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每次他帮我洗澡时,动作虽然很笨拙,却非常非常认真,连指甲缝都不肯放过,常常把我搓的全身都是红通通的,就像是只煮熟了的虾子。后来,我很喜欢这种感觉,就每天都故意的把自己弄的很脏,要不是一身臭汗。要不就是一身泥,爷爷他却一点都不介意,每次都是乐呵呵的帮我洗。
而且每次他帮我洗澡的时候都要说‘小皮猴子,现在是爷爷帮你洗澡,等到爷爷老了。动不了的时候怎么办呀?’我每次都会回答‘那就是我帮爷爷洗呗。’每次我这么说的时候,他就笑的很开心,很开心,就像是捡到宝贝似的,还会拿他那满脸的胡须来扎我,扎的我哇哇大叫,他就呵呵呵的笑。可是我现在帮他洗澡了。他却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感觉不到了。”说到这里,易伟帆的声音里满是悲鸣,变得哽咽和沙哑,逐渐含糊不清起来。
安馨却肯定的说道:“不,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他依然在笑着注视着你。”安馨的声音清脆而明亮,充满了阳光。有着一种让人莫名心安的魔力。
她歪着头,继续说道:“不知道你相不相信这个世上是会有来生的。反正我是相信的。你和你爷爷的感情这么深,相信在来生也不会成为陌生人,说不定还可以再续你们的祖孙情。”
易伟帆的手顿了顿,他飞快的在脸上抹了一把,然后一边继续着手上的工作,一边低声说道:“谢谢你。”
这时病房外传来了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还有几个尖锐而高亢的女声在哭嚎道:“我那苦命的老爸,你怎么就这么去了。你让我们这些做儿女的,心里怎么受的了。。。。。。”伴随着这哭嚎声还有脚步声越来越近,安馨的眉头不由得蹙了蹙,她悄悄的往里移了移。
门“砰”的一下被人给用力推开了,一大群人拥了进来,瞬间就打破了病房里原本的宁静。易家三兄弟还有他们各自的夫人还有儿子全部都赶了过来,这一群人很快就把这间小小的病房给挤得有些水泄不通。
安馨又悄悄的往里靠了靠,易千帆没有想到她会在这里,不由地把有些灼热的目光投向了她。安馨却丝毫也没有察觉,她只是微咬着唇,有些担心的看着易伟帆那瘦削的背影。见此情形,易千帆的目光一冷,里面闪过一丝煞气。
这时那俩个早就在医院走廊里就开始哭嚎,脸上却一点泪水的痕迹都没有的中年女人,见易伟帆头都不回的依然在默默地为易老爷子擦拭着身子,不由想起了那份不知内容的遗嘱,便气上心头。于是一起上前一步挥手就朝易伟帆的身上撕打过去,嘴里还尖声喝骂道:“这个时候要你来充什么孝子贤孙,要不是你把你爷爷强行带出去,他也不会死这么快,你这个害人精,现在还有脸在这里哭,你马上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这件事一直就是易伟帆心中的隐痛,他总是在深深的自责,要不是他坚持要把爷爷带离了易家老宅,说不定爷爷也不会碰到这样的事情,也不会这么快死。他耷拉着脑袋,任由那两个中年妇女在自己身上撕打着,既不还手,也不躲避。其余的易家人都在一旁幸灾乐祸的看着,就连易子墨都是一脸的铁青和气愤,不发一言的看着。
那俩个中年妇女心中暗自得意,于是喝骂,撕打的更加厉害了。就在她们一个想要去抓易伟帆的脸,一个想要去扇他的耳光时,忽然觉得手腕一阵剧痛,好像是被铁钳夹住了一般。仔细看去,却发现安馨正紧紧的抓着她们的手,让她们一动都动不了。
那俩个中年妇女先是一呆,继而大怒道:“臭丫头,你是什么意思,还敢和长辈动上手了,你胆子大了是吧,你爸妈是怎么教你的,没教养的东西,快点放手。”
那俩个女人的儿子也是勃然大怒,嘴里纷纷呵斥道:“快把我妈放开,胆子挺肥啊,想动手是吧,来来来,我们来奉陪。”边说,边撸着袖子就想要上前来动手,俨然就是一副地痞流氓嘴脸。
安馨却嗤笑一声,她两手微一用力,推得那俩个中年妇女站立不稳,噔噔噔就往后倒退几步,刚好栽倒在她们儿子的怀里,那俩个混小子,牛眼一瞪,把自家老妈推到一边,上来就想动手。
安馨却竖起一根白嫩的手指在唇边,“嘘”了一声后,她才指了指头上那两台正在勤奋工作着的监视器,歪着头俏生生的说道:“你们要是想要明天上头条,让所有的人都知道,你们易家人,在易老爷子刚一落气,你们就开始在老人的遗体面前内哄,还动手打人。你们就尽管动手,我绝对不会再拦着。”
在她那明亮清冽目光的逼视下,那俩个混小子倒是踌躇起来,伸出去的手,也不由自主的收了回来。毕竟他们并不是真的地痞流氓,平时还自喻为社会名流,最起码的脸皮还是要的,这要真的像安馨所说的那样,被媒体给报道出来,岂不是什么形象都没有了。
安馨一上来就抓住了他们的痛脚,倒让他们再路上商量好的,要乘着易伟帆现在极度内疚,悲伤的时候,先发制人,逼着他主动放弃遗产的继承权,这个计划实施不下去了。
易家老二给自家的婆娘丢了个眼色,真不愧是做了二十多年的夫妻,立刻就心领神会,她便揉着自己被安馨抓痛了的手腕,尖锐刻薄的说道:“呦,安丫头,你以前不是对我们家千帆死皮赖脸的穷追不舍吗,不是非我们家千帆不嫁的吗,我们家千帆不是怎么赶都赶不走的吗,怎么现在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还会帮着这个混小子出头了,你可真够水性杨花的。”
这话真的很难听,一片真心的付出却被这样的践踏,这要是以前的安馨听了,一定会很伤心吧,安馨默默地在心里思忖着。可惜她早就不是那个对易千帆痴心一片,至死不悔的安馨了。
也许是这一段时间经历的生死太多了,尤其是经历了王清平和他瞎眼妻子的那一段让人荡气回肠的感情后,她在面对易千帆这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时,已经什么感觉都没有了,既没有爱,也没有恨,甚至在她心里连一丝波澜都没有,有的只是平静,对,死一样的平静。
安馨微微一笑,她甚至还斜瞥了一眼正皱着眉紧紧的盯着自己的易千帆,又给正在为自己担心的易伟帆一个安慰性的眼神,才紧紧的盯着面前这个一脸刻薄蛮横的女人沉声说道:“这人啊,总要吃过亏才会长大,谁又没有个年少轻狂的时候。可是一时犯错,并不代表我一辈子会犯错。难道我为我犯的错付出的代价还不够惨痛吗?难道我就不能幡然悔悟,从错误中学会成长吗?”
虽然安馨的内心已经是一片平静,可是她还是为已经在车祸中死去了的前度安馨叫屈,所以她也不能全盘否定前度安馨对易千帆的感情,所以她只能用‘这是一个错误’来形容。
第一百五十五章 你不如她
安馨话里的所蕴含的自怨自艾,让易千帆的心中一动,在他的心里不由涌起了一股巨大的狂喜,他的心脏也不由自主的“砰砰砰”地狂跳起来:难道她对我还有感情,只是在怪我以前对她的真心一点都不知道珍惜,所以才会对我如此的冷淡,才会说那只是一个错误。
安馨不知道易千帆会对自己的话产生了误解,她只是看着那个一脸刻薄的妇女,由衷的说道:“其实,我觉得你们来了以后,对易爷爷的遗体不理不睬,却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易伟帆和我的身上,这样不好,真的很不好,会让别人觉得你们刻薄寡恩,不知孝顺。”说完她还用力的点点头,以示自己立场的坚定。
那刻薄易家二夫人冷哼一声,刚想要反唇相讥,易家老二却提高了警觉,他发现因为先前的一番吵闹,已经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有病人家属还有医生护士都聚集在病房外对里面指指点点,还有人拿着手机在拍照。
现在是一个全民都是新闻传播者的时代,每天都有政府高官或是影视明星,因为不小心被人在网上爆出各种各样的丑闻,而丢了乌纱帽的,或者全盘皆输,一败涂地的。
他可不想因为一个处理不好,让易家为这件不太光彩的事而上明天的新闻头条,沦为别人嘴里谈笑的话题。于是他咳嗽了一声,瞪了自己老婆一眼,暗示她住嘴以后,才皮笑肉不笑的对安馨说道:“你这孩子也算是有心了,今天不用上课的吗?竟然比我们这些做家属的还要来的早。”
他这话是想要讽刺安馨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谁知安馨就像是没有听懂一般,还顺着他的话往下说道:“易叔叔,我平时都是这个时间来看易爷爷的,难道你不知道吗?哦,是了。平时我来时,除了医生和护士以外,就只有易伟帆天天守在这里,你当然不可能会知道了。”
安馨的这番自问自答。声音可不小,况且她也没有打算藏着掖着,刚好可以让屋里屋外的人都听的清清楚楚。外面那些病人家属一片哗然,立刻有人开始议论起来:“是呀,这个老爷子住院这么些天了,除了这个帮他抹身的小伙子,还有这个小姑娘以外,平时还真没有看到有什么人来看他。怎么这人一死,这些儿子,媳妇。孙子就全都跑出来了,还乌泱泱的一大帮子的人。”
“傻瓜,这都不知道,这人要是没死,就什么都拿不到。他们来干嘛?只有等到人死了,能够拿到遗产了,所以人就都出来了呗。”
“看来这有钱人的眼里,还真的只认得钱啊。”
“唉,我就看着这个小伙子真可怜,每天守在这里,吃不好。睡不好,人都瘦了一大圈了。我本来还以为这位老爷子没有什么亲属,才会只有一个孙子在这里护理。没想到这费心费力的反倒是要被这些没心没肺的打,这世道真是变的看不懂了。”
“这年头,好人都是没有好报的。”
外面这些人的议论声都没有压低嗓子,这些话全部都传进了易家人的耳朵里。易家那几个年纪大些的脸上都是一阵红一阵白,再也不敢和安馨啰嗦什么,也不敢和易伟帆继续纠缠下去了。只得心不甘情不愿的站在一旁,鼓着眼盯着易伟帆的一举一动。
见房间里终于恢复了平静,安馨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给予悲伤中的易伟帆无言的支持。只有易千帆复杂的目光经常不受控制的投在她的身上。
对于身边发生的这一切,易伟帆都是置若罔闻,他只是一心一意的继续着手头的工作,对他来说,仿佛这才是最重要的一件事。
他已经为老人抹好了身子,又为他依次穿上了蓝色的绘有五蝠图案的七领上衣,五腰裤子,头上戴上一顶传统的瓜皮帽,脚上穿上了雪白的白棉袜还有黑色的中式布鞋,最后盖上一条绣着星月龙凤图案的大红色寿被。
做完这一切以后,他长吁了一口气,才抬起头挺直了腰转过身来。只是他转过来的一刹那把所有人都吓了一掉。面前这个胡子拉碴,一脸憔悴,眼圈下还挂着两个大大眼袋的男人,真是那个意气风发,风度翩翩的易伟帆吗?这明明就是犀利哥再现嘛
易伟帆环视了一周面前这群面色各异,心怀鬼胎的亲人们,尤其是那个对这自己怒目而视的所谓父亲,心里涌上了一股异常的疲惫感,他哑着嗓子说道:“我知道你们心里在打什么算盘,可是不管怎么样,请你们看在老人尸骨未寒的份上不要现在闹好吗?一切都等丧礼结束后再说行吗?”
其实不用他说,易家人都知道在安馨的插浑打科之下,现在舆论都一面倒的倾向于易伟帆的这一边,他们已经丧失了对易伟帆最好的打压机会,于是他们也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和易伟帆多做纠缠。
哼,装孝子贤孙嘛,谁不会呀,于是在易伟帆有意让开后,一群人就呼啦啦的围到了易老爷子的遗体边,大呼小叫的哭嚎起来,只是怎么看都是在干打雷不下雨。
易伟帆来到安馨的身边,悄悄的说道:“谢谢你来看我爷爷最后一面,但是现在一时半会不会有清静的时候,我还是先送你出去吧。”
安馨有些不放心的悄声问道:“你一个人对着他们行吗?”
易伟帆苦笑着说道:“没事,有我外公一家在,他们也不敢真的对我怎么样。最多在这段时间里,我就当自己是瞎子,是聋子,什么都听不到,也什么都看不到,不就行了。我想爷爷也不会愿意在送他最后一程的时候还不得安宁。”
安馨点点头,她又来到易老爷子的遗体前,郑重的三鞠躬后,才在易伟帆的陪伴下转身离去。
易千帆没有凑到易老爷子的遗体前去凑热闹,他那阴鸷的眼神依然紧紧的盯在安馨的身上,那炙热的眼神就像要在她的身上,灼出一个大洞,直到她那挺拔窈窕的背影已经逐渐远去,直至消失不见了,他还久久的不愿意收回来。
易子墨却在一旁长叹一口气说道:“我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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