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琼傲然一挑剑眉,晒道:“何兄竟具此自信?”
何冲冷冷道:“在下当然深谙桑庄主武功深湛,区区几名高手,未必困得住桑庄主,但此室顶壁俱系纯钢所铸,地底则设有烈火熔炉,假如在下毁去手中门锁,此室便永远无法开启,而室外负责戒备的高手,在得到令谕之后,随时可以发动烈火,使你我并骨而死,变成两堆焦灰。”
桑琼大笑道:“好精密的安排,何兄不惜以身陪死,确令人失去戒心,由此看来,我是真的入厂陷阶了!”
何冲凝容道:“在下句句实言,桑止主体置之一笑。”
桑琼点点头道:“玩笑归玩笑,在下不能不提醒何兄一句,既然烈火是由室外发动,可要当心被人反锁室门,暗下毒手。”
何冲道:“这却不须担心,门锁仅此一柄,现在我手中,室外警卫之人,更是何某心腹死党,没有我的今谕,外人决不能接近这间密室。”
桑琼接口问道:“连那位账房张师承也不例外吗?”
何冲微微一怔,颔首道:“自然不会例外。”
桑琼笑道:“既然如此,在下就放心了。”说着,探手入怀,取出何元庆所付密函,正色又道:“令戚嘱带此信,事先并未赐告内容,也没有提起过何兄现属何门何派,只叮咛此信极为重要,务须面交何兄,否则宁可焚毁,至于所言何事,请何兄亲自过目。”
何冲接过信函,却未立即拆开,略一扫视信封字迹,便肃容问道:“他即未丧命,因何不与桑庄主同来金陵,却留在神机堡中?”
桑琼轻叹一声,于是坦叙述何元庆被擒遭受严刑,不肯吐露魔官所在,直到双腿残废,才提到妻儿留质的苦衷,现已获西堡谅解,暂住堡中疗治伤势……等经过。
何冲倾听之下,黯然长叹,道:“这是实情,他应该早些说,就不至惨遭残腿之苦人”
说完,感慨无已,默默拆开了密函。
桑琼不知函中写些什么,但见何冲展函细读,脸色越来越苍白,顷肇看完全信,突然霍地从座椅中跳了起来,豹目怒睁,切齿渗血,仰面前南道:“好无耻的匹夫,你们也太狠毒了!”说着说着,两行热泪竟籁籁而落。
桑琼不便询问,枯坐半晌,见他犹自怒目昂立如痴,切齿吞声,反复总是那两句话,不禁大感惊讶,于是站起身来,拱手道:“在下信函已经带到,如无他事,就此告辞了c”
何冲蓦地抢步上前,一把拉住桑琼肩手,颤声道:“桑庄主,久仰仁义,不知愿否收容一个沦落渊薮,满身罪恶的可怜人。
桑琼矍然正色道:“这是什么话,在下秉诚待人,敬重的是血性好汉,人非圣贤,难免会有误人歧途的时候,只要浪子回头,迷途知返,便是桑琼的好朋友。”
何冲热泪泉涌,屈膝跪下,道:“如此何冲先叩谢宽恕大恩!
桑琼连忙扶起,道:“何兄不必拘礼,有话但请明告,力之所及,在下决不袖手。”
何冲哽咽道:“能得庄主一言,死而何憾,求庄主稍待,何某略示心迹。”
说罢,拭泪转身,启开了密室室门,沉声道:“韩飞何在?”
廊下一声暴应,那红须壮汉疾掠而至,躬身道:“坛主有何吩咐?”
何冲从怀里取出一回银质令牌,掷在地上,道:“传我急令,立即掩闭店门,本坛弟子,齐集内院待命,要快。”
红须壮汉韩飞毫不迟疑,拾起令牌如飞而去。
不须臾,脚步纷纷,二十多名店伙都怀着鬼胎奔了进来,黑压压站满一院子。
何冲环扫一匝,脸色忽沉,喝问道:“张帅承怎么不到?”
韩飞躬身答道:“适巧外出,不在店中……”
何冲叱道:“谁叫他擅自离店的?
韩飞怔了怔,答不出话来,其中一名店伙应声道:“张副坛主说要购买一点文具,匆匆离店,才去了一会儿工夫。”
何冲转注韩飞道:“他可曾来过内院?
韩飞道:“坛主下令戒备不久,张副坛主曾欲进入内院,属下未奉令谕,没有允准。”
何冲闻言深自一震,冷笑道:“好匹夫,算他见机得早。”接着,喝令二十余名店伙面墙而立,另外十二名佩刀壮汉环绕庭院戒备,然后亲自探手,从韩飞腰际拔出一柄厚背雁翎刀,振腕抖动,寒光绕体而生。
一片刀光霍霍,冷电般环飞院中数匝,只听惨呼叫起,血肉横飞,顷刻间,二十余店伙尽被袅首砍毙在院中。
桑琼在密室中听见传令集众,并不知道何冲会出此煞手,及时闻声出视,庭院中早已遍地残尸,血肉狼藉。
这情形,更令韩飞和十余名壮汉心胆俱裂,不约而同都跪了下来,惶然道:“坛主开恩——”
何冲双目尽赤,掷刀于地,挥泪道:“何某身遭奇耻大辱,决意叛离阿儿汗宫,曹党二十余名罪无可赦,已由何某亲手诛绝,与诸位无关,念在共事多年,何某深知诸位都是血性汉子,如今金陵分坛瓦解,去留悉听尊便,愿与何某一同投效卧龙庄的,请解下兵刃,留此待命,不愿意的,何某也决不勉强,各赠黄金千两,店中财物任取,听凭远走高飞。”
十二名壮汉毫未迟疑,纷纷解刀掷地,同声道:“我等愿与坛主共进退,同生死!”
何冲含泪颔首,道:“既如此,今后不可再以坛主相称,我为你们拜求桑庄主收留!”
刚转身,桑琼急忙挽住,激动地抬手示意,道:“各位壮士们快请起来,在下感愧难言,愿代本庄九灵帮弟兄,竭诚欢迎各位加盟。”
众人欣喜如狂,齐呼道:“谢庄主俯允成全。”
何冲扬手道:“曹党伏诛,但张师承却漏网逃走,韩兄弟即速率人追下去,务必要把那老匹夫生擒回来。”
韩飞振臂而起,留下两名佩刀武士清理尸体,带着其余一十人峰拥而去。
第三十七章 火室余生
桑琼问道:“那张师承是曹克武亲信吗?”
何冲道:“正是,他系受曹老魔密令,最近才派来金陵,名为副坛主,实则阴存监视何某之心,决不能被他逃脱。”
桑琼道:“那么尽快派个人到卧龙庄上一趟,就说是我口谕,要帮中同门速来城内,协同截捕。”
何冲大喜,急急交待一名佩刀武士去了。
两人仍回密室落坐,何冲将那封信函展开,请桑琼过目,原来何元庆除了述说自己被擒经过,信中提到如下一段话:
“……前因挚友之便,接获宗嫂近讯,始悉吾兄远离数载,宗嫂受司马副迫,业已含辱失身,已于去岁产下一女,贼辈淫凶,令人发指,吾兄膺方面之任,肩责负重,尚且如此,余则无足论也,弟虽忍残肢之痛,冀全妾儿于垒卵,惴惴惶惶,犹兴寄望于万一,而吾兄娇妻已失,屈辱加身,似此欺凌,复何愿忌于魔宫……”
桑琼看罢,讶问道:“这样看来,凡属魔宫派任之高手,都必须预先留下人质,以防叛离,老匹夫居心实堪痛恨,但那‘司马’二字,又是指的何人?”
何冲忿然道:“那是曹老魔一个极宠爱的魔徒,名叫司马青臣,觊觎贱内已久,因碍于我性刚,无法得逞,才怂恿老魔派我来金陵担任分坛坛主,明示宠信,阴怀诡谋,想不到贱内终于落在淫贼凌辱之下。”
桑琼又问道:“曹老魔共有多少徒弟?那阿儿汗宫建在什么所在?”
何冲道:“魔宫建于祁连深谷中,据说是很多年前,一位来自大月国的番僧所建,那番僧是个残废人,但一身武功却十分惊人,阿儿汗就是番语残废之意,后来被曹克武发现,辟为魔宫,先后共收了九名徒儿,其中五个男的,四个女的,合称‘圣宫九后’。”
桑琼忽又问道:“不知魔宫在金陵城中共设有几处分坛?”
何冲道:“仅此一处……庄主因何问起这话?”
桑琼叹道:“说来惭愧,在下从的堡归来,甫抵金陵,随身一刀一剑竟被人盗去,迄今尚未查获下落,据推测,很可能是曹老魔暗派高人所为,何兄执掌本地分坛,可曾耳闻盗剑之事?”
何冲轻“哦”一声,面现愧疚之色,道:“不瞒庄主说,那日江边盗剑,正是何冲干的……”
桑琼欣然道:“那么,龙剑凤刀想必尚在?”
何冲却惶恐地摇摇头,道:“庄主若早未一日,刀剑犹可壁还,如今却要费些工夫了。”
桑琼忙问:“为什么呢?”
何冲道:“曹老魔在西堡挫败之后,对庄主所携刀剑颇为忌恨,曾飞鸽传谕各地,务必设法盗取那两件神兵利器,那日庄主抵达金陵,何某正在江边窥探,见有机可乘,便潜泳藏匿船尾,侥幸盗得龙剑凤刀,本来还藏在此地,却于昨日刚被第五分宫派人取去了………”
桑琼问道:“第五分宫又在何处?”
何冲道:“在天目山南,百丈峰上。”
桑琼颔首道:“只要有下落,便不愁夺不回来。”
何冲肃容道:“庄主体要小觑百丈峰,第五分宫宫主,是曹老魔手下得意女弟子,名叫勾魂仙娘路贞贞,此女年纪虽然不大,一身武功却尽得老魔真传,可算九俊中翘楚。”
桑琼笑道:“任她魔高千丈,终是邪不能胜正,我料想那张师承脱逃之后,一定也是投奔百丈峰去了,稍等全帮会齐,咱们就先挑老魔第五分官。”
何冲默然片刻,惭愧地道:“刀剑之失,罪在何某,倘不能追回失物,何某百死莫赎……”
桑琼哈哈笑道:“何兄不须追悔,能得高人加盟,纵失刀剑,又有何憾,本帮有一同门,号鬼偷邢彬,自从已是妙手空空之流,论起刀剑失落,连他也对何兄水中绝技倾服无已,如叫我从刀剑或何兄二者拣一,我是宁舍刀剑,愿得高人。”
何冲赧然道:“区区薄技,怎敢当庄主谬誉,何某幼失估恃,沦落江湖,曾从异人习得潜水伏波小技,但生平向未使用,想不到第一次就闯下大祸,令人愧恨难言………”
正说着,室外突然响起一声问哼,似有人中伤倒地。
桑琼与何冲同感一惊,猛回头,却发现室门下迅速掩闭,紧接着,“咔哒”一声,更下了锁。
何冲飞身扑向室门,竟晚了一步,急忙掏出门钥,谁知锁孔已被堵塞,钥匙已无法投入了。
这时,室顶风隙传进来一阵阴冷笑声,道:“何冲叛贼,你也有现在?老朽受够了你的乌气,今天正可替宫主执法,拿你和桑琼替院中二十人抵命,叫你们尝尝烤人肉的滋味。”
那话声,分明竟是副坛主张师承。
桑琼骇然惊道:“老贼去而复返,出人意外,这间密室又别无通路,如何是好?”
何冲目毗欲裂,后喝道:“姓张的老匹夫,是人物咱们三刀六眼拚个高低,暗下毒手算什么英雄!”
张帅承的声音吃吃笑道:“英雄?叛主逆贼也配称英雄?你残杀院中这二十多人的时候,可曾跟他们三刀六眼拼个高低?”
何冲叱道:“便是对面硬拚,老子一样能宰了他们!”
张师承冷笑道:“说的中听,可是老朽却亲眼看见你假传密令,集众入伏,然后抽刀屠杀,姓何的,宫主早知你会背叛,才派老朽赶来防范,其实你就算不叛,也注定活不了多久,但你尽管背叛,却不该出此毒手,将分坛属下斩尽杀绝,你既狠毒,老朽也不客气了。”
何冲怒骂不已,却未闻张帅承回答,不片刻,地底竟传来“轰轰”声响,显然张师承已引发门也下烈火。
桑琼劝道:“事已如此,徒耗在口舌无益,老贼已引发烈火,还是及早设法脱困要紧。”
何冲颓然叹道:“密室系用精钢铸造,毫无方法可行,何某愚蠢,悔不听庄主警告,意累庄主同陷绝地……”
桑琼道:“现在不是悔恨的时候,咱们总不能束手待毙,来!咱们试试能否用掌力震断门锁。”
说着,欺近室门,低头由锁孔中望去,孔中漆黑,不知被什么东西塞住,连一丝缝隙也没有。
再运掌抵住室门,提气发力,轻震三掌,那室门纹风未动,牢固异常。
桑琼怒起,一声大喝,双掌疾收暴推,呼地一举向室门劈大。
掌力接实,“轰”然猛震,整座密室都籁籁晃动起来,桑琼被反震之力荡退两三步,室门仍旧分毫无损。
他摇摇头,颓然发出一声苦笑,道:“可惜龙剑凤刀不在,但得其一,何愁区区铁壁。”
何冲愧叹道:“此门逾厚半尺,决非掌力所能震开,唉!一时愚昧,竟铸大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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