敞着,门外长廊以四根合抱的大理石巨柱为撑持,廊上的鹦鹉架正栖立着两只翠红相间的珍
品鹦鹉;门内的大厅,更是堆金砌玉,富丽堂皇到了极点,地下铺设着厚软的白熊皮毯,壁
上挂的俱为今古名家的字画、白玉桌、珊瑚几、琥珀台、珍珠帘、水晶罩的银灯配上酿着宝
石玛瑙的屏风色泽明艳,五彩缤纷,令人目为之眩,神为之夺!‘金玉堂’果然名符其实,
金玉满堂!孟明目不斜视,引导燕铁衣穿过阒无一人的豪华大厅,自右侧门出去,经过一条
长长的信道,推开扇窄门,已来至巨厦后一处隐密的小花园里,花园满莳牡丹,就在牡丹花
丛的映衬下,一座小巧精致、四面撑开绿沙窗的敞轩便筑在那里,位置之妙,恰是全园最适
中之处!沿看园子里的一条黑白碎石相间的小径,来至敞轩之前,孟明回首向燕铁衣示意止
步,然后,他对蓍紧闭的冰花格子门跪了下去,必恭必敬的启声道:“小的孟明,已奉谕引
导‘青龙社’魁首燕大当家前来谒见太爷!”冰花格子门轻轻推开,两个凶神恶煞般的狰狞
大汉现身而出,两个人看也不看跪在地下的孟明一眼,那面带奇异花斑的一个冲着燕铁衣厉
声道:“你就是燕铁衣?”燕铁衣颔首道:“不错。”另有一个鼻梁歪斜,左耳上剩一半的
丑怪人物猛的暴叱:“来到‘五福轩’太爷清居之前,怎不下拜?”淡然一笑,燕铁衣道:
“你是在对我说话么?”那丑怪人物勃然大怒:“不是对你说话又是对谁?”燕铁衣背蓍双
手,安适的道:“我看你是三天饱饭一吃,就撑得不知东西南北了;你拿人钱财,做人奴
才,原无可厚非,我却大可不必。”丑怪人物恶狠狠的道:“燕铁衣,你‘青龙社’那一套
走江湖,卖狗皮膏药的把戏,耍不到我们这里来,而你这‘枭霸’的威风,也只能丢往‘十
全山庄’庄墙之外。在此地,你玩不动,也玩不灵!”燕铁衣冷冷的道:“你是否在代表贾
致祥说话!”那人大声道:“没有人可以代表太爷说话!”燕铁衣阴森的道:“那么,你也
不必节上生枝,替你家主人凭添麻烦;想表现,有的是机会,犯不上故意逞能逞勇在你家主
子眼前!”脸上花斑的一个向他同伴比比手势,然后道:“过来验身!”燕铁衣道:“验
身?”那人粗厉的道:“任何人都不能在太爷面前携带武器或凶物!”摇摇头,燕铁衣道:
“我身上有兵刃,但从不轻离,不过,来我此乃是有事相恳贵主人,绝对没有丝毫侵犯他身
体的企图,这一点你们大可放心!”花斑满脸的大汉蛮横的道:“我们怎么信得过你?”燕
铁衣凛然道:“我的话就是保证,不但在你们这小小的‘十全山庄’便在北六省千万里方圆
的地面上,燕铁衣的诺言都是铁律!”脸有花斑的大汉神色大变,门里,已适时传来一个冷
漠的声音:“斑怪、邪丑、放姓燕的进来!”斑脸大汉忍住怒气,一挥手:“请!”于是,
燕铁衣昂首阔步,踏过三级木阶,进入敞轩的小厅中。‘十全山庄’里的每一座建筑,都是
金碧辉煌华丽豪奢,而且材料非即石,非金便银,但只这幢敞轩,却纯为原木原色造成,内
中陈设,也皆是原木制就,甚至连木材上的纹理都清晰可见,却加工打磨得光滑细致;轩内
小厅是一片朴实洁净的淡褐色,散发着木头的香味,唯一的异彩,便是地板上铺着的厚软白
熊皮。燕铁衣有个感觉…贾致祥似乎特别偏爱这种价值甚钜又珍罕难求的白色熊皮。一位身
材修长,面色青白的瘦削文士便卓立在敞轩中小厅内;他一只眼精芒闪闪,宛如寒星,清臞
的脸孔上却没有丝毫表情,他站在那里,直觉的给人一股透骨的泠森之气,尖锐又凛厉。拱
拱手,燕铁衣道:“这一位兄台是?”身着灰绸长衫的这位文士,语调生硬的道:“‘地
煞’管恩昌。”燕铁衣笑道:“原来是管兄,久仰大名了。”管恩昌瘦嶙嶙的面孔冷木如
故,平淡的道:“请坐,太爷即将出面晤阁下。”燕铁衣道:“真是打扰各位!”他正说到
说里,小厅靠内一扇精雕银屏之后,突然闪出了四条身彤…那是四个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漠,
四个人全生了一张赤红脸膛,面如重枣,也都全留着一大把胳腮胡子,在那四张面部肌肉粗
糙凸突的脸容上,亦同样不带丁点表情。四个人一现身,立即跨前数步,在一张衬着锦绣软
垫的大靠椅后站成一排,于是,轻咳起处,一位脸庞丰润、神釆飞扬的中年人已缓步从银屏
背面踱了出来。这人年纪,看上去最多四十上下,体形不高不矮,略见发福,方面大耳,阔
嘴隆准,一双斜飞的眉毛下是两只凤眼;他满头油亮如墨的黑发往上挽髻,用一根白丝带扎
紧,身着一袭玄色夹袍,足踏粉底软鞋…除了那股雍容的气质,特别光润细腻的皮肤之外,
的确没有什么出奇之处。“地无”管恩昌一见这中年人踱出,立时退后半步,躬身道,“太
爷。”微微颔首,那人目光中却透露着几分讥诮的神色望向燕铁衣,轻描淡写的道:“替我
引见。”燕铁衣宛若不察对方眼神中的内涵,恂恂儒雅的做了个揖:“燕铁衣这厢有礼
了……”这中年人并不还礼,只微微一笑道:“我是贾致祥,燕瓢把子,你请坐。”燕铁衣
挑在那张衬以锦垫的大靠椅对面一只软凳坐下,贾致祥便坐在大靠椅上,两个人面对面,都
含着笑意,只是,彼此心里却全没有半点高兴的感觉。打量着眼前的贾致祥,燕铁衣怎么看
也看不出这样的一个人竟会是拥有如此钜大财产的一位富豪,他实在没有什么特异的地方,
身上不带一点铜钿气,也没有那种吓坏人的奢奇服饰,除了保养得很不错之外,就是这么个
人,便乃天下有数的财阀之一,北边的头一位金山王?贾致祥伸出右手来轻轻搓揉了一下眼
下方的肌肉,站在他背后的四名大汉中那为首者立时回身在一只长几的银盘里拈起一张雪白
丝巾,双手奉上。只这一个小小的动作,已令燕铁衣心头一跳…不是因为贾致祥的派头大,
规矩多。而是他发现了一样东西,一样小小的东西,那样东西,便戴在这位财神爷的右手无
名指上!那是一枚指环,翠线得晶莹透明的一枚指环,圆润的弧面上毫无丁点瑕疵,但却仍
不算这枚指环的珍异处,就在那样的翠绿里竟嵌浮着九条细致如生,张牙舞爪的血红色小
龙,这九条须鳞俱现的血红色龙形纹像,不是以人工雕刻在指环表面的,而是天生于翠色的
内部,每在指环转动,翠光映辉,霞气袅绕,那九条红血小龙全在翻腾舒展,宛欲驭云飞
去,玄异奥妙,真是天生奇珍!燕铁衣早已听说过天下有这么一宗买物…‘九龙血痕’指环…
但也只是听说而已。现在,他却亲眼目睹,这‘九龙血痕’指环竟戴在一个人的手指上,而
戴这指环的人,好象并不十分在意套在他手指上的东西是什么!行了,不必再说别的,光这
枚‘九龙痕’指环,已经是价值连城,不,无价之宝,而贾致祥的模样,似乎只和常人戴着
一枚玉班指差不多!燕铁衣明白贾致祥财产豊厚,如今,在看到这样东西之后,他已更进一
步的了解,贾致祥的富裕已到了什等样的程度。既使见多了大场面,载过成斗珠玉上车金银
的燕铁衣,此刻也不能不承认,贾致祥的财富,仍为他迄今所仅见!安详的笑着,贾致祥
道:“说吧,你要多少钱?”吃吃壹笑、燕铁衣道:“贾先生,你怎么知道我是来要钱的?”
柳残阳《枭霸》
第四十二章 贾半国 为富不仁
贾致祥往椅背上一靠,淡漠中带着三分厌倦的口气:“燕瓢把子,你是江湖上的一个帮
会首脑,尤其更是一个江湖黑道中的帮会首脑,你今天突然来了,强求见我,而我众所周知,
我是一个财主,在这种情形之下,除了你对我有所需求,我实在想不出你还有其它目的……”
燕铁衣平静的笑着,没有出声。贾致祥又道:“你还没有开出数目,燕瓢把子。”摇摇
头,燕铁衣道:“贾先生,你认为你的判断一定正确?”贾致祥缓缓的道:“我是一个生意
人,从祖上三代开始就是生意人,我喜欢我的求利方式,也习惯于我的日常环境,我不须同
其它行道的人打交道,对于江湖圈子,我更是敬谢不敏!”
顿了顿,他接着道:“我们生意人讲究的是将本永利,和气生财,我们过的日子欢
愉而有希望,不似且湖道:“充满了暴力、血腥、贪婪、自利、充满了勾心斗角的阴鸷气
氛,举凡江湖人,个个如此,毫无例列!”燕铁衣聆听到这里,不由得目光四巡—这敞轩的
小厅里,除了他之外,还有好些个江湖人呢,但他们却都是替贾致祥出力的!知道燕铁衣的
意思,贾致祥仰起脸来,侃侃而谈:“是的,在我周围也有许多江湖人为我做事,他们充任
我的护卫、保镳、甚至夫役,他们只是为我做事,就如同任何行道中替东主做事的伙计一
样,并不意味着他们因出身附染而来的恶习有什么改变,他们的劣性仍然存在,但他们对我
十分忠耿,忠耿的理由并非我待人和善体贴,只是我有我的方法,绝对自由选择的方法。另
外,我付的酬劳极高,高到他们在别处一辈子也拿不到这样的代价!”燕铁衣道:“你倒很
懂得驽驭之道——对这干‘劣性’仍然存在的江湖朋友!”贾致祥道:“我从来就懂得运用
方法达到我期望的目的,不止此事,几乎事事如此,只要我想做到个什么形态,便往往会是
我想象中的那样子。”燕铁衣点头道:“你很坦率。”贾致祥深沉的道:“无情隐讳的事便
不须隐讳,直接了当,总要比绕弯子更能使得对方容易了解及接受!”燕锇衣悠闲自若的
道:“现在,我多少知道一点了—为什么奶会这么富有,贾先生,你是一个果断又聪明的
人,而且,十分慷慨!”微抚下颌,贾致祥道:“我一向慷慨,只要是对我有助,我是应该
慷慨的时候皆然,我有钱,但是我不做钱奴隶,更不蒙受钱的伤害—钱财原是要被人支配
的,支配到使人活得更好!”燕铁衣笑道:“有道理。”眨眨眼,他接着道:“据我想,你
一定向许多人慷慨过了。如此说,恐怕免不了有些朋友对你伸手,尤其是江湖朋友?”贾致
祥道:“向我要钱的人很多,形形色色,什么样的人物皆有,但是,他们不见得都能如愿,
我有钱却只打发那些值得打发的人,那些真有困难,无以为生的人—或疾病相缠,或老弱妇
孺,这类的贫苦者我全不吝施舍,而且施舍之后心中快乐;至于江湖道上的朋友,也许不少
伸手的,比较起来,我便相当谨慎了,他们大多难达目的二”燕铁衣有趣的道:“对江湖上
的同源而言,贾先生似乎成见颇深?”贾致祥道:“他们都很贪婪,且大多不替对方留存退
步;他们向我要钱,不是求帮求助,更没有感恩怀德的心理,他们认为这是应该的天经地义
的,在他们眼里,我只是个肉头,是只可以任由宰割的肥猪!他们凭借暴力做后盾,便认定
可以弱肉强食,予取予夺。所以,他们手段专横又龌龊,他们来此伸手,已不是请求施舍,
纯系敲诈和勒索!”燕铁衣由衷的道:“我承认江湖道上不少这种散类,忝为道上一员,实
在惭愧!”以右手无名指上的‘九龙血痕’指环轻轻摸娑看面颊,贾致祥冷冷笑道:“我有
庞大的财势,可以很容易培植起一股武力来保护我自己以及我的产业,多年以来,我已拥有
一支相当雄厚的自卫力量,使用这股力量,我曾无数次将那些寡廉鲜耻的江湖流痞,武林蟊
贼摒阻于‘十全山庄’大门之外,并且痛予教训,因而近些年来,已少有江湖道上的人物来
勒索我了!”燕铁衣轻轻的道:“仍有例外得逞的么?”猛一咬牙,贾致祥恨声道:
“有!”燕铁衣向:“在什么情形之下,你才会让他们如愿?”贾致祥愤怒的道:“如果我
衡量…我本身的武力不足以和勒索相抗拒,或是将在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