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谋臣陈景荣更潜在厉山——王仙儿按住心里的震惊;随尹相商走到角落里去与陈景荣密商。
旁人都没有从惊慌里恢复过来,围在走廊前给扈兵挡住,看着大厅里的情况,哪里会注意到王仙儿、尹相商以及陈景荣三人在密院角落里相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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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人将佟尔丹捆得结实,善用铁锏的罗建,狠命的在佟尔丹身上抽打,怒问道:“我等对北燕忠心耿耿,叶济罗荣那小儿为何派你来刺杀罗王?”佟尔丹筋骨再健,给铁锏狠抽了两下,也皮飞肉绽。
厉山另一员领兵大将霍桐,拉住罗建,说道:“或许佟尔丹此举非穆亲王本意,你想想看,穆亲王派人将罗王刺死,对他有什么好处?你留住他的性命,将人杀死,便什么话都问不出来的!再说你便是将他杀了,也不能叫罗王起死回生,还是先说说以后再什么办的好!”
钟嵘阴狠的盯着一声不吭的佟尔丹,他恨不得将佟尔丹生嚼下去,但同时百思不得其解,叶济罗荣怎么会在这时派佟尔丹来刺杀罗献成?想不透这点还就罢了,霍桐说的话正是在点子上:罗献成已经倒在血泊里,这厉山以及淮山北麓的六万多兵马,要立谁为主?
罗献成两个成年的长子已死,有幼子跟罗献成的族弟罗献义一起给困在随州城里生死不知,在厉山没有一人能顺理成章的叫大家推举为共主——钟嵘看向罗建、霍桐,淮山北麓的领兵将领离得还远,在厉山的领兵大将就他、罗建、霍桐还有王仙儿,霍桐主动提起以后怎么打算,难保他就没有动心思——想到这里,钟嵘霍然想起王仙儿还在外面院子里,转回头看,没想到王仙儿的身影,心里奇怪:王仙儿去了哪里?
要不是南线溃败,钟嵘是随州军当然的第一大将,麾下辖制除罗献成本部之外最多、也最精锐的兵马,但南线大溃,给调去黄陂的兵马自然给淮东军围歼,而他仓促从铁门山、孝昌北逃,仅有那些个兵马也有大半在半途逃散,最后能随他逃到厉山的嫡系精锐,就四千人稍多一些,人数甚至比不上王仙儿残部,更不要说与罗建、霍桐相比。
钟嵘虽不善权谋,但也不是笨蛋,罗建脾气暴躁想要将佟尔丹立时杖毙,替罗献成报仇雪恨;霍桐挡住罗建,与其说是替叶济罗荣开解,不如说他是不想将北燕那边的路彻底堵绝——霍桐并不关心罗献成叫叶济罗荣派人刺死,他更关心他自己的退路。
“怎么办才好?”罗建叫霍桐抓住不能杖杀佟尔丹,暴跳如雷的说道,“罗王都叫叶济罗荣派人刺死了,随州也失陷了,北面淮西**万兵马盯着,南边淮东怕有二十万兵马要进来,你说还能怎么办?大家散伙得了,我带着兄弟们进淮山,就不信没有喘息的机会!”
“你这是什么话?”钟嵘厉声道,“这时候提散伙,叫淮东二十万兵马进荆襄,你以为淮山能容你躲藏多久?这几年来,淮东、淮西一直在搞联寨具保,淮山的情形早就不比前些年,叫你能带人躲进去休养生息!”
联寨具体就是将淮山深处的山民迁出来,将小寨并大寨,大寨练寨兵,与外围城池的驻兵联合封山防寇。不要说像以往将三五万人藏在淮山之中打游击,如今便是藏个三五千人都难。
钟嵘又回头看了一眼,还是没看到王仙儿的身影,心里抱怨:都火烧眉毛了,王仙儿跑哪里去了?这时候要商议事情,轮不到那些文吏插嘴,但手下有五千多人马的王仙儿不能不参与。
钟嵘正要派人去找王仙儿时,王仙儿排开扈兵,带着尹相商与另一个陌生人走进来。
钟嵘、罗建、霍桐都皱起眉头,厉山之事即使要找文吏商议,也轮不到尹相商,还在随尹相商、王仙儿进来的另一人看着面生,这当儿怎么能容面生人走进大堂?罗建性子直,皱起眉头就质问王仙儿:“王护军,罗王遇刺,你跑哪里去了?”
“仙儿有要事与三位相商,能不能先将兵卒叫到门槛外面去?”王仙儿说道。
“你这是玩哪一出?”罗建按住腰间佩刀,警惕的盯着王仙儿。
刚才就是佟尔丹以密议为名诱罗献成进密室行刺得手,叫在室外的扈卫一时救援不及,王仙儿这时这么说,怎能叫罗建不起疑心?
“淮西陈景荣奉枢密副使、河南招讨使、淮西行营总管董原董大人,前面奉会罗王,未曾料到会遇此惨事!”陈景荣倒不惧其他,施施然向罗建、霍桐、钟嵘三人行礼。
陈景荣自承身份,罗建、霍桐、钟嵘都叫给蝎子咬到一般吓了一跳!也是,淮西如此重要的人物在罗献成遇刺之后、蓦然站在他们的眼前,怎能叫他们不吃一惊。
陈景荣摊手以示身上没有兵刃,问道:“能否暂将兵卒遣出议事?”
罗建、霍桐、钟嵘三人又惊又疑,但尹相商与陈景荣都是文弱书生,又没有兵器在身,也不怕他们行刺,罗建挥手叫手下扈兵先退到走廊外的台阶之下。
扈兵要将佟尔丹也先拖下去,陈景荣阻拦道:“我有几句话想问佟将军!”
罗建迟疑不定,霍桐与钟嵘点点头,便叫扈兵将满身是血的佟尔丹暂时留在里间。
陈景荣将佟尔丹搀起来,说道:“淮西陈景荣向佟将军请教,穆亲王为何派你刺杀罗王?”
佟尔丹挣扎着站起来,看着陈景荣,哈哈一笑,说道:“总算有个明白人站起来了!”转脸看向钟嵘、罗建、霍桐、王仙儿,问道,“请问你们,要是罗献成不死,你们当如何处之?”
钟嵘、罗建、霍桐、王仙儿诸人一时怔住,不明白佟尔丹为何突然这么狂妄起来?陈景荣吓了一跳,失声问道:“穆亲王的本意就是要随州军降淮西吗?”
第143章 乐极生悲
大厅之内,罗献成倒毙血泊之中,扈兵都退出走廊外,其他将吏都给挡在院子里,此时天色已暗,院子内外因惊乱只有两盏灯还亮着,细雨夹风不停,院子里即看不清大屋深处的情形,也听不见屋内的交谈——陈景荣失声之问,只落入钟嵘、霍桐、罗建、王仙儿、尹相离以及成为阶下之囚的佟尔丹耳中……
佟尔丹哈哈一笑,嘴角还是往外渗血,相貌看上去狰狞可怖,说道:“没想到陈先生真是聪明人,穆亲王本意正是如此!”
任是钟嵘、霍桐、罗建等人这辈子也经历过腥风血雨,这时候也是一时间给吓住,叶济罗荣派佟尔丹来刺杀罗献成,就是要他们投降淮西吗?
怎么可能?
仔细想想,退路已断,无论是降淮东,还是降淮西,最大的障碍不就是罗献成本人吗?罗献成曾自立称王,又附北燕得赐襄阳王,他无论是降淮东还是淮西,最多苟活性命而已——对于曾经手掌数十万兵马的枭雄,苟活性命,大概是他最不愿意做的选择吧。
所以才会有将吏劝降,给罗献成暴怒刺毙的事情发生,叫其他将吏都不敢言投降事,怕无故激怒罗献成的神经惹来杀身之祸。但是投降的念头,并不是没有在众人的心头盘旋过!
钟嵘、霍桐、罗建、王仙儿面面相觑,虽说摆在面前投降不失一个选择,但他们不相信叶济罗荣会好心到帮他们投降淮西!
“胡说八道!”罗建一拳朝佟尔丹砸去,他与罗献成同族,既然给罗献成挑选出来统领最为精锐的亲卫军,除了他本人勇武善战之外,更重要的是他对罗献成的忠心要比钟嵘、霍桐、王仙儿等将可靠,他不反对投降淮西,但对刺死罗献成的佟尔丹,恨不得当场用铁锏杖毙,怒斥道,“罗王不死、不降,我们在厉山还有六万兵马,哪怕是团缩在厉山,也能对进入荆襄腹地的淮东军主力有所牵制;罗王叫你这狗贼刺死,无论我们是降是溃,难道对你们北逃有半分好处?”
佟尔丹给罗建一拳打得踉跄欲倒,勉强依着柱子没有摔倒,喘着粗气,看向陈景荣,说道:“这个要问陈先生了,淮西二十日将信阳以及信阳以东的兵马悉数压到淮山北麓,可以有意纵容汝州王援南阳?”
罗建还在震怒之下,对罗献成之死感伤不多的钟嵘望了霍桐一眼:他们的谋略虽然远比不上奢文庄、胡宗国等一流的智者,比陈景荣这等谋士也有所不如,反应相对迟钝,但他们这些年来腥风血雨,见识也非常人能及……
他们虽然在厉山有六万兵马,但已成惊弓之鸟,更何况董原已经率**万兵马从北面扑过来,实际使得他们对进入荆襄腹地的淮东军主力牵制作用十分有限。
倘若如佟尔丹所言,陈芝虎去南阳是淮西有意纵容,但淮西对淮东就心存不轨,想必淮东对此事也应该心知肚明,一旦他们率厉山兵马都降淮西,就意味着淮西除了多五六万兵马之外,还将控制从淮山北脉进入荆襄腹地的通道——淮西董原的野心,才是对进入荆襄腹地的淮东军主力最大的牵制,才真正有助于北燕在汉水西岸的兵马北撤。
这样一来,叶济罗荣派佟尔丹刺杀罗献成也就能得到解释。
陈景荣一脸惊谔:虽说可以如此理解叶济罗荣派佟尔丹来刺杀罗献成之事,但淮东在柴山的伏兵尽出,袭得随州、樊城,又打得鄂东兵马大溃,汉水西岸的北燕将臣不应该陷入惶然不知所措之中吗?竟然能干脆利落的出此良谋?算着时间,佟尔丹应该二十二日就从荆州出发了。
究竟是谁向叶济罗荣献计派人来刺杀罗献成?是闽王奢文庄吗?奢文庄二十二日就从黄陂逃出了吗,怎么可能?此计不是奢文庄所献,又是何人?
陈景荣自诩智谋过人,但这时也深叹不如。
形势到这里,陈景荣看向钟嵘、霍桐、罗建、王仙儿,说道:“河南招讨使董原董大人,也早闻钟将军、霍将军、罗将军、王将军的大名,常叹各为其主,不能相酬,今天罗王不幸逝世,陈某抖胆请四位将军为淮西效力!”
陈景荣这话无疑是证实了佟尔丹的话:董原确实是有意放陈芝虎入南阳,不然的话,陈芝虎拖延着不能先一步进入南阳盆地,叫新野、淅川等城给淮东的柴山兵马抢先占去,北燕在汉水西岸的兵马北撤归路就将彻底给截断……
当所有事情的真面目展露在钟嵘等人面前,才叫他们真正认识什么是血腥权谋,在董原等人的谋算面前,他们之前杀人越货、占山为王,还是不够看。
真所谓“盗钩者诛、盗国者侯”。
钟嵘看向罗建、霍桐,右手情不自禁的握住腰间的佩刀:王仙儿带着陈景荣进来,王仙儿投淮西的态度应该明确,而他当初就极力主张弃淮东、容陈韩三、投北燕,甚至与王相闹得誓不两立,想必淮东也欲除他而后快,眼下只能去投淮西,但罗建、霍桐会做什么选择?
霍桐注意到钟嵘手按在腰间的佩刀上以及他身上透出来的淡淡杀气,钟嵘要是想降淮东,就不会与王仙儿从南线北逃,他自问凭个人武勇不是钟嵘的对手,何况王仙儿消失过一阵子再进去,谁晓得他有没有另外调兵来,心里一叹:无论是投淮东还是投淮西,各有优劣,淮东得荆襄之捷,势力将膨胀到极致,淮西怕是难与之匹敌,但正因为如此,他们投淮东,多半会立时给解去兵权,最多苟活性命罢了。淮西虽弱,但正因为淮西的弱,才可能重视他们这些降将……
当然,除去这些有的没的,最重要也是最关键的一点不容忽视:
在厉山及淮山北麓外围,淮东在随州以及信阳只有不到两万五千兵马,特别是在信阳的凤离军一部还给淮西兵马缠裹在中心(霍桐又不是清楚信阳孟家早就暗附淮东的事情);而淮西在董原的亲自率领之下,从二十一日就有总数超过七万的兵马直扑淮山北脉而来;董原更亲自精锐三万有余从二十二日起就进驻光山县南境,离厉山不足九十里。
他们要是降淮西,淮东暂时还奈何不了他们;他们要是降淮东,董原很可能不会给他们投降的机会,就直接带兵从光山县南进,打厉山,他们也不会有从淮山北麓将另三万守寨兵马收拢回来的机会!
霍桐这时候才想明白过来:董原从二十日起将信阳以及信阳以东的兵马悉数南调,除了给汝州王陈芝虎让路之外,就是要贴身缠住他们在厉山、在淮山北麓的兵马,不给他们选择降淮东的机会……
至少在表面上,淮东与淮西都是大越之臣,董原是大越的枢密副使、河南招讨使及淮西行营总管,这时也是奉旨进剿淮山,自然有受降随州军的权力。而他们降了淮西,在淮西为将,以后也就都是大越的将臣,要是以后淮东与淮西反目成仇,那也是以后的事情,眼下只能顾得上眼前了。
想透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