算下葬也不会埋葬在长宁。
不一会儿,几个衙役便抬着一具涂着黑漆的杉木棺材过来,放在县衙的后院,他们熟练的把铆钉给撬开,将棺材板给拿掉。
一拿掉棺材板,一股子恶心的臭味便冲了出来。这个味道,让刘百川想到了昨日黄皮子的那个屁,肚子里不由的有些翻滚。
如今正是炎热的时候,就算尸体保存的再好,也高度腐烂了,闻着味道还罢了,要是往棺材里看,那才渗人呢。
“大人,您到外面稍歇,此间的事情,有仵作便好。”这味道太冲了,孙士杰都受不了了,刘百川当然也受不了,当即点了点头,一同出去了。
从他身后的衙役当中,走出来一个面目老实的衙役,这衙役的肩上挂着一个木质的箱子,很明显,是一名仵作。
想要验尸,当然不能是长宁本地的,不然要是跟官吏沆瀣一气,这就算有冤假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一会儿,这个院子里头的人,都已经走空了,只留下一个散发着臭味的棺材和在尸体上忙碌不停的仵作。
长宁县的人也不怕查,虽然李柏清确实是被杀死的,但不管你怎么检验,他还是溺水身亡啊。身上也无别人殴打捆缚的痕迹,任你怎么查都找不出问题来。当然,都过了这么久了,就算有问题,又早就随着血肉一起烂掉了。
在过了大约一炷香之后,那仵作走了出来,他的手中,捏着一根乌黑的簪子。这个簪子不过七八寸长,端头是一颗同样乌黑的圆球,看不出来是珍珠还是玉石。
“御史大人,我在死者的喉咙内,发现了一根银簪,据估计,李柏清大人应该是被人一簪子刺破喉咙,最后窒息死亡。出手这人,应该是一个高手,而且个子应该不高,是从下往上刺出的,据估计应该是女子。”仵作满脸的沉重,然后开口说道。
此话一出,全场顿时哗然,一个个面上全是震惊之色,簪子?怎么会有簪子?当时怎么没有被发现?
“不可能!你在作假!”开口的是赵成,他是亲眼看着李柏清被城隍老爷给溺死的,怎么可能是被人用簪子刺杀死亡的。
“这根簪子,在死者的体内至少放置了两个月,才能变成这样,就算我会说谎,难道证据还会说谎?”仵作面上没有丝毫的惊慌,将手中的簪子举了起来。
长宁县的一个仵作上前,将簪子拿了过来,看了一会儿之后,也跟着点了点头。却是这样的,这根簪子应该是银制的,只是外面沾染了腐烂的血肉,才会发黑,而且看其样子,绝对不是新近才放入死者体内的。
“那就是说,李县令是被杀死的?”刘百川一睁眼睛,万分吃惊的说道,他原本以为这次只是例行公事,没想到还另有隐情,是谁这么大胆,竟然连朝廷命官都敢杀?(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章 真实目的
整个长宁县的官员,各个面色难看。李柏清溺死身亡,他们虽然未曾亲眼所见,但当初李柏清的尸体他们还是看到的。
那具尸体之上,并无任何的伤痕,绝对不可能是被这根簪子给杀死的。那这根簪子怎么解释?难道是仵作在作假?
他们尽皆把目光放到了验尸的仵作身上,刚刚验尸的时候,只有这么仵作在场,若是想要动手脚的话,简直易如反掌。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编出这样的事情?到底是何居心?李县令溺亡,乃是数百人亲眼所见,如何又是这簪子所杀?”徐江的面色铁青,他是最清楚此间事实的人,仵作如今这样说,分明就是在栽赃陷害。
“大胆!这个仵作,乃是我御史衙门的人,向来老实,你这么说,是在怀疑本官识人不明么?”刘百川大喝了一声,冲着徐江喊道。“王老七,你继续的说。”
“大人,其余的,小的也看不出来了。不过,小的以为,想要查清楚案子,还是得从这根簪子入手。”仵作没有多发言,只是把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到了这根簪子之上。
“簪子?”刘百川对着簪子端详了一会儿,却没有发现什么异样,这东西沾染了血肉,整个黑漆漆的一根,也看不出什么东西来。
“大人请稍等一会儿。”仵作赶紧让人去打来一盆水,将这根簪子泡在了水里,用手揉搓了几下,将上头的污垢给擦洗了干净。逐渐的,露出了一根银色的金属簪子来,端头是一颗碧绿的玉石,看着价值不菲。
在场的众人,都是官吏,对于这些女人家的事物,并不怎么了解,哪怕被洗涤干净了,依然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这个簪子,好似是这几年南京最流行的款式,叫银枝雨露。就这么一根,至少得十两银子。”倒是有个老衙役,叫破了这簪子的名字。
“你怎么知道?”这个老衙役,乃是跟随着刘百川一起来这的。因为做事老道全面,刘百川对他也蛮熟悉的。不过,刘百川就疑惑了,这老衙役很明显不是风花雪月场所的老手,又怎么会知道这些东西?难道他那又丑又胖的老婆娘还戴这东西?
“御史大人容禀,小的有一侄儿在大婚之前,咬牙买了一根这样的银簪,当作聘礼。那时小老儿我也觉得此物华美,便记在了心头。”老衙役如实的开口说道。
“南直隶的款式?难道这凶手乃是南直隶的人?”既然这簪子是南直隶的款式,那凶手也就有很大的可能乃是来自于南直隶。
这长宁县不大,这外地来的,应该很容易就能排查出来了。
“御史大人,李柏清县令分明是落水身亡,如何又会出来凶手,还望大人明鉴!”徐江上前一步,声音中带着一丝沉重。
他们报上去的时候,说李柏清是溺死的,如果现在查出来是被杀,那他们这些官吏都逃不了责任,说不定会被一撸而下。
徐江在长宁县经营了这么久,好不容易掌握了话语权,又如何肯放弃如今的这一切。
“哼,如今证据确凿,你还在这喋喋不休,本官是该相信你,还是该相信证据?”刘百川冷笑了一声,眼睛却盯着徐江。
“下官只是实话实说,谁知晓这仵作有没有做什么手脚?他这么着急的把银簪给洗干净了,就算上头有什么异样,也是完全看不出来了。”徐江丝毫不让,此时涉及到他的身家性命,可得要据理力争。
“闭嘴!你屡次阻挠本官的判断,我不得不怀疑你另有居心!”刘百川大喝了一声,这个小小的县丞,竟然敢屡次的顶撞自己,莫非真当自己是好脾气不成?
徐江当即不敢多言,刘百川乃是御史,只要随便到上头说自己两句不是,自己当即就得被罢官,这也是他们这些地方官的无奈之处。
“来人,你们快去查看一番,最近一些时日,可有南直隶过来的人,女子尤为要注意!”刘百川看徐江不敢再说话了,便对着身边的衙役吩咐着说道。
“是。”一众衙役当即点头,各自走出了县衙。
原本长宁县的外地人很多的,因为此处有罗塘河,商船来往频繁。不过,最近一些时日,因为出现了大漩涡,商人几乎不来这里的,导致这里的外地人变得寥寥无几,排查起来也是简单。
“城隍老爷,城隍老爷,快快救命啊。”刘百川派人四处的查找来自南直隶的人,这几乎就是把他们长宁县上下要一棍子打死了,徐江和赵成当然不甘心这样,便去恳求方洪。
二人跪倒在城隍庙之中,不住的磕着头,希望城隍老爷能显灵,还救他们一命。
“慌什么,这天塌不下来。”二人正在磕着头,眼前的场景,忽然发生了变幻。四周变得白茫茫的,方洪的影子,从其中出现了。
“大老爷,那刘百川凭空诬告,若是罪名坐实了,我等皆会获罪啊。”徐江看到方洪来了,便哭诉着说道。
“你们先拖住他一个月,在一个月之内,不要让他离开长宁县。”方洪倒是没有任何的惊慌,实际上,对于那仵作的鬼蜮伎俩,他是一览无余,尽皆了然于心。
人心若坦坦荡荡,胸中自有正气生出,便是鬼神也不能随意的窥伺你的心思。相反,一旦你生出阴暗的心思,想要把事情做的神不知鬼不觉的,反倒会被神灵给看破一切。
仵作所持的那根银簪,确实是南直隶的货。但上面沾染的血肉,却不是李柏清身上的,而是另一具尸体上头的。仵作把簪子在那具尸体里插了很长时间,造成被血肉沾染的假象,然后再推说是在李柏清身上发现的。他这一切的目的,却并不是为了把长宁县的官员拉下马,甚至可是可以说,长宁的官吏只是受到了波及而已。
这仵作乃陈显荣的暗手,他的实际矛头,还是直指方大元和那两个藏在方家的女子。(未完待续。。)
第二百一十一章 拖
“拖住一个月?这该如何拖?”徐江二人还有疑问,但方洪已经散去。他是神,不是奴仆,这主意当然得你们自己想去,要是事事都靠我,我凭什么要扶持你们,随便找个人不行么?
“怎么办?刘百川这个老狗,要是想走的话,谁能将其留住?”刘百川乃是御史,整个长宁县的官员都得矮他一头,谁敢拦住他?
“既然城隍老爷吩咐了,那我们就是想尽了办法,都得把刘百川拖住。刘百川他要是想要乘船离开,我们就凿船,要是想乘马车离开,我们就杀马,有能耐他就自己跑回去!”赵成的性子比较直接,当即就狠辣的说道。
“这……也行,虽然不入流了一点,但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这种凿船杀马的行为,有些下三滥,官场中很避讳这样的事情,但如今,也是唯一的法子了。徐江沉吟了一会儿,觉得此法可行。
只要破坏掉刘百川的出行工具,他就是有心,也走不出这片地方。
“不过,这个法子不能用的多了,一旦刘百川起了提防,我们就难有作为了?”赵成虽然想出了这个法子,但觉得,此计不能长久。
“不不,你错了,我觉得有这个法子,就已经够了。”徐江的双目之中,却忽然闪过一道的精光,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
赵成微微的侧过头,有些疑惑的看着徐江。就凭自己二人的实力,想要拦住刘百川的脚步,怕是拦不了多久吧,一旦暴露了,那他们就危险了,除非他们动用决心,把刘百川杀死在这里。
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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