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自我”为尺,横向比较,煞是有趣。
话又说回来,罗南真要拿某些人怎样?
“无声雷云”已经停止了,他也并没有下步的实际动作。可是人心的想象力、演绎能力是非常发达的,紧张状态下尤其如此。就连李泰胜那样的公正教团精英,也不能免俗,不可避免地会有所夸张变形。如此一来,他们所对抗的,就不再是真实的罗南,而是罗南投射到他们心头的“罗南尺”,是一个虚无的影像和情境,是一个抓不到看不透的魔影。
从头到尾,罗南所做的也不过是施加一个初始压力,唤醒每个人心中的“罗南尺”,给出一个负面的向量。然后人心自然持续运作、交流,不断地扩大尺度,渲染影响,最终汇成毁灭性的污浊浪潮。
当然,在真实世界的运作中,完全可以有其他的“尺子”,金钱、美色、权势,统统都是。当初“千分之二小姐”事件期间,罗南建构祭坛网络,不就是拿瑞雯作为一把“尺子”吗?
但这些运用起来,又怎么会比“自我”更容易控制呢?简单地讲,罗南只需要控制自己,他可以用自己的喜怒去影响他人的喜怒,干扰他人的选择,在社会关系构形的人心网络中,一切都是顺理成章:
需要目标贪婪的时候,释放诱饵;
需要目标愤怒的时候,给予刺激;
需要目标恐惧的时候,强势高压;
罗南自己就是一个调节器,有魔符及其魔符体系存在,他可以轻松地干涉绝大多数人的精神世界,准确地传递信息,这就更容易增缩“罗南尺”,进而影响那些人的行为。既可以像“无声雷云”那样直接粗暴,也可以变得间接婉转。最大限度地去保证主动干所需的稳定、灵敏和精准。
是了,这就是罗南所需要的“主动介入”技术,是“出一分力得十分功”的正确逻辑。
只要是认识“我”的人,就不可能不受这份“介入”的影响。一旦对敌,这就是跨不过去的一道坎儿,也就给了罗南操控影响的机会。
天下但凡知我者,便受我之称量。
罗南翘起嘴角,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这个说法不错。”
“呃,真要现场指导?”何东楼都快被“罗南尺”给抽得傻了,完全不知道两人的思考方向早已经呈现出巨大落差,在思维层面那甚至要以“光年”计数。
罗南笑着拍他肩膀:“滚蛋吧。”
现在,罗南需要一些清净空间。基本思路明确后,他就要好好地想一想框架和实际运行问题。
他仍考虑以祭坛蛛网为基本框架,只是不再玩那么极端,在引导情绪浊流的方式方法上,从搜魂夺命的层面微微上浮,借助网络抽取人身精气、影响肉身状态,形成情绪控制的阀门。而作为核心介质,准确有效传递信息的、校正节点状态的、就是罗南映射进去的“罗南尺”。
当然,这是个综合项目,越需要精准控制,碰到的技术问题越多。比如,单纯摄取人身精气,不但需要魔符的手段,还需要对人身结构状态有准确的把握,此时从修馆主处学来的“根器、根性、根机”的知识,就能派上用场,这些都需要不断地调试,罗南也没指望转几回念头,就能把问题解决掉。
正好,在狂欢躁动的天台上,大可做些观察和小试验。罗南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他甚至已经调用了外接神经元,形成虚拟工作区,准确立刻开始工作。
何东楼是真的懵逼,完全不懂眼前的少年人,一言不合摆弄虚拟工作区进行画图作业是怎么回事儿。哦,听说罗南的速写超级棒,难道是美人儿将至,就准备挥笔作画,以作留念?
然后他才霍然醒悟,不管是从什么角度去理解,那句“滚蛋吧”,是真让他滚啊!
一时间,何少爷十分尴尬。
正发愣的时候,敲门声响起。
何东楼立马抓到了给自己解围的救生圈,他把酒杯往边上一搁,哈哈笑道:“赌约兑现的时候到了,肯定是那个……叫什么来着?”
说话间,他就要动身去开门,然而脚下甫动,却被一把拽住胳膊。愕然回看,却见是罗南伸手抓住他,微微摇头:
“稍等。”
“怎么?”
“该有的尺子不见了。”
“……”何东楼下意识去看虚拟工作区,那边的工具栏上,一应操作工具看得他眼花缭乱,天知道尺子在哪儿。
费槿站在房门外,静静等候。
数十公里外,殷乐深吸口气,她身前也映射出一个虚拟工作区。上面描画着大量分析图示,这都是她几日来努力的成果,是她对即将见面的目标人物的最详细分析。
现在,就到了验证之时。
其实,殷乐本心是很犹豫的。以费槿这道外壳,在活动中见到了罗南,不打招呼,不靠上去,不符合其人设;但贸然接近的话,特别是刚才那档子事情之后,真的非常危险——必须承认,她被“无声雷云”的威煞给惊到了。
殷乐目注一系列分析图示,从“人格面具”分析方法入手,罗南有三种比较常见的人格面具。分别是面对亲人的“弱势面具”、面对里世界环境的“强势面具”、以及在人格中占据主导地位的“理念面具”。
“无声雷云”的肆虐,无疑是由“强势面具”引发,根据东拼西凑的情报,大概知道是发生了“畸变感染”事件,且与量子公司有所关联。这种事,夏城之前已经发生了一回,也是被罗南看破并及时处置,据说当时有超凡种亲自对罗南下手,显然已经结下死仇。那时血焰教团已经被驱逐出境,正在蒂城收拾残局,对事态细节了解不深,现在也没有完整的情报。但就事态性质而言,既然涉及到里世界层面,以强势面具对应,是比较正常的。
不过,殷乐注意到,“无声雷云”的波及面太广了,就算是对超凡力量一无所知的正常人,面对这种无形压力也不会舒坦,也就是类似于天台上这帮醉鬼,才会忽略影响,嘻嘻哈哈。
分析罗南的性格,其强势、弱势面具都有明确的指向,表现为迅速、无征兆的切换,可一旦打击面扩大,往往就是“理念面具”浮出水面的时候。因为这时候的罗南,多半是在琢磨那些复杂艰深的理论,验证所想、所学、所得,忘形之下,哪管其他人是否遭到池鱼之殃?甚至可能就是故意进行实验——“理念面具”下的罗南,是能做出这种事的。
根据情报显示,此时的罗南,拥有着常人无法理解的敏锐洞察力,现在送上门去,不确定性太高了。
决定是不是过于草率?
殷乐下意识回眸,去看背后摇椅上的自家老板。
第四百章 无距离
哈尔德夫人微瞑双目,身形微微摇动,看上去似乎不耐夜深疲惫,已经睡去了。
可殷乐记得很清楚,刚才她犹豫的时候,正是哈尔德夫人告诉她:“控制距离对罗南来说意义不大,对我们则不可或缺。罗南注意到你,也许已经完成了剖析,你却对他现在的状况一无所知,那么回避的意义何在?”
自家老板的态度是惯常的冷静,可话中的意味儿却有些奇怪。自从那夜进行了人格面具分析之后就是这样子了,让殷乐着实想不通透。
不管怎样,门都敲了,殷乐已经别无选择。
她只能安慰自己说:“现在出头的只是一个空壳公司,大不了舍掉一点儿资金,果断出逃好了。”
数秒钟后,房门打开。开门的是罗南的保镖……还有个被强行推出来的年青人,根据情报显示,这是何家的少爷。之前双方照面的时候他和罗南都在阳台上,而如今看情况是给驱逐出境了。
门口一时有些混乱,已经给费槿备好的说辞也没机会出口,稀里糊涂便被保镖领进了屋,随即就关上门,外面还传来何东楼颠三倒四的嚷嚷声。
殷乐迅速调整心情,而此时屋里的照明,以及天台上迷乱的灯火,将阳台上罗南的身影映在费槿瞳孔深处,再为她所知。
这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年人,靠在阳台围栏上,正面朝向她。身前极巧合地投射了一块虚拟工作区,与殷乐所用的款式都很接近,上面空白比较多,只在中央区域有一些凌乱的线条,暂时看不出是什么轮廓外形。
这验证了殷乐的判断,对她来说却不算什么好事儿。此时罗南正在理性面具主导下,处于工作状态,也处于最为棘手也最危险的状态。
殷乐提起了十二万分的小心,严格地按照设计,给了费槿自我意识一个微弱的刺激,让她以最为习惯的状态,和罗南交流。
费槿是个很善于利用自身本钱的女性,长期的工作生活,让她形成了一整套交际模式,刻印在本能之中。她浅浅而笑,抹去了所有的棱角,表现出应有的谦卑和尊重。偏在称呼上有所“逾越”:
“罗学弟……”
“这个女人还能活吗?”
罗南突兀的言语,瞬间跳出了费槿本能、还有殷乐预设的语境,错开了思维的对接点,使得现场的费槿、数十公里外的殷乐都愣怔了半秒钟。
也就在这半秒的时间内,殷乐终于领会了罗南话中的真实涵义。刹那间,殷乐仿佛挨了一记直接狠辣的穿刺,锋刃直接捅穿了她的心防,痛楚、惊惶的血液还没有喷溅出来,肆意扩散开来的,只是大片大片的空白。
罗南任由费槿以及她“背后”的操控者发呆,自己手上却不停,继续在虚拟工作区绘出柔和舒卷的线条,短短数秒钟时间,之前模糊的轮廓便大致呈现出来。
这是以费槿为模特的速写。
罗南采用了线面结合的手法,多年的功底使这件作品简单而传神,基本显现了费槿的形貌特征,准确捕捉到此刻她面上惊讶的表情,并借用明暗对比,引出一些画外的意蕴来。
罗南很满意这幅作品,除了画技之外,在其他人都不了解的层次上,画中部分线条,其实还是构成生命草图的“星辰”连线,它们闪烁在罗南的生命星空中,昭示出属于费槿的核心生命奥秘。
还有一部分,则涉及到祭坛蛛网的架构。费槿属于、至少曾属于祭坛蛛网的节点,而今日之现状,则为研究节点的损坏和变化,提供了极好的参考素材。
至于最新也是最重要的描绘,还是属于“罗南尺”,可惜,如今已是一片残垣,根本拼不完整。
罗南停笔。
就是这几秒钟时间,他已经从形神结构、情绪浊流、蛛网节点等多个层面角度,将眼前的女性“解剖”了一遍。该有的而没有、不该有却有的元素,自然而然都呈现在眼前。
如此模样,如此矛盾,又怎么能让人相信眼前的女性,就是一个完完整整的费槿呢?
罗南忽然有些扼腕,早前他就该把这套“观人术”用在李一维身上,即便仍不能洞彻条件格式锁的预设机关,却也能从侧面把握到更多的细节信息,以应用到两千公里外的目标处。
亡羊补牢,为时未晚……等等,他是不是又把问题给复杂化了?这样层层累积,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罗南联想到他正在进行的“精神感应结构重塑”大课题,忍不住叹了口气,这才真正抬眼去看呆站在客厅处的费槿,视线穿透其瞳孔,触及隐藏在其精神深层的意识。
数十公里外,殷乐好不容易反应过来,却又从费槿处,直接感受到罗南的平静冷澈的眼神。一时心脏砰砰跳动,震得胸腔、喉咙、乃至唇齿间都是麻酥酥的一片。如此情境简直就是惊悚片了,可这也比早前仿佛直面死亡的大片空白来得生动太多。
“出逃!”这是殷乐恢复正常思维后,脑子里跳出的第一个念头。她当然考虑过“空壳公司”被敲开的极端情况,并做了有关预案,即便决没想到会崩溃得如此之快,却也明白现在首要的就是掐断这条线……
殷乐都顾不得再请示自家老板,意动念发,便要强行切断以渊区血魂寺与费槿建立的联系。然而,她在精神层面的动作,竟然没有起到任何效果便已无形消融。
与之同时,极光云都那边,正站在房间中央的费槿已经开口:“受强迫寄魂影响,这位肯定需要一段时间调养,以恢复有关神经元结构的异化伤害,而日后精神类疾病出现的概率,也会有所偏高……抱歉,用这种方式与罗先生您见面,我是梅莉??哈尔德。”
殷乐僵住。
而在数十公里外的极光云都,刚被罗南突兀一句话给弄糊涂的秦一坤和高德,也听到了费槿口中道出的名字。
他们用了大概0。1秒的时间去理解其中的矛盾错谬之处,紧接着便都绷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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