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信先是一愣,旋即大喜,忙道;“多谢父亲,我一定好好学习,绝不辜负父亲的一番美意。”
赵颌只是哼了哼,并未答话,仍然板着一副脸。倒是李兑在一旁奇道:“好端端的怎么让信儿学这些东西。”
不带赵颌回答,赵信却已经抢先道;“舅舅,这你就不懂了吧,如今我赵国以骑射为荣,我听说赵敕他们都在学习骑射,如果我不会,肯定会被他们笑死。”
李兑不以为然道;“学这些有何用,从军有什么好的,受苦不说,弄不好还会把小命丢掉。”
接着又笑眯眯的看着赵信说道;“要不然跟你舅舅我学习法家的术法,这样才能有一番大作为,如何?”
李兑出身贵族,年少时曾拜在韩相申不害的门下。申不害是法家大成者,李兑自然也是法家一脉,所以才会有此一说。
赵信正欲反驳,一旁的赵颌确实面露不悦。他师从颇杂,儒法道多有涉猎,并没有什么固定的学学术倾向,但心中对法家的强势霸道倒是有些抵触。
便挥了挥手,对赵信说道;“你先下去吧,我和你舅父有事要谈。”
待赵信走远,赵颌才对李兑解释道;“我见他实在想学,思量着多一项本领也并非坏事,况且如今赵国确实武风极盛,所以才去求信期教他的。”
李兑笑着摇了摇头,打趣道;“你呀,平时对信儿老是板着个脸,这不许那不许,其实说到底还是你最纵容他。他要学兵法,你就让他去学兵法,要学武艺,你就让他去学武艺,如今要学骑射,你又让他去学骑射,我看他一身的古灵精怪,都是你这当父亲给教出来的。”
赵颌脸色露出了丝笑容,笑着摇了摇头,也不做解释。岔开话题道;“这番主父肯提拔我为内史,想来应该是李兄祝我一臂之力的吧。”
赵颌之所以这么想,到也不为奇。李兑是主父一把提拔起来的后起之辈,在朝中担任司寇一职,手握刑律责罚之职,甚得主父满意。更是在新王登基后被委为少傅,与相邦肥义共同辅佐新王。赵颌虽为宗室,在朝中却并无交好之人,所以自然将这番功劳算在李兑头上。
却不料李兑摇了摇头,苦笑道;“这回你可猜错了,自主父回朝后我和你一样,只在昨晚宴会上见过他一面,他命你为内史的时候我也是大吃一惊。”
赵颌奇道:“那是奇怪,主父长年不在朝中,我不过区区一田部吏,面见圣颜的机会少之又少,他如何得知我的。”
李兑沉吟道;“我想应该是相邦肥义向主父推荐你的,他常年把持朝政,对臣下的才能亦多有所知。你如此出彩,他自然会注意到你。”
赵颌微微吃惊,道;“可是我与相邦并无交情呀,他事先也并未与我有过任何提示。”
李兑呵呵笑道;“这就是你不懂肥义了,我与他同朝多年,对他倒是熟悉无比,他这人处事想来秉公处理,绝不参杂私情。老实说,这点让着实我佩服不已,我自问做不到如此。”
赵颌闻言也点头,说道;“确实,相邦的高风亮节,委实让人钦佩。”
李兑又道;“既然你为内史,出入中枢,那有些事情想来要让你知道了,以免在朝中跟错脚步。“
赵颌一愣,不解道;“什么事情?”
李兑看了看左右,忽然压低声音道:“你观今日我赵国朝堂上分为几党?”
朋党之流乃是历朝君主大忌,李兑和赵颌却是多年好友,又是妻舅之裙带,所以才言不避讳。
赵颌想来想,道;“应该分为二党吧,一为主父,一为公族,可对。”
李兑笑道;“对,也不对。”
“何意?”
“说你对,是朝中确实分为二党,但却不是主父和公族,而是主父和大王。”
赵颌倒是一愣,话中有些不以为然道:“大王年幼,如何会结党自保?”
李兑扬眉一笑,道;“再年幼的大王也是大王,至少名义上他才是我赵国的最高统治者。大王年幼不假,可朝中的大臣们并不年幼。主父当年一场轰轰烈烈的‘胡服骑射’虽然使我赵国迅速变强,却也不知道为此得罪了多少公卿大臣,如今对主父心怀不满的公族大臣们大都围在大王身边,想着利用渐渐年长的大王来对抗主父的霸道。”
赵颌沉吟片刻,张口缓缓道;“大王如今年幼,与主父父子情深,李兄现在说这些未免为时过早了吧。”
李兑狡黠一笑,“赵兄何必明知故问呢,大王早晚是要长大成人的,而主父却依旧身强力壮。权势一物,足以让父子反目,手足相残,怨只能怨主父太过于自信了,他太自信自己对赵国的掌控力了,他以为一切都会稳稳当当的按照他料想的那样进行下去,却没有发现从他退位开始,赵国国内就已经激流暗涌。”
“而反观主父,他常年在外,朝政极少处理,本就在朝中势力单薄,支持他的大多就是一些草根出身的将军和,而朝中大臣多半出身名门望族。主父的变革虽然让赵国变强了,却让他们失去了奴隶,被逼着脱下心爱的礼冠穿上了蛮夷的衣服,这对那些食古不化的士大夫来说无疑是奇耻大辱,他们焉有不恨主父之理。”
“主父若是为王,握有生杀夺予无上王权,那诸贵族大夫即使心怀不满,也绝不敢背上谋反的罪名,可如今的大王却是一个小孩子,这便让他们看到了希望,紧紧的围在大王这边,用他为筹码来对抗主父。”
“李兄以为相邦肥义呢?”赵颌追问道,直接点明了问题的关键所在。
赵颌话中的意思显而易见,肥义为相多年,在朝中支持者极多,他素来对主父忠心耿耿,他若坚定的站在主父一边,那李兑所言皆是废话。
“肥义!”李兑闻言一笑,“他不属于任何一方,他只忠于赵国。”
赵颌紧锁眉头,李兑说的他也有过一些相关风闻,但并不全信。如今从李兑口中得到证实,确实让他震撼颇大。
“局势当真有这么严峻?”赵颌面色渐紧,无论是作为赵国的大臣还是赵氏族人,他心中都不希望看见的是一个蒸蒸日上的强大赵国,而不是一个陷于内乱混乱不堪的赵国。
李兑断然道;“不出三年,赵国必出内乱。赵兄何去何从,当早做决断,是忠主父之武将派系,还是忠于我赵王之王党。”
赵颌并未答话,而是紧盯着李兑的眼睛,缓缓问道;“不知道李兄你心属何处?”
李兑微微一笑,淡然说道;“我即为少傅,赵兄你以为我为何党?”
赵颌心中已经了然,微微一躬身,“请李兄放心,我既为社稷大臣,当然以社稷为重。”
第八章 授业
月色如霜,树木葱翠,河水静静流淌,草丛中偶尔的虫鸣让夜色显得更加幽静寂寥。
虽是盛夏,夜晚的河边却甚为凉爽。江风阵阵,吹的岸边的王诩衣带飘起,配上他傲世独立的神姿,竟宛若神仙一般。
看着远处走来的赵信,王诩微微一笑,“你到挺守时的。”
赵信撇了撇嘴,心里想道;碰到你这个老妖怪我敢不守时吗?
心里虽然这么想,脸上却笑嘻嘻的说道:“今日是师傅你给徒儿的第一堂课,徒儿自然不敢大意,等家人一安寝就*出来了,师傅可有什么奖励给我吗?”
王诩微笑不语,目光落在赵信腰间的佩剑上,问道;“这是你的佩剑?”
赵信一脸兴奋的点头,得意道;“这是我舅父送我的,可是邗城名匠无迪子打造的宝剑,吹毛利刃,削铁如泥,嘿嘿,厉害吧……”
话还没说完,赵信就觉得眼前一花,待凝神望去,宝剑已经出鞘,王诩正握在手中细细品玩。
这把宝剑是李兑为赵信量身定做的,所以剑长不过三尺,和沙场上生死相搏的大剑大为不同,显然是一把供贵族少年子弟佩戴炫耀的武器。
“铮”。王诩伸指弹剑,剑身颤抖不已,发出恍若龙吟之声。
“剑到是好剑,只是可惜了。无迪子一生嗜剑如狂,号为剑痴,只可惜终究不能脱尘这俗世,要为权贵所折腰。”王诩不无惋惜的说道,将剑收鞘,递还给赵信。
在他看来,一把宝剑却沦落到为人饰物的地步,委实可惜。
赵信接过剑,抬头问道王诩;“师傅,你身手这么厉害,剑术也一定很了得吧,怎么没看见你佩剑呀。”
王诩微微一笑,“我已经很久都没有用剑了,剑是别人的,只有身体是自己的。只要自己足够的强,有剑无剑又有何区别。”
此时天下间的武人多以佩剑为多,剑术更是为各国贵族间相互追捧。王诩这番言论赵信听着倒是新鲜至极,不由好奇心大起,问道;“那师傅你练的是什么武功,为何如此厉害。”
王诩微笑道;“我说过,我说修的不过固本培元的修身之术,我将毕生所修分为七术,谓之‘本经阴符七术’,你若想学,我自然教你。”
赵信大感兴趣道;“何为‘本经阴符七术’?”
“万物作焉而不辞,生而不有,为而不恃。以七兽为学,故一为盛神法五龙,二为养志发灵龟,三为实意法藤蛇,四为分威法伏熊,五为散势法鸷鸟,六为转圆法猛兽,七为损悦法灵蓍。故以此七兽,为本经阴符七术。”
赵信摸了摸脑袋,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却只听了个大致明白,便央道;“那你先教我些吧,我好练练身手。”
王诩点头答应,便让赵信双腿盘膝坐了下来,口述了一些法诀给赵信,然后以身为教,带着赵信坐下打坐起来。
起初赵信还能耐着性子认真按照王诩所说的功法修炼了下,半响过去,才隐隐觉得手心有些发热。便有些沉不住气说道;“师傅,难不成你就打算让我在这里坐一晚上吗?”
王诩睁开眼,淡淡的说道;“才半个时辰不到你就坐不住了,你可知道为师坐了多少个春秋寒暑。”
赵信嘿嘿一笑,道:“那你说炼这个本经阴符七术多久,如今是不是天下无敌了。”
“也许吧。”
“也许呀。”赵信不禁咋舌,心想还有人能比你这个活了一百二十多岁的老妖怪厉害,那岂不是人精了。
王诩面露古怪,沉默了片刻道;“除了一人外,想来这天下已经没有值得我出手的人了。”
赵信被勾去了好奇心,急忙问道;“那人是谁呀?”
王诩横了他一眼,“与你无关,务须再问。”
又说道:“你若休此术法,天资高的话三年当可窥径,可以强筋健骨;六年方可小成,天下能胜你之人并不为多;五十年方可大成,那是纵横天下,对手也难求。”
赵信缩了缩脑袋,笑得比哭还难看:“这么长时间呀,那多没意思,整天跟木瓜一样坐着。师父,你这有没有速成的功法,教教我。”
王诩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道;“哪有什么速成的功法,这本经阴符七术是我毕生心血,不知天底下有多人梦寐已求。”
赵信仰天打了个哈哈,又恬着脸问道;“那师傅你那么多本事里,什么最厉害的,先教教我。”
王诩瞪了他一眼,“那你想学什么?”
赵信想了想,说道:“道术太慢,纵横术太过没劲,不如我跟你学兵家之术吧,看我两位师兄孙膑庞涓都算是一代名将,想来你这个本领最强。”
“你倒是识货。”王诩呵呵一笑。“你可读过什么兵书?”
赵信挠了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读是读过一些,但一直都是我自己瞎琢磨的,很多都不是太懂。”
“那你认为打仗去胜最重要的是什么?”
“这个……”赵信歪着脑袋想了想,试探性的说道:“我觉得是将帅一心,士卒用命,当然最重要的是主将的脑子好不好使,关键时候得沉住气,不能进水,可对否?”
“不尽其然。”王诩摇了摇头。
“兵无常势,所谓用兵,大致分为三类,是为兵谋、兵势、兵技,古往今来但凡名将者,无外乎这三类之中。”
赵信听着新鲜,奇道:“何谓兵谋、兵势、兵技?”
“兵技,着重的是兵家的技巧,如伍子胥的水战法,墨翟的守城之法,公输班的攻城之法,但这派更多的注重地域水势等条件所限,所为的大多为旁门偏枝,善用用兵者可以以之相辅,若以之为主,难免会落了末流。”
“所谓兵谋,顾名思义,就是以诡谋奇计破敌,孙武、吴起还有我的徒儿孙膑,都是兵谋的代表人物,这也是兵家的主流,为世人所推崇。”
赵信点了点头,“这派听着不错,那是不是最厉害的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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