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女医官脸色已由白转红,再由红转黑,吞吞吐吐道:“……下官……下官不知……”
看四公主这一定要往广仁堂头上扣屎盆子的架势,八公主脸上闪过一丝嘲讽,讥道:“要我看,就是一个意外导致的失误。怎么四姐的样子,非得要杀要剐似的?”她语意直指四公主小题大做,又补充:“再说了,这是不是意外,全由圣上定夺,四姐你未免太过僭越了?”
四公主瞥了她一眼,声音有些虚:“我只不过是想为圣上分忧罢了!”
女帝看殿内两人争锋相对,手一挥道:“龙葵,你如何看?”
龙葵沉思一二,回道:“下官认为,颜氏虽不是故意谋害圣上凤体,但毕竟也是极大的过失,还是该秉公处理。”
龙葵为人城府极深,她避重就轻,不着边际的把话题带入了该如何处置颜氏上面。
女帝点头:“罢了!”接着对颜夕发落道:“既然是你失误引起的,你就该承受责罚。即日革去医官一职,杖打三十,赶出宫去吧。”
“多谢圣上开恩!”女医官又连连磕头谢恩。
龙葵见状,伺机问道:“那季大人……?”
女帝认为自己凤体也无恙,本着一向宽厚待人的原则,发话道:“季洁也就不必再待在那了,扣半年俸禄,回来复职吧。”
见女帝毫无半点追究之意,四公主脸色显得十分难看,她朝次七品阶秦眉使了记眼色。
秦眉受意,立刻上前说道:“圣上,下官认为刚刚四公主的话有理,此事不可草率。”
女帝微眯着眼睛,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医官入朝为官也一样要通过严格的层层筛选,试问吴大人,颜氏连这点小药理都不通,又是如何通过广仁堂的官试?若不是你们督管不严,身为女医官怎么可能犯如此低级的错误?又或者说……颜氏是明知道药理而故意为之的?”
“这……”吴莲被问得哑口无言,既不能承认是自己督管不力,又不敢替颜氏分辨。
颜夕又一头磕到地上:“圣上,在下绝不是故意为之的!在下绝不敢谋害凤体,请圣上明察!”
秦眉趁热打铁,又朝吴莲逼问:“不知吴大人这是答不上来还是根本就不想答?”
“下官不知秦大人此话是何意……”吴莲避开秦眉的眼睛,两颗汗珠无声地从她额上滑了下来。
秦眉冷笑,转而对女帝说道:“圣上,近日下官收到一封匿名信,信中称季大人和吴大人长年私下买卖医官之职。下官当时还不敢相信,可眼下这医官颜氏的表现,不得不让人怀疑。如果二位大人真如信上所说,买卖官职……那简直是大胆包天!此行当诛!”
“竟有此事?!”女帝听罢,脸色立刻阴暗了下来,声音冷冽:“匿名信在何处?”
秦眉回:“在下官府上,下官即刻派人取来。”
女帝最恨为官不清,朝仍然跪在地上的颜夕,冷冷道:“你说!你的医官之位是不是跟她们两人买来的?!”
“圣上!绝无此事啊圣上!”颜氏还未回话,吴莲便先跪下,声声喊冤。
秦眉越过吴莲,趁胜追击,又朝颜夕撺掇道:“你若是如实招供,或许圣上还能法外开恩,若是死咬着不说……被查出来有确凿证据证明你买官,那么获罪也许就不只你一人了,你的家人也会被你拖累!你可想清楚喽!”
颜夕一听家人也要受到牵连,哪里还受得了这般刺激。当下,她立刻哆哆嗦嗦的招了供:“圣上!我招!我招!……我的的确确是花了大笔银两买通季洁和吴莲二位大人才进的太医院!求圣上开恩!!”说完又一个劲的磕头,活活砸出血来,顿时额头一片鲜红。
女帝怒拍凤椅,站了起来,当庭威吼:“好大的胆子!!!”
女帝已是好久没有暴怒过,如今这么一吼,吴莲直接被凤威震慑,吓得跌坐到一边,瑟瑟发抖……
此刻,颜夕仍是俯首跪在地上,紧紧咬着下唇。额上的血已流入眼睛,再顺着她的睫毛滴在光洁地板上。这场景真是触目惊心,让在场的人都不寒而栗。
48 人生本就无常
芍药抽了个空档,从制衣阁溜出来找楚青珞分享情报。她把声音压得很低:“听说了吗?今日圣上在清明殿发了好大的火!季大人这次恐怕是要栽了。”
“恩……这也算是自食其果吧。”楚青珞身在广仁堂,季洁涉事的消息自然比芍药知道得还要快些。
“只是……”楚青珞说不上哪里怪怪的,总感觉事发突然。
芍药:“只是什么?”
“犯事的医官名叫颜夕,她进宫那天我正好撞见,就是我去找你帮季大人做私服那日,到现在也就才过了十几日……”
虽然女帝还未决定最后该如何判处,但好日子终究是到头了。
季洁恐怕是怎么也料想不到会有今日的局面。她为给姬齐砾请门而特别准备的性感新衣还未来得及派上用场……
人生本就无常,特别是还身处这样的年代,这样的位置,更是该警醒自己不要行差踏错才好。
“那也是她们自作自受!”芍药一脸正气凛然,认为买官卖官本就是十恶不赦的大罪。“季大人现在入狱,广仁堂是谁在负责管事啊?”她又问。
“喏……”楚青珞用下巴指了指不远处正在对男随们指手画脚的李艳。“她跟在季大人身边也有些年头了,管起事来得心应手。”
芍药撇了撇嘴,不以为意。
……
八公主所住的飞仙殿内。
“季洁这人真是不知死活!没有点基本药理的人她也敢收!白白让四姐钻了空子!”八公主拧着漂亮的眉毛,一巴掌重重拍在凳子的扶手上。“真是混账!”
龙葵却不这么想,她摇了摇头,琢磨道:“恐怕事情没表面上这么简单……”
“噢?龙葵大人此话何意?”一旁的潘寅问。
龙葵此人心思缜密,善于观察,深得女帝重用。如今龙葵与潘寅共同辅佐八公主,潘寅自然以她马首是瞻。如果她认为事有不妥,那八成是真的有问题。
“依我看来,季洁虽贪,但一直都十分谨慎。这次的事如此大意,不像是她的作风。兴许是有人故意设计……”龙葵眼中闪过一丝敏锐,判定此事定有蹊跷。
八公主听罢,脸色更难看了。“昨夜季洁就让狱卒偷偷传了话来……说是想求见我一面。”
龙葵并不赞成她与季洁再私下见面,所以直接反对:“公主此时还是避嫌的好。”
“下官认为也是。”潘寅点头表示认同。
八公主不解:“可你不是也说了季洁是被设计的吗?难道我们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四姐在我头顶上磨刀子?”
“季洁被设计是真,可她卖官也是真,公主此时若出手相助,定会被卖官案牵连。”
如果就此失了圣心,那才是真正的败了。
“……好一个四姐!她让我损兵折将,我定不会善罢甘休!”八公主不得不暂时咽下这口恶气,可复仇的欲火已经熊熊燃烧了起来。
见八公主不再摇摆,龙葵又转而交代潘寅道:“这次圣上让你追查卖官案,你知道怎么做了吗?”
潘寅眼中闪过一丝狠辣,决绝道:“下官知道了。”
……
另一边,长玄殿内。
“一、颜氏新入宫,就立刻犯了事,二、秦眉跳出来说恰巧有人在这时候以匿名信举报季洁卖官,三、更巧的是,颜氏也亲口认罪是通过买官才入的宫……这一连串事件未免也太过于巧合了吧?”姬齐然在听完六公主阐述早朝发生的事之后,产生诸多疑点。
事情刚刚发生的时候,他先怀疑过有人想加害圣上意图不轨,后来又怀疑瑞安有意争宠,演变到最后,才发现这事件矛头直指广仁堂,从头到尾都是奔着季洁去的。
姬齐然十分肯定:“凤仪香只是一个噱头,迷惑众人,卖官案才是她们的目的。”
六公主淡淡一笑,端起茶盏吹了两下:“看四姐今日的架势,十分胸有成竹,多半也是事先谋划良久了。”
姬齐然沉思片刻,神情有些凝重:“这么多年,这两人终究是坐不住,要出手了。只怕这次出手来势汹汹,便不会再停止了。”
……只是这次四公主的目标是季洁,下次又会是谁呢?
听到姬齐然的分析,六公主却还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不紧不慢的抿了口茶:“再出手也是她们两人的争斗罢了,我对她们没什么威胁,自然安全。”
“可六姐毕竟不是全然无威胁,你有了姚曼的支持,四姐和八妹绝不会对此无动于衷。我推测,四姐定是见你也获赐了封号,夺位的人又多了一个,才着急出手的。六姐,还是警惕些好。”
六公主还是一脸轻松,笑言道:“我知道了。”
……
经过一段时日的追查,在加上秦眉递上的匿名信,潘寅在广仁堂内,把卖官案查了个底朝天。
这些年从季洁手中买官职的女医官还真不少,潘寅都如实把名单一一呈报了上去,毫无包庇。
在龙葵的建议下,季洁已然是八公主的弃棋。既然如此,潘寅也就无需再为她做出什么冒险之举了。
看着二十多名涉案女医官的名单,女帝盛怒!这无疑是没把她这个女帝放在眼里!当朝宣布了判决:此名单上的女医官全部革职,均在身上施以烙邢,各杖责三十赶出宫去,永世不得为医;季洁和吴莲则被革职抄家,杖责五十贬为罪人,流放秉山。
姬国女子甚少,女帝到底还是对她们手下留情了。
可颜夕就没这么好命,被判了绞刑,算是杀鸡儆猴。
……
行刑那日,女帝命所有执行官和医官皆要到刑场观刑。处死女官,在彦城也算大事一件,百姓们把刑场围得个水泄不通。
天上下着太阳雨,大颗大颗的雨点砸在人们身上。楚青珞和芍药共同撑着把伞,挤在人群中,目不转睛的看着刑台上颜夕的表情。
她的双手被绳子捆在身后,雨水洗过她的脸庞,头发全贴在脸侧。透过阳光和雨水,楚青珞这才看清了那是一张素净的小脸。
很……奇怪。她不哭不笑,没有一丁点儿畏惧,只是直直的盯着台下人群中一个身着布衣的小姑娘,眼底流露出无限的怜爱。
而小姑娘则是一直哭,一直哭。雨水无情的拍打在小姑娘的眼中,再混着泪流进她微张的嘴里。
潘寅的手下被派来监刑,她不耐的看看天:“这怪天气!”然后对行刑的壮汉说道:“吉时到,动手吧。”
一根麻绳粗鲁的套在了颜夕的脖子上,栓紧。壮汉手持绳子的另一端,使劲一扯……
百姓哗然。
楚青珞下意识的在这个瞬间闭起了眼睛,手握着拳……她能感受到身旁的芍药也忍不住一颤!
再睁开,只见颜夕被高高吊起,身体在不自觉的摆动……腿用力挣扎了几下,便再也不动了。一直在痛哭的小姑娘看到这一幕,直接晕厥在了雨泊当中!
楚青珞一惊,想钻过人群去将小姑娘扶起,却发现已经有一位大婶先她一步,将小姑娘抱走了。
……再转回头看向被高挂着的颜夕,十八、九岁的花样年华,在宫里走了这么一圈,便香消玉殒了。
此刻,如同有一块大石头重重压在了楚青珞的心头,令她感到呼吸困难,压抑得说不出话来……
49 她就相当合适
太阳雨后的夜晚,月明星稀。
凤鸾殿内,女帝以一个舒服的姿势趴在偌大的凤床上,随手将子严进献的头枕垫在了下巴的位置。
子严照例坐在床沿,为她揉肩:“圣上,近日可是过度劳累了?肩膀都僵硬了许多。”
“唉——”女帝闭着眼睛,喉咙里发出一声轻叹,喃喃道:“谁又能想到一朝头疼,会牵连出一桩卖官案呢。”
女帝说这话的时候,倒像是在自言自语,子严压根没听清楚。正犹疑着该怎么接话,又听见她问:“子严,你去哪里得来的这么一个好东西?”这句倒是说清楚了,她指的是被压在身下的头枕。
女帝最近事多,现在空暇时才记起来问他。
“回圣上话,其实这东西是楚青珞大人进献的。”还好早前跟楚青珞商量过对策,这会儿才能对答如流。
“噢?”
见女帝来了兴致,他继续解释道:“那日,她为西暖阁送盆栽,无意间听到我和随从在讨论头晕之症,便提到此物,说是能改善症状。我当时一听就乐了,赶忙问哪里可以寻得,她却说这棉花可是宝贝,远疆才有的东西,正好她那儿还有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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