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的?”方仁霄记性还是很好的,“老夫记得他年纪已经有……”他暗自算了算,半响没开口。
顾青云忍住笑,道:“我这个大外甥比咱们家良哥儿正好大十岁,今年二十九岁,这次中秀才,只能说不容易。”别看家里的小孩一个个中秀才年纪都很小,好像很容易似的。其实大多数情况下,一般的寒门学子在三十岁之前中秀才都属于正常。
方仁霄一听就没了兴趣,咕哝道:“举人四十岁之前不中就不必再考,进士是五十岁之前就得考上才好。”
顾青云赞同,他做了两任的副主考官,心中清楚这个潜规则:“年纪太大录取了也做不了多少年的活,在考官看来,这是浪费机会,还不如把机会让给那些年轻点的人。不过大外甥还有几次机会,兴许他如今就开窍了呢,这种例子古往今来不少,有些人几十年不中,一中就从童生一路顺利成为进士,呵呵,大家都说这是时来运转,挡都挡不住。”
事实就是这么残酷,虽说是可以学到老考到老,但过了一定的年龄,考上的机率会越来越小,除非你真的出色到一定程度。
可是如果出色到一定程度的话,早就可以考上了,毕竟如今的科考,主观性比以前减少很多。比如说算学题,这是有标准答案的,正确与否一目了然。
想到乡试,他又在琢磨着明年的乡试自己要不要去申请做主考官,他如今在工部各方面的关系已经理顺,渐入佳境,离开一段时间是可以的。
只是一想到王翎知王主事,不对,是王员外郎他就止住这个念头。
做了正五品的工部郎中后,身为一司的主官,他的直属上官就变成了正三品的工部右侍郎,可以说他的交际圈子一下子就提高了一个档次。相对应的,就是情况更为复杂。
他还真怕自己去做主考官期间,王翎知会不会背着他做出一些他不愿意做的事。就算以前两人通过蹴鞠赛成为能说得上话的朋友,但在官场上,这种关系很不牢靠。
即便王翎知是那种性格豪爽、似乎没有什么心眼的北方大汉,顾青云也不敢轻易脱手自己手中的工作,把大权让给他。要知道太子如今的地位还处于微妙状态,只能说他和皇帝之间的关系扑所迷离,就算有皇后娘娘作为润滑剂,貌似也不济事。
好吧,顾青云想到小时候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大皇子现在变得如此聪明,他表面上似乎没有和太子竞争的念头,可处处在刷存在感。又想到太子那些比他小一点的兄弟们,还有后宫一群女人,单是这些八卦都足以让大家说上个三天三夜。
皇帝四十岁登基,御宇二十二年,今年六十二岁,大皇子二十九,太子二十二,后面的皇子有几个都已经超过十八岁,偏偏当今太会保养了,身体没有传出什么毛病。
有一个长寿的皇帝,作为太子就得万分小心。
顾青云觉得自己对皇家的事敬而远之是对的,有人实在逼迫太甚的话,他大不了辞官。
似乎因为这事,最近这一年来,谢长亭都很少约他出去了,尤其是他升为郎中后。
顾青云有些感动,又想到自己写的书已经完成,估摸着过几天就可以和谢长亭商量出版刻书的事了。
他正想到这里呢,方仁霄就问起明年乡试的事,当听说顾青云不去试差后就点点头,道:“也好,毕竟明年辰哥儿要去考,就算你不在越省,也会有人牵强附会抨击你,指正不公。有时落榜的秀才中会有几个蛮不讲理的,没得惹来一身腥。”
顾青云默然,如果他成为主考官,肯定不能在越省监考,但那些落榜的秀才可不管,觉得你爹是主考官,他肯定知道答案,指不定顾永辰就是作弊呢,毕竟乡试的卷子,有一部分的考题是相同的,大家可不会给你找逻辑关系,验证作弊的不可能性,反而会因为妒忌听风就是雨。
不过,主副考官都是从京城派出的,大家都是京官,就算不是同僚也会听过对方的名字。他不能否认的是,大家相互间的确是有一种默契在。比如说他和庞喜林,两人是好友,如果庞喜林在越省主持乡试,到了最后排名阶段时,他看到顾永辰的卷子落在最后,就算不把他提到第一,也会放在前十位,这是主考官的权力,别人辩驳不得。
而他呢,看到关系好的同僚子侄名字,只要对方的卷子进入到最后的范围,不是自己的亲属,不在回避的范围,那他肯定会录取,名次还会稍微提高一点。这是一种默契,自从有科举制度以来,已有上千年的历史,顾青云做过两任副考官就发现了,他也默默地承认这个潜规则。
今天他录取别人的子侄,他日在考场上别人就会回报他,抬一抬手,对他的后代子孙有好处。
书香门第就是这么来的,要不然怎么说书香世家的人脉广,还代代有精英出呢?
以后小鱼儿的婚事,顾青云打定主意就在书香门第中找。
既然打定主意不去做什么主考官副考官,顾青云就利用空闲时间安定写自己的书。到了工部,虽然业务很是繁忙,得经常出差,但在这个过程中,他积累了很多素材和经验,得到很多实践的机会。
如今的他不用大匠跟着,自己也能勉强看出工程合不合规格,坚固程度和用料程度如何了。
于是,他写的《几何详解》和翻译的《测量学》进度极快,在十月底就全部定稿。按照惯例,开始送给算学圈中的前辈看,让他们提意见或写序。
而这时候,远在越省的顾永良已接到顾青云的回信。
第218章 老
越省林溪村,顾永良从族学转一圈回来; 心里还对刚才的两个孩子暗暗思考。
办族学那么多年; 总算出两个好苗子。父亲知道了; 一定很高兴。
正想着这些事情,他还没到门口就碰到送信来的商队伙计,给了赏钱后,他就迫不及待地查看小木箱。
直接进门在客厅打开一看,里面有几封厚厚的信; 有给他外公外婆的; 要给他妻子的,有给堂伯的; 还有隔壁北山县张家的; 桃花镇何家的,……每次都是如此; 几家一起送信; 他爹还说这样省事。
顾永良找到自己的名字,字迹温实、沉着; 是自己熟悉的楷书,连忙展开信笺阅读; 嗯; 首先就是问起长辈们的情况,然后说太外公和太外婆一切安好,妹妹还是如常,就是越发不喜欢说话了; 喜欢一个人静静地看书,看书时表情凝重,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惊天哲理或人生大事。至于爹和娘,信上没说什么事,就是说想念他们了。
呵呵,爹说话还是那么直白,怪让人不好意思的。
顾永良忍不住露出笑容。
他看着父母两种不同的笔迹,絮絮叨叨的话语,无法掩饰对家里人的关心,再看看写着弟弟名字的信封,强忍住拆开的冲动,径直提起小木箱进入二门。
面对下人们的行礼,顾永良微微点头,大步往后院走去,一路上草木繁盛,只有几棵大树在秋风的摧残下落了满地金黄色的树叶。这座院子是新建的,四进的四合院,青砖黛瓦,建得很结实,用料都是极好的,爷爷曾经和他说过,可住百年之久。
第一进是客厅、客房、门房、倒座、下人的住所,第二进是他和弟弟住的地方,第三进是内院,爷爷奶奶在此居住,最后一进是后院,挨着一片竹林,平时很是安静,太爷爷和太奶奶就住在那里,贴身服侍的人跟着住耳房,比起京城的两进院子,这里的空间很大。
这里以后就是自己家的祖宅了!顾永良想到自从房子建成后,爹娘就一直没回来看过,忍不住有些伤感,尤其是想到太爷爷和太奶奶的身体状况。
“良哥儿,你爹又来信了?”刚走到内院,顾大河就眼尖地看到那熟悉的木箱子,顿时双眼放光,面露喜色,连忙把自己手中的锄头扔下。
顾永良看着花坛里那长得翠绿的小葱和萝卜苗,忍不住微微一笑:“是的,爷爷,爹来信了,没什么大事。”
“怎么会没事?”顾大河先去水桶那里把手洗干净,随意在衣服上擦擦,皱眉道,“你爹刚升官不久,做了正五品的工部郎中,肯定很忙,上次还说要时常出京,我们南边这里的天气还算暖和,京城那里肯定已经变冷。天气冷,在外面跑不容易啊。”
顾永良一窒,忍不住干咳一声。话说,他爷爷可能还不了解朝廷的官职情况,可是他对父亲的官职倒是记得一清二楚,连父亲以前担任过什么职位都还记得。
他怎么知道?上次他陪着爷爷去县城参加筵席时在旁边听到的,当时听到他爷爷对父亲的经历都如数家珍,说得一清二楚,顾永良的心里就酸酸的。
他知道爷爷奶奶对父亲极为想念。
很快,家里的其他人都知道京城来信了。
顾永良先找来管家王顺,吩咐道:“王伯,你找个人送信到这些地方,照旧。”
王顺忙应诺,出门去了。
不久,听婆子说后院的顾季山和老陈氏已经睡醒,顾永良等人连忙赶过去。
如果不及时告诉他们顾青云来信,二老肯定生气。
“栓子又升官了,好,好,好。”头发几乎全白、身材极瘦的顾季山斜躺在靠枕上,眯着眼睛看着信笺,嘴巴咧开,脸上的皱纹似乎也舒展开来,一段话说得断断续续的,“咱们家栓子有大出息了!栓子他爹,你记得写信到京城,到京城让栓子好好干,咱们老顾家从来没有出过这么有出息的人。”
顾大河连忙点头同意。事实上,在场的人都知道顾季山已经看不大清字体,他少年时认识过几个字,多年不用,早就记不住了,不过大家都没说,就任由他看。而且也没提醒他,顾青云升官的消息上一封信就说过了。
顾季山有点中风的迹象,有些东西不大记得。
顾季山又拿着信笺看了半晌,直到隔壁的老陈氏不耐烦了,这才不舍地递过去。
为了照顾方便,两位老人没有睡在同一张床上,而是各自睡一张,相隔不远。
和顾季山相比,老陈氏的身体更为健朗一些,之前受了点风寒,好了后身体就有些体弱,这是年龄导致的,无可奈何,只能看着他们慢慢衰老。
“小石头,你写信告诉你爹,说我和他爷爷身体都好好的,让他不用担心我们,好好为圣人干活,我们有他爹和他二叔照顾哩,让他在京城好好照顾自己和他媳妇。”老陈氏一口气说完,喘了口大气,宁瑶连忙从桌子上斟了杯温水递给小陈氏。
等小陈氏喂老陈氏喝完水后,顾季山就颤巍巍问道:“小石头,你和小鱼儿什么时候去考试呀?”
顾永良一听到这话,眼眶顿时一热,赶紧强自镇定下来,提高嗓音道:“太爷爷,还有很长时间呢,明年八月是小鱼儿去考乡试,考上了就是举人了,后年我们就去考会试,考中就是进士了。”
自从顾季山和老陈氏知道万一他们不在,重孙子一辈要守孝半年,不能参加科考后,二老就一直问考试的时间。
顾永良提着心,刚开始只说含糊的时间,可惜蒙不住二老。而顾季山记性极差,经常记不住,需要反复问。
“进士好,进士可以当官。”好大一会儿,顾季山才反应过来,笑眯眯回应。
类似的对话已经发生过无数次,顾永良每次都很认真回答。
之后顾永良见老人难得精神好,就想扶着二老出去晒晒太阳,现在正好是中午,太阳还暖洋洋的,没有风,穿得厚实点,可以在庭院中散步。
于是,顾永良和顾大河扶着顾季山在庭院里散步,老陈氏倒是不用人扶,她自己有拐杖,还不乐意小陈氏和宁瑶跟着她。
一般情况下,没有什么事的话,顾永良他们不会把事情都扔给下人,会亲自扶着顾季山,可以顺便说说话。这样一来,两位老人的心情就会变得很好。
今天顾季山和老陈氏的心情就格外好,还吵着要去村里走走透透风。没办法,顾永良他们只好把二老扶到大门前的大榕树下,这时早就有婆子媳妇老大爷们在这里坐着了。
这是机灵的下人到村里招呼空闲的村民过来的,平时大门前几乎没什么人,毕竟谁都知道顾季山和老陈氏要静养。
最主要的是,顾家如今在村里威望甚厚,村人很少会来打扰。
留有丫鬟婆子照顾后,顾永良等人这才回房,不久就见顾永辰提着水桶飞奔回来。
顾大河一见就赶紧问道:“石碑擦完了?”
顾永辰停住脚步,无奈地点点头:“擦完了,爷爷,石碑立在村口人来人往的,有灰尘是正常的事,等下雨就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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