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对燕铁衣的称呼,一个个全满头雾水,莫名奇妙的望向岑二瘸子,每一张面孔上,都透出
了一股迷惘狐疑的神气……
燕铁衣却面色一整,收起方才的游戏态度,严肃的道:“岑兄好锐利的眼光,我到底在
你面前掩饰不了行藏!”
双手重重抱拳,岑二瘸子躬身道:“多年以来,‘八虎将’容身北地,局盘‘旗斗山’
一隅,吃刀头饭,舐刃面血,讨的是江湖生活,走的乃黑道旁门,大当家统率北地绿林,称
尊三万里江山,‘八虎将’虽在北地隆威之下伏存,却素未进谒朝奉,亦未承受节制,独树
一帜,自来自往,然大当家宽厚仁慈,非但不予排挤,杯水薄羹犹亦匀分于我,度量海涵,
诚霸主风范,在此,岑云先行谢过。”
这时,四周“八虎将”的众人业已一片肃静,鸦雀无声,每个人的脸色都转为那样凝
重,神态也全都恁般敬畏了──现在,他们已明白了这个“毛头伙子”,“小年轻人”是
谁,他不是别个,正是北六省的绿林盟主,“青龙社”的魁首,一跺脚震山撼岳的枭中之霸
燕铁衣!
镇慑住他们的尚不止此,他们都清楚他们和燕铁衣乃是各行其是,各树一帜的,他们向
未遵从燕铁衣的盟主身分,也没有听命于他的号令,更不曾与他所直接统率下的“青龙社”
有过任何来往,换句话说,他们乃是自成一股力量,一股在人家无匹潜势之下生长的力量,
他们生存在燕铁衣巨大的盟翼伞隙当中,他们却昂首独特,不但酣睡于猛狮之侧,更争食夺
利于铁掌之下,然而,燕铁衣却未排挤他们,压榨他们,欺凌他们,燕铁衣任由他们用自己
的方法过生活,甚至更约束他的手下避免可能的磨擦,限制他的势力往这边延伸,这些,他
原可不必忌惮,原可无须考虑的,任何一个如他这般的黑道雄主都不会像他这样的宽大,可
是,他却做得这样完美。
真正的开阔胸襟,恢宏气度,不一定局限于某一类人的身上,绿林中的豪士,也一样有
白道里的英雄们所不及的器宇!
燕铁衣像岑二瘸子还礼道:“岑兄太客气了,江山是朝庭的,大地乃属万民,谁都有权
在这块土地上生活,燕某何人?岂敢独霸?只要两道同源皆有瞰饭之术,自可循之维生,我
燕铁衣怎能独吞全份?”
岑二瘸子敬佩莫名的道:“早闻大当家仁满天下,厚待四海,宽严得宜,恩威并济,今
日初见,果然名不虚传,‘八虎将’谨此再叩谢包容德意!”
拱拱手,燕铁衣道:“言重了,岑兄。”
目光四扫,岑二瘸子沉着脸向他的一干手下道:“你们全听清楚了,这一位乃是北地的
巨鼎,黑道上首屈一指的霸主,‘青龙社’魁首‘枭霸’燕铁衣,我们这多年来,全是由燕
大当家赏的饭吃,若非燕大当家仁厚相待,只要他手指一偏,‘八虎将’在此即无立足之
地,飘零天涯犹算大幸,恐怕你我各人连生路皆将不存,可笑你们一个个有眼无珠,不识泰
山在前,真是幼稚荒唐,愚昧之至,还不赶快过来一一叩见燕大当家谢罪领罚!”
“八虎将”的人们还不待有所动作,屠森已猛的狂笑一声,怪叫道:“姓岑的,你这是
干什么!演戏么?演给谁看,你以为来这打阿谀奉承的下作手段就能套住燕铁衣,藉而免却
你们那一场浩劫?错了错了,你是大大的错了,岑二瘸子,今天别说你奴颜婢膝,下跪叩
头,全改不了燕铁衣既决的意念,便是你剜出心来,燕铁衣也会一脚踢出去喂狗!”
岑二瘸子脸色铁青,他缓缓的道:“屠森,你说话措词,最好温厚些,如此尖酸刻薄,
只怕增加不了人们对你的好感──包括燕大当家任内!”
屠森冷峭的道:“又想来挑拨离间啦?岑二瘸子,你就甭做那样的美梦吧,我和燕铁衣
之间是什么牵连你不知道,你抱住他的大腿喊天试试?看他会不会稍微软活点,饶你们这些
人的狗命?”
燕铁衣不快的道:“屠森,你说话怎么这样说法?”
屠森狠狠的道:“姓燕的,我警告你不要想动任何歪点子,你来这里原本是要干什么,
仍然一样要干什么,别叫他们用眼泪与这条苦肉计把你骗了!”
哼了哼,燕铁衣道:“我已一再向你表示过,取舍之间,我自有主意,不须你来指点!”
屠森瞪着眼道:“记着一路上我向你说过的话,记着你为什么随我来此!”
燕铁衣咬咬牙,脸上宛似刮得下一层霜来!
岑二瘸子踏前一步,凛然道:“屠森,我要把事情先讲清楚──对于燕大当家,我们由
衷的钦佩与感激是一回事,他同你相皆而来的目的又是一回事,桥归桥,路归路,我们分开
来算,你不用着急;更不须担心,我们的过节我们自当一肩相抗,便宜不了我们,也亏不了
你!”
冷冷一笑,屠森道:“只怕你不这样算也不行!”
忽然,“煞虎”黄长定激昂的道:“燕大当家,请你暂且一旁主持公道,莫要涉入这场
纷争之中──待我们与姓屠的之间梁子了结过后,你有什么交待,我们听着,有什么惩罚,
我们受着,只这件事请你高抬贵手,不要助长了姓屠的气焰!”
“虬虎”巫子咎也忙道:“燕大当家,请珍惜名声,务必三思!”
燕铁衣苦笑道:“二位心意我是深切体会,然而此事我实有苦衷,如果可能,总希望能
有一个两全其美的解决法子方为上策。”
“煞虎”黄长定大声道:“燕大当家!你乃是亲眼看到,姓屠的这副架势,可是能以善
甘罢休的模样么?”
屠森萧索的道:“善甘罢休?姓黄的,你说得也太轻松了,我受到这等侮辱,岂是除了
鲜血之外能以消恨的?”
岑二瘸子低沉的道:“燕大当家,请问,在我们同屠森的交刃中,尊驾将采取什么适应
方式!”
这一问可真是问到了要紧所在,关键之处,燕铁衣正在迟疑着考虑如何回答,屠森已越
俎代庖的开了腔:“岑二瘸子,这还用得着问?你先摸着自己心口说一句──你们是要怎么
个与我‘交刃’法呀?”
岑二瘸子冷冷的道:“我想你自己也该有数!”
嘿嘿一笑,屠森道:“很好,你们是打定主意要一窝子上了,你们这么多人妄想吃我一
个,燕铁衣是帮我而来的,自然不会袖手旁观,也要加入一份不说,他与我之间的关系吧,
单凭他那样讲究武林规矩,也不作兴以众凌寡,他看在眼里,怎能不打这不平?”
岑二瘸子目注燕铁衣,平静的道:“大当家可是此意?”
燕铁衣叹息一声,道:“如果你们是齐上的话,我就不能不助他一臂了!”
岑二瘸子艰辛的道:“大当家一定也明白,只有齐上,才能自保,凭他的刀法修为,若
是以一对一我们兄弟恐怕全非其敌!”
屠森昂然笑道:“这只能怨你们学艺不精,白活了这大把年纪,却难以作为群殴围攻的
藉口!”
“煞虎”黄长定暴怒的叱叫:“和你这种人,还谈什么道义规矩!”
屠森尖刻的道:“所以,你们要这种不要脸之下,就莫想拖着燕铁衣也同你们一样恬不
知耻!”
“巨虎”潘照奇叫了起来:“大哥,我们还和这里唠叨什么?并肩子上了哇!”
屠森狞笑道:“来,通通来,大家拚个血流盈河,尸积如山,今晚上屠某就要痛杀一个
淋漓尽致!”
“疯虎”薛敬堂也咆哮道:“我们豁上看,姓屠的王八蛋,试试谁割谁的人肉!”
屠森不屑的道:“薛敬堂你这架势,同你的拜弟辛老八一个熊样,色厉内荏,嘴硬手
软,除了到时挨剐,半点用场派不上!”
几句话一出口,顿时引起一片死寂──半晌,岑二瘸子才沉重的道:“屠森,你已见过
我八弟辛伧!”
屠森硬邦邦的道:“见过。”
岑二瘸子的双眸中掠过一抹惊虑之色,他吸了口气,缓缓的问:“如今,他人呢?”
屠森乾脆的道:“宰了!”
于是,又是一片死寂,在这样的僵寒气氛里,“八虎将”的人们却一个个热血沸腾,双
目喷火,悲愤业已扭歪了那些张人脸。
屠森那“宰了”的两个字,像是在对方心中埋进了一包炸药,只待引信点燃,则天崩地
裂,一发不可收拾!
岑二瘸子的语气仍然镇定,但却掩隐不住那颤抖的尾韵:“你真狠,屠森………”
一扬头,屠森蛮不在乎的道:“才只是开始,岑二瘸子,狠的场面还在后头,你会亲身
体验到的!”
岑二瘸子悲切的道:“你今晚来此,目地即是杀戮,本来我认为在容忍之下,可能尚有
环转的余地,但你杀害了我的拜弟,屠森,你就准备着承受血腥的洗礼吧,你便想要罢手,
亦势不可能了!”
屠森强硬的道:“简直说你娘的浑话,岑二瘸子,我来此是与你握手言欢的么?打那贱
人被你诱走的一天开始,我就下定决心要取你们的狗命,这个决心,我从未改变,也永不会
改变!”
点点头,岑二瘸子道:“那么,就让我们血血互报吧!”
燕铁衣忽然高声道:“且慢!”
屠森怒道:“你又想干什么?”
没有理会屠森,燕铁衣对着岑二瘸子道:“岑兄,有关令拜弟辛伧,我有数言奉告!”
强忍悲愤,岑二瘸子颔首道:“大当家,请说。”
燕铁衣凝重的道:“我平素对‘八虎将’贤昆仲的心性行为不甚明了,今日得见七位,
观言察色,皆乃磊落之士,俱属豪迈之辈,想是以往亦然,但各位拜弟‘邪虎’辛伧,则是
一个彻头彻尾的禽兽,无行无德的畜牲!”
话刚说完,立时引起了“八虎将”一干人的大哗,岑二瘸子连连叱喝,好不容易将大伙
镇压下来,方才满脸惊怒之色,勉强平静着腔调问:“大当家名重位高,尊盖一方,如此说
来,想是有凭有据了?”
燕铁衣严肃的道:“一点不错,无凭无据,我怎敢如此轻言?”
“煞虎”黄长定咬牙道:“若有凭据,拿出来!”
岑二瘸子叱道:“二弟不可无礼!”
燕铁衣摆摆手,心平气和的道:“不要怪他,岑兄,在未明就里之前,黄兄对于我在辛
伧身上所下的评语,自然不会愉快,但各位听我叙过实情之后,怕就会对辛伧不愉快了。”
岑二瘸子哑着声道:“大当家,我们洗耳恭听。”
燕铁衣声音清朗但却铿锵着力的道:“距此六十里许外,有一条蜿蜓于僻野山丘中的土
路相通,那里的一片树林内,一个村姑被人施暴在一间草寮中,施暴者先予奸淫,继而杀之
灭口,那不幸的村姑于被杀前发出了一声呼喊,因此这一幕残酷丑剧便由而揭破──我来得
及亲眼目睹辛伧刚刚干过的这一桩惨事!”
又是一片死寂!
过了半歇,岑二瘸子方才抖着嗓音道:“大当家,你,………你证实是他?“
燕铁衣冷森的道:“高个子,虎背猿腰,紫长脸,用的是‘三尖两刃刀’,前腰板带上
习惯插一柄短刀,而且,他自称他是‘八虎将’的老八‘邪虎’辛伧。”
“疯虎”薛敬堂脱口道:“天爷,这可不正是他?”
岑二瘸子苦涩的道:“大当家,我是说,你能证实是他干下的这桩丑事?”
燕铁衣深沉的道:“我亲眼目睹──他又完全承认。”
“煞虎”黄长定激昂的道:“干下这样见不得人的事,他怎会毫无顾忌的承认?”
目光冷凛的注视着黄长定,燕铁衣缓缓的道:“第一,因为他自恃功夫不弱是地头蛇,
又有似你这样的兄弟撑腰,方才百无禁忌,肆意猖狂,其二,他已打定主意要把发现此事的
人一并杀却灭口,因此不须顾虑,其三,他根本贱视那村姑的生命与贞洁,以为他应该可以
做那种事而不必负任何责任,其四,他不知我是谁,其五,他更不知屠森是谁,黄长定,这
些理由够不够?”
在燕铁衣那宛若利刃也似的冷锐眼光下,黄长定不禁感到少有的畏惧与瑟缩,他低下头
去,咬着嘴唇不再说话。
燕铁衣又沉重的道:“我以我的名誉,甚至生命来为这件事做见证,如果你们为了与屠
森之间的旧怨而拚斗,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