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飞机了,我是航班上唯一的中国空乘,其他组员都对我非常友好,因为他们需要我这个免费的旅游指导。经济舱大部分是中国乘客,我用中文一一向他们问好,这是我飞行以来说话最多的一天。我不曾想到有这么多中国人在多哈,就问一个乘客他们在这边做什么,他说大部分是从苏丹的喀土穆转机过来的,他们是建筑公司的。原来北非、中东有很多中国建筑公司,有很多中国劳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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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飞之后开始送餐,中国乘客一如既往地喜欢啤酒,回家高兴,当然要喝。我在餐车上装了满满两抽屉啤酒,还是很快用完了。很多乘客不会说英文,他们知道我是中国人,就只问我要,通常是一个人帮一排人要。其他同事反而省心了,如果他们听不懂乘客在说什么,就指指我,然后那个乘客就马上转过来问我要了。
有个乘客让我给他双份盒饭,我说大家都拿到之后有多余的肯定给他送过来。后来真的剩了十几份盒饭,我拿了一个餐盘把所有的盒饭从炉子里拿出来。小头看见了,我就说丢了也是浪费,他就没说什么。这个航班的小头是芬兰人加可,人看起来还不错。我把盒饭端了出去,给了那位乘客一份,然后问其他人还要不要盒饭。很快,十几份盒饭一抢而空。
我往厨房走的时候,一个乘客大声喊住我:“服务员,有没有大碗?我泡面!”我怔了一下,他怎么喊我服务员,心里隐隐产生一丝不快,我看起来像服务员吗?这里也不是饭馆啊。我拉下脸说:“我们这里没有大碗!”到了厨房我仔细想想,不喊我服务员,喊我什么呢?我就是飞机上的服务员啊,别人并无恶意,是我自己太敏感了。看来我还算不上合格的乘务员啊。
乘客吃完饭之后,加可把机舱的灯熄了一半,好让乘客睡觉。然后他推着免税品的车出去,问我可不可以跟他一起去,他需要我翻译,我欣然同行。很多乘客要香烟,555、中华很快被抢购光了。
回来的时候加可从化妆品的抽屉里拿出一盒雅诗兰黛睫毛膏,说:“这个我要了,我喜欢这个。”我一看,有点吃惊,他喜欢睫毛膏?我没有说话,装作无意地瞟了一眼他的睫毛,原来他涂了睫毛膏,我这才看到他也画了眉毛。
原来他是同性恋。他一点都没有掩饰,只是我从没有往这方面想过,而且是第一次在工作场合看见男生涂睫毛膏,所以还是颇感意外,虽然他不应该被称为“男生”。有时候主流社会创造出来的词汇是不够用的,简单的男女性别之分会让很多人尴尬。谁说这个世界上的人非男即女,非女即男?那么多其他的人算什么?统统冠以“同性恋”吗?他要是不恋呢?
加可看起来很友好,他的睫毛膏并没有让我不愉快。我跟他说他选的睫毛膏很好用,我同屋一直在用,我也试过。他就说是吗,甜甜地笑了,比女孩都可爱。
机舱的灯全熄灭了。几乎所有的乘客都在睡觉,但是呼叫铃还是时不时地响。我走进机舱,看看按铃的乘客是否有需要,机舱里弥漫着浓烈的脚臭味,我感到难受极了。到了乘客那边,原来他在看电影,按错了键。我就跟他解释上面有个小人的是呼叫键,有需要就可以按,如果不小心按错了,可以按旁边画了斜杠的小人键恢复。他不停点着头说对不起。
第十篇 两个人的北京(2)
回到厨房的时候,我下意识皱了皱鼻子,加可问:“是不是机舱很臭?”他还真是个细心的人。我说是,他说:“北京航班经常会这样,虽然其他航班也会有臭味,但是北京航班总是很臭。”我有点羞愧,我的国人什么时候制造了这样的印象?
加可拿了几包咖啡粉,放到机舱的几个角落。我问他在干什么,他说:“咖啡可以吸收气味,这样就不臭了。”我不知道咖啡还有这样的作用,他把食指竖在嘴边,调皮地说:“嘘,不要告诉别人。”我会意地笑了,真比女人还细心可爱呢。
“回北京是不是见家人?”他和我聊了起来。
“我的家人在南方,以前自己住在北京,但是我会去见男朋友。”
“真幸福。”他由衷感叹。
航班非常顺利,乘客也很乖。马上要降落了,我坐在加可对面,高兴得合不拢嘴。加可看着我说:“很快会见到他吗?”我说:“是啊,他来机场接我。”他张大嘴巴:“哇!真好!”我呵呵笑起来。
着陆了,我跟着班组出关,心里迫不及待,真想一个人先跑。大老远就看见文晓了,朝他挥挥手,但他似乎没看见我,大概穿了制服戴了帽子就不好认了。他搜寻的眼睛终于定格在我的脸上,猛地挥挥双手,活像个大猩猩。我笑了起来,跑了过去,跳进他怀里,虽然公司规定穿制服的时候不能和异性有亲密接触,但我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其他同事都带着理解的笑容看着我们,我连忙用无辜的眼神看着机长,向他申请让文晓和我们一起坐班车去酒店,机长勉强同意了。本来公司规定,家属是不可以和我们坐一辆班车的。
文晓和我一起上了车,坐在最后,偷偷拉起我的手,那是我日思夜念的大手啊。我悄悄地将他的每根手指头摸了一遍又一遍。
到了公司下榻的五洲皇冠假日酒店,很快拿到房卡。文晓随我来到房间,从身后抱住我,我挣脱开来:“我很臭,我要洗澡,等我一下亲爱的。”他说不臭,可我还是坚持要洗澡,觉得身上有难闻的脚臭味。还有我的脸上有粉末,唇上有口红,我不希望文晓亲我的时候把这些都吃进去,我要他最亲近的是我的皮肤。
我把自己洗得干干净净。我还在擦拭身体的时候,文晓推门进来了。我有点害羞,傻傻地笑,我一直不习惯光着身子站在人前,尤其是别人穿得整整齐齐,而我却裸着的时候。
文晓的眼里流露出柔情和激动,一把将我拥在怀里,亲吻我的脸,抚摩我的背,仿佛要将我牢牢掌握在手中。我开始融化,双腿已经发软,站不住了。
文晓非常温柔地弯腰把我抱起来,在那张洁白的大床上,一点点吻遍我的全身。我几乎失去意识,只能听见自己的喘息。迷糊中文晓把我的两个咪咪都抱了起来,用他的大嘴把我的两个|乳头同时含进去,我听见自己无力地呻吟了一声,仿佛强烈的电流从我的|乳头放射到全身,到耳根,到脚尖,我开始沸腾……终于爆炸了,我的身体和我的思念跟着他的律动一起颤抖着,颤抖着,感觉爆炸后的余震。终于,整个世界一片安宁。
我们一起倒在床上。文晓从背后抱着我,我挪了挪,更靠近他的身体。文晓想起身,但我用臀把他抵到了墙上;我舍不得让他走;一刻都不成。文晓一动不动,抱紧我,亲亲我的头发……文晓呼吸顺畅的时候,我安心地睡着了,这是一种奇妙的安心,不关乎周围的环境,即使在陌生的酒店,也不会有陌生的感觉。
当文晓温柔地从我身后退出来的时候,我也醒了过来;转过去抱着他,他亲吻我的额头,我亲吻他的脖子。我们无声相拥着。我的眼睛湿润了,此刻我深信他还爱我。想起前段时间苦苦的思念和偶尔的猜忌,我长长吸了一口气,将文晓抱得更紧。
真希望时间就此停住,让美妙的片刻成为永恒。我们就这样躺着,抱着,深爱着,依偎着。可我的胃却不争气地咕噜起来,然后传染给文晓,他的胃也跟着抗议。我们相视一笑,起来找食。
起床后我把“蜘蛛侠”拖鞋给了文晓,他嘻嘻笑了,摸了摸我的头,看着他孩子般天真的笑脸,我的心像灌了蜜。
我们去了北辰购物中心,六层有好多小吃,吃什么?涮羊肉!久违的涮肉啊!文晓不停给我夹菜,我使劲吃着。文晓一边看我吃一边说:“兰,你多吃,长胖胖。”我知道他不怕我长胖,我也希望自己再胖点,就嗲声嗲气地说:“好的!好的!反正有你养我,我怕什么?”满心欢喜地吃了起来。
第十篇 两个人的北京(3)
突然想起“面包会有的,爱情也会有的”,暗自笑了。文晓问我笑什么,我说我很开心,就将我的油嘴凑过去和他亲亲。
晚上去文晓家,家里还是那么干净,小时工每星期会来三次。看着我们一起选择的家具,我想起一个词语:温馨。我在沙发上躺了下来,我回家了。
文晓过来坐在我旁边,深情地看着我说:“你真宝贝。”真宝贝?我似懂非懂地看着他。“我是说,你真是我的宝贝。”他解释说。我咧嘴笑了,看来他的汉语又退步了。“宝贝你等等。”文晓突然神秘地说,然后跑到房间拿了什么东西放在我手上,“这是给你的。”他递过来的是一个香水盒子:LANCOME Poeme,我高兴地赶紧打开,眼前一亮,一个精致的貌似女人上半身的瓶子,透明的水晶玻璃,淡黄的液体,看起来优雅、浪漫。我在手腕上喷了一点,挥挥胳膊,温暖的安静的甜蜜的味道,正如我此刻的心情。
“谢谢亲爱的,我很喜欢这个味道。”我轻轻说。
“我猜到你会喜欢。”文晓笑着说。这是他第一次送我香水。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啊?不会是你给别的女孩子买过吧?”我故意撅嘴说。
“不是,因为我喜欢啊!我喜欢的,你应该喜欢。我在机场一个一个地闻,最喜欢这个,你肯定喜欢。”文晓很自信地说,我和文晓确实有很多共同之处,比如我们都喜欢吃排骨,喜欢冰淇淋,喜欢甜甜的气味。我这才呵呵笑了,再往手腕上喷了一点,在耳后擦了擦,文晓立刻抱着我,猛嗅了嗅,又猛亲了亲。
文晓拿来我的卡通猫牙刷,我很惊讶,原来他还留着这个小牙刷,他总是会不声不响地做一些让我开心的小事。这其实是一个儿童牙刷,和文晓逛超市的时候看见它,我觉得非常可爱,就买了下来,放在文晓家,每次去他家的时候就用它。可是后来那段时间我们经常吵架,不常见面,就很少想起这个牙刷,再后来我去了多哈,就彻底把它忘了。我拿起小牙刷,挤了牙膏,放进嘴里,还真不习惯,太小了。我不知道当时为什么那么喜欢它,也不知道那时为什么没有觉得它小。文晓也站在我旁边刷牙,看我用牙签似的刷着牙,哈哈笑起来,那熟悉的、爽朗的笑容,如一串串铜铃,飞进我的心里。
该睡觉了,我们朝卧室走去,刚走几步,我说:“亲爱的,等一下。”文晓不解地站住了,我温柔地牵起他的手,和他依偎在一起继续往前走,文晓的眼里闪现惊喜和感动:“亲爱的,你真浪漫。”说完用他的大手紧握了一下我的小手,我还是不言语,一直牵着他的手开心走着,好像这是段幸福之旅,通向二人殿堂。
看到我们的大床,这个床是我和文晓跑了三个家具城之后选到的,是我睡过的最舒服的床。床是我最爱的地方,我所有最入骨的感觉都和它有关系,熟睡时的安稳,噩梦时的惊恐,爱爱时的销魂,疲惫时的放松……我一直对床有特殊情结。
文晓换了新床单,这是我没有见过的床单,有点陌生。我们钻进了被子,床上还有洗衣粉的清香。“刚换的床单吗?”我问文晓。他说:“是啊,你回来,我想让你睡干净的床。”我说了声“哦”。其实,我更喜欢原来的旧床单。
无意中看见床头柜上多了一瓶|乳液,文晓从来不在身上抹|乳液,我有点不解,问他:“你以前不用body lotion,现在用吗?”他看了一眼,说:“不是,我DIY的时候用的。”说完做了个手Yin的姿势。我张大了嘴巴看着他,他哈哈大笑,接着说:“这样感觉滑滑的。”说完,自己又大笑了起来。文晓在诉说无奈的事情时,也会大笑,从来不会喋喋不休,这就是美国式的独立——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不埋怨别人。我不得不承认,这一点我做不到。我知道,他想我的时候一定很难受,只是他从不向我抱怨罢了。
第二天,我在文晓去上班的时候,偷偷数了数床头柜抽屉里的杜蕾斯避孕套,一共11个。我记得这盒套套我走之前用了1个,一盒12个,剩下的原封不动躺在那里。我暗自乐了起来,悄悄把套套放了回去。
快乐的日子总是一逝而过,两天的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我不得不重新穿上制服,戴上帽子,跟最爱的人说再见。
文晓,一定要等我,我会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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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篇 飞机上的乞者(1)
北京回来之后,我怎么也提不起精神,郁闷得很,尽管隔着窗帘就是沙漠里的艳阳高照,好想念文晓啊。
这个月没有北京航班,却有两个达卡(孟加拉国首都)航班。在公司,只要有人提到本月有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