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四巡,白媚笑道:“如果大当家猜得没错,这小子的一手把戏还相当高明,他
那些同伙的耐力也令人佩服,换成我,早就憋不住啦!”
燕铁衣道:“不用急,他们也快要憋不住了!”
对着那坐在地下的仁兄,燕铁衣又非常和悦的道:“所以,你要能装不妨尽量装下
去,但时间绝对拖不了大长久,你的同伙会来的,他们会攻袭我们,围杀我们,到了那
时,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反应,然而不论你有任何反应,只要是超出你贾大贵的身分
之外,你就死定了,我可以告诉你,不必大多辰光,我将可运用许多种令人难以忍受的
手段送你上路!”
汉子眼神古怪的瞪着燕铁衣,一言不发,其它的人都已注意到,原来他一直抚着胸
口的双手已经移开————。
似是这瞬息间,他已不觉得痛了。
咬着牙,屠长牧狠厉的道:“好个邪魔鬼祟,你倒扮得真像!”
那样子忽然笑了起来,黑脸上的笑在逐渐扩大,逐渐变幻,带着一种说不出的诡异
意味,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闪亮着,发出鬼火似的荧荧光芒,就这倾刻,原来这个一面淳
朴模样的打渔郎,便彷佛脱胎换骨般变化了另一个人————一个充满邪气,形色狞厉,
鬼魅恶魔也似的人!
注视着那人形容的改变,白媚不由骇然低呼:“天,一个人的形质怎么会这么快就
全不一样了?”
燕铁衣见怪不怪的道:“意魔由心而生,又道是相随心转,狼妞,想什么,便会是
什縻模样了。”
柳残阳《枭霸》
第一○二章 剑若虹 锦衣是邪
那人缓缓从地下站了起来,目光闪烁的望着燕铁衣,语声也完全换了一个人似的变
得这般凛烈阴冷:“燕铁衣,我很遗憾未竟全功————不过也算达到目的了;我要问
你,我的破绽露在何处?”
燕铁衣平静的道:“错在你不了解阴负咎的个性及为人!”
那人生硬的道:“怎么说?”
燕铁衣笑笑,道:“你告诉我们,说你救起的那人是用一种哀呼的嗓调求你搭救,
又在词句间一再影射那人就是我们千里来寻的阴负咎,吧?”
汉子辱角往上抽了抽:“又怎样?”
摇摇头,燕铁衣道:“阴负咎禀性刚烈,为人正直严酷,向来是宁折毋衅,永不低
头的个性,他嫉恶如仇,不讳生死,且身为”青龙社”执掌律法之首要人物,树千人之
威,表半世之名,便算刀山油锅当前,利刃铁锄架颈,他宁可舍上一命,也万万不会哀
呼求救————你不了解他,杜撰以常人情况下的反应,这就是你的破绽所在了!”
顿了顿,他又深沉的道:“以后————如果你还有以后的话,千万记得,若不深
知这个人,切莫代表他来表达他的意愿,一个弄不巧,就会似你目下这样进退维谷了!”
那人深深看着燕铁衣,深深点头:“不错,你说得非常正确,我会永远记得,但不
幸的是,你这可贵的经验却再也无法传述给任何人了!”
燕铁衣安详的道:“这要你们证明给我看,人间世上有许多事,不只是嘴巴上说说
就能成定论的。”
那人胸膛前挺,伸手往头顶上一拉一扯,一把黑发业已握在手中,赫然展露出一颗
光秃秃的头颅来白飘云睹状之下,禁不住脱口叫了一声:“黑图腾教!”
那人狞笑着,以一种十分骄傲荣耀的神态道:“是的,”黑图腾教”,我就是本教
圣主坛下“阿难八修”之一,我是“修乐道”樊大空!”
白媚在这时居然还失得出来,她抚着嘴道:“你修的这一道可真叫修对了,修乐道,
演戏扮角,装什么像什么,诚然是逗乐子的一道!”
樊大空冷冷的道:“我喜欢看一个人笑着死,丫头,就似你这样笑如春风般的死去,
那才有格调,有境界!”
白飘云怒道:“姓樊的,莫非这也是你所修的门道裹特有的一课?”
双目闪灼如火,樊大空阴诡的道:“每一个人都是待罪之身,每一个人都担负着债
孽,或是实质的罪,内心的怨,今生是非,上辈子的过,没有谁是干净的,要赎罪,要
悔过,要涤净这具臭皮囊,首先就须从魂魄、精神,思想上开始清洁,由内而外,除去
那看不见的丑恶邪秽,返璞归真,变回一个完整清白的好————”黑图腾教”正是唯
一我们可以达成这个愿望的途径,它的经义,才是我们步向光明的指针,不能顺从及领
悟本教经义的人,皆是罪无可释之徒,但圣主法外施恩,仍予轮回转生的机会,使人们
尚有来世可修,我樊大空修乐道,乃是专门研求人们在轮回转生之前如何使其不觉痛苦,
快快乐乐的了断今世………”
银发飘动,两眼怒睁如铃,白飘云霹雳般暴喝:“放你娘的狗臭屁,真正走火入魔,
妖言惑众,就该拿你这混帐东西打进十八层地狱才是!”
樊大空形色悲悯的摇摇头:“你这糟老头子也是个不能信服本教经义的罪人,看来
只有叫你轮回转生,修修来世机缘了……”
白媚笑嘻嘻的道:“如果你的伙计们不来,只凭你,怕还逗不起什么架子来吧?”
樊大空严肃的道:“你们一个也逃不了,”黑图腾教”是一个效率高,行动快,组
识周密的神圣团,更以最快的方式通报到本教设在“老鬼河”的“净身坛”;追踪你们
很容易,而我们又极快的辩明了你们来此的用意,你们是为了阴负咎而来!”
燕铁衣淡淡的道:“没什么稀奇,我们四个人的装束,举止与言谈,和本地土著迥
异,又乃快马赶路;自是惹眼,而你们掳劫了阴负咎,当然明白阴负咎的出身来历,不
会不对他的关系做了解,因此认出我与我的大领主来亦是寻常之事,老实说,你们要不
出现,才真正教我失望!”
樊大空沉沉的道:“如此说来,你早知会有陷阱等着你,而你又故意步入陷阱?”
燕铁衣道:“我预料会如此,我的判断若不差,自然我就打蛇随棍上,跟着你来了。”
白媚在一旁道:“大当家,难怪我会问你是否怕来救的人不是阴大执法而有所耽搁
行程时,你表示有这层顾虑。”
燕铁衣道:“当时话不便明说,狼妞,其实我顾虑的是你前面问的一句,我们来救
的人会不会是阴负咎?而我早就打定主意,若这是敌人玩的诡计,我们也照样有收获,
至少,会找着个引路或问话的主儿!”
嘿嘿冷笑,樊大空道:“燕铁衣,你也未免太自信,更太自大了,我们既有计划引
你来此,便宥十成十的把握取你性命,任你怎生敲那如意算盘,今晚你们四个亦休想有
一人生还!”
燕铁衣似笑非笑的道:“各位设下此杀人毒计,我是将计就计,你们玩得好,我四
人自难苟存,若是玩不好,只怕各位中就会有人替我们稍稍出点力气了!”
白媚接口道:“对,大当家,彼此拿命赌一赌,好歹也强似这样憋着!”
这时,屠长牧突然大吼:“樊大空,你说实话,阴负咎如今是生是死?”
樊大空僵硬的道:“如果你能见到那阴负各,自然就会知道!”
切齿如挫,屠长牧一个字一个字的并自牙缝:“我发誓,阴负咎若遭不幸,我便舍
却此命,也要荡平你们这个邪教,生生劈杀你们这群丑魅妖孽!”
燕铁衣非常尊重的道:“长牧,我完全同意你的说法。”
黑暗中,一片模糊的彩光飞掠而来,一抹寒日勾向燕铁衣的颈项!快得无可言喻。
屠长牧动作迅疾如风,双掌淬翻,劲力暴发,那道彩光已斜着飘开。
又一圈隐隐的彩光掠动,白飘云双臂微抬,整个身驱已玄鹤般直飞而上,但见他身
形上升,便已到了那团彩光之侧,不知他如何出手,漫空莹蓝的波光已潮水一样翻卷罩
落。
白媚在淬然的一个扑跃下到了樊大空头顶,她的双手十指箕张,乖乖,原本凭般柔
嫩纤巧的一双玉手,只在倾刻,已套上了十枚微微弯曲的,晶亮锐利的钢指套,恶形狠
毒得就像是两只狼爪!
樊大空怪叫一声,溜地盘旋形状颇见狼狈,敢情他原先为了表演逼真,并没有携带
随身使用的家伙静静的站在那里,燕铁衣有若渊停岳峙,纹风不动,他在等着什么,他
知道这才只是个开端。
一件黑忽忽的物体“咛”一声飞掷而来,目标对正在奔窜躲跃中的樊大空。
呃,那是一柄又重又硬的“韦陀杵”。
全身卷曲蓦展,樊大空腾空而起,伸手急抓凌虚掷来的兵器。剑芒便在此刻骤闪—
———
仿佛阴霾天空中的一溜蛇电,眩目夺魄,“韦陀杵”堪堪颤吟,已连着樊大空的两
根手指飞拋河下白媚的身形旋向樊大空背后,这位“修乐道”的“阿难弟子”第一声断
指之痛尚未及由嘴裹宣泄,整张黑脸又立时扭曲,他狂乱的翻转,背脊上赫然印刻着十
道血痕,十道皮开肉绽,长逾尺许的血痕!
这样的伤痕是要不了命的,但是非常痛苦,以勾指类的对象逆着肌理组织使其裂绽,
和使用利器钝物的伤害完全不同,后者的接触迅速,痛楚巨大却短暂,比起那种勾裂撕
扯的感受,毋宁还是剎那的痛苦较易承担,虽则那往往是致命的。
当白媚血淋淋的钢指刚刚扬起,就在一块岩石之后,突的射出来千百条细若雨丝,
也灿亮若雨丝的冷芒,白媚反应极快,她猛的斜飞起来,而另一蓬闪耀着同样寒光的芒
雨又从同一个地方喷向她横越的空间。
这种细如丝针,流灿着青白光华的物体,是一种十分狠毒的暗器,它发出时的声响
低微,且宠罩面广,使人难以防范,而似这一类的暗器,为了补足其体积细小,浸澈力
微弱,多半皆有奇毒,因此若不幸挨上一根,结果之严重,不啻于挨上了其它较重较巨
大的暗器!
眼前的这种暗器够阴毒了,更阴毒的却是那隐伏在岩石之后发射暗器的人;那人好
象早就算准了白媚的动作与反应,早就预料到她可能躲避的方向角度,因此用第一蓬飞
针逼迫白媚跃躲,真正要攻击白媚的却是那半途出现的第二蓬飞针!
燕铁衣适时出手,身形之快宛如电光石火,“太阿剑”的光涛怒涌,有似翻腾的浪
潮,空气被割裂,发出那样尖锐的啸吟,他几乎在行动的同时已到了白媚身边。
一团隐约的彩光便在此际直射燕铁衣,映现在彩光之前的是一把雪亮的大锄刀,锄
刀挥闪,正劈砍燕铁衣的双腿。
飞针,燕铁衣,彩光与锄刀,差不多都在不及人们眨眼的一剎那间显现,其过程更
是短缩到呼吸之俄倾。
“太阿剑”的眩闪突疾,刺眼的光亮反射着重叠的刃面,而刃面却在幻化为光波,
白媚在光波之后隐闪浮沉,燕铁衣已连人带剑飞撞砍向双腿的大锄刀。
剑锋贴在身前,大锄刀砍在剑锋上,有火星并溅,火星是多色的,明灭于一瞬,一
瞬间,映出燕铁衣顺着锄刀倒翻,映出那双手执握大锄刀的怪异人物那身五彩斑烂,纱
带飘舞的奇异装束!
“照日短剑”已在燕铁衣顺着锄刀翻滚向内缘的一剎那,刺入对方的胁背。
十一剑恍同一挥,那人甚至不明白刺入自已体内的是敌人那一柄剑,整个躯体已在
漫天的血雨洒溅中跌落于地。
白飘云正折返身来冲向他的爱女白媚,这位有“孤鹤”之称的江湖前辈,倒提着他
那柄沉在四十斤以上的双锋弯刀,刀身蓝光莹莹,而鲜血正沿着尖端滴落……
那边,屠长牧拖着一个人的衣领大步走来,被拖着的人尤在不断呻吟痛叫,啊,是
“修乐道”樊大空。
一拂衣柚,燕铁衣来到白媚身边,低沉的道:“可受了伤?狼妞?”
白媚脸色略见苍白,她活动着肢体,在身上四处摸索,却仍笑如春花:“好象没事,
我连一根针影也没摸着。”
白飘云急切的道:“你有没有什么不适感觉?是否那裹刺痛?这不是玩笑之事,针
上都带了毒啊!”
拍拍手,两手又一摊,白媚道:“我好得很,爹,连块皮也没擦掉。”
转脸对着燕铁衣,她又笑道:“多谢你救我一命,大当家!”
燕铁衣只是眨眨眼,朝着白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