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了杨综。据揭发,杨综曾劝曹爽拒交印绶,理该斩首,可他想到,杨综忠心事主,平日又没有什么劣迹,应该留他性命,也给旁人树个忠心事主的榜样。便下了马,坐到公案后,拿过死囚名单,勾去了杨综。他想了想,又勾去了辛敞、鲁芝等。还决意奏明少帝,让他们官复旧职。
李胜听到太傅赦兔了杨综等,就哭诉恳求道:“太傅怎么不给晚辈一条活路?太傅有病,晚辈还恭恭敬敬地前去探望、送药,怎么着,晚辈心中还是有太傅的呀。”
司马懿哈哈大笑:“你竟还有脸说呢。正是你的探望,召致了你们的速亡。要说,你对铲除叛逆还有功哩,本太傅不但不该杀你,还应重赏于你呢。”
李胜忙摇头道:“不不,太傅只要不杀我,像杨综一样留条活命,对胜就是再造之恩了。”
“你怎么能屈尊和杨综一样呢?”
“一样就行。晚辈只求不死,别无奢求。”
司马懿冷笑道:“哼!想不到你竟比曹爽还蠢,脑袋简单的如同孩童。你就别白日做梦了,还是和你的狐朋狗友结伴同行,到阴间去清谈神侃吧。”
李胜一听,扯着嗓子喊:“太傅,我可是比杨综强多了。
杨综劝曹爽拒交印绶,我却是主张交印绶的呀!不信,你问间大将……不,曹爽。再说,收监后,也是我首先反戈一击的。太傅怎么也得区别对待呀!”
“杨综在你们一伙里只是个仆从。而你,也算是个二主子啦,是断不能饶恕的。要说,我能照顾你的,便是嘱托刀斧手,对你把刀磨得快些,动作麻利些,让你的痛苦少些,仅此而已。”
李胜听了,哀叫一样,瘫倒在地。一双眼如死鱼眼一样怔怔地大睁着。人未死,心已死了。
突然,司马懿吃惊地张大了嘴。怎么,那是谁的家眷,如此丑陋,没了耳朵,没了鼻子?
他问左右。刑部尚书陈泰忙说:“那是曹家有名的苦女,太傅不知道吗?”
“哦。”司马懿猛然想起,这女子本是夏侯文宁之女,名令女,嫁与曹爽从弟文叔为妻。十年前丧夫守寡。因膝下无子,曹家曾劝她年轻改嫁,也有人家慕其才貌双全来提亲。
但她执意不肯改嫁。为此,她割去双耳以明志。
曹爽等被囚后,其父夏侯文宁又劝她改嫁,她又割掉鼻子自毁容颜。其父哀怨道:“人生一世,如微尘栖弱草,你何必这样酷虐自己?我看太傅不会放过曹爽,定会满门抄斩,祸及三族。你还不快快改嫁以自保,仍要守节,岂不是自寻死路,在送性命吗?”
苦女说:“父亲常教诲女儿崇贤仰圣为仁。我听说仁者是不会以盛衰而改节的,义者是不会以存亡而易心的。曹家鼎盛时,我守节明志;现今衰亡,我便弃之,这不是禽兽的行为吗?你的女儿怎能这样做呢?”故而,誓不改嫁。前去抓她时,别的女眷都哀哀哭泣,唯她但然自若。
看着她可怜的模样儿,听着陈泰的讲述,司马懿心中涌起一股酸涩和敬意。世上竟有如此决绝的贞节女子,实在可敬可叹。杀这样的人,岂不是罪过?恻隐之心驱动他提笔在死囚名录上划去了苦女的名字。
苦女听到赦兔她死罪的消息,并不激动。淡淡他说:
“谢太傅好意。曹氏灭门三族,留我外姓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恳请太傅开恩,让我苦女活做曹家人,死做曹家鬼吧!”
司马懿听了,心中更是暗暗称奇。天下竟有如此奇女子。便愈发爱怜,把苦女叫到面前,说:“本太傅敬佩你的贞节志向,不仅留你一条活命,还赐你银两,准你领养一个儿子,也算是为曹家这一支留个后。”
苦女桔涩的眼中掠过一丝明亮,说一声:“多谢太傅。”
起身便走。
旁边的侍从见她漠然而去,忍不住喝道:“慢!太傅施恩,为何不下跪叩谢?”
苦女闻声停下脚步,拧立不动。那意思是我就是这样,随你们怎样。
司马懿叹口气说。“这是个奇倔女子,不必强求,让她去吧!”
苦女却到人犯前,环视一圈,深施一礼,扭身离去。
曹爽及其三族内的亲眷,起初都怔住了。等到他们意识到眼前是真真切切的事实时,便不约而同都望着离去的苦女的背影,跪下咚咚地磕头。
“呕!”
一声号炮响过,刑场上一下沉寂下来。
这时,人群里挤出个擎衣摇扇,奇黑奇丑的汉子,一手执酒葫芦,飘飘摇摇,边走边唱,从死囚面前走过,来到何晏邓飏面前,口念:“鬼幽鬼躁今为鬼,未丧先知辨神机。”
何晏猛然醒悟。管辂那日为他和邓飏占卜说的话:“老生者却见到不生,你觉得你还能活很久吗?常谈者却见到不谈,你的清谈也没多少时日了。”和那日在洛水浮桥边,太傅说的换寿一席话,全应在了今天。不禁看了邓钚一眼,长叹一声,道:“苍天啊,让我这多才貌美之人死于非命,让那奇丑奇诡之人逍遥自在在享高寿,你太不公啦!”
管辂哈哈大笑,声如鹤鹳,听的何晏浑身起鸡皮疙瘩。
司马懿见一醉汉竟闯入刑场,十分恼火,喝道:“谁竟胆敢闯入刑场,快与我拿下!”
这边说着,那醉汉却转身飘然来到面前,双手一拱道:
“大傅,怎么不认得老朋友啦?”
司马懿这才认出,是神卜管辂。便起身还礼,指着身旁的椅子说:“神卜快来坐在这里。”
“不必相烦太傅。”
我意欲奏请圣人封你为太史如何?”
管辂摇摇手道:“不可,不可。命薄相穷,不称此职,不敢受也。”
“如何相穷,”“辂额无主骨,眼无守睛,鼻无梁柱,脚元天根,背无三甲,腹无三壬,只可泰山治鬼,不能治生人也。”
“哈……神卜呀神卜,你不是会六甲之木吗?何不破一破你的薄命穷相呢?”
“人来一世求逍遥,贪图富贵多烦恼。在下受人之托,有封书信转交。请太傅一览。”
司马懿接过书信一看,原来是曹操之妃杜夫人所写。他奇怪,管辂怎么会有杜夫人的书信?抬头欲问,管辂已不见了。只好低头看信,信中说:亲女金乡公主是何晏之妻,久恶何晏好色嗜酒,且与曹爽等宴饮不轨,不问家事。小女曾对我说。“晏为恶日甚,恐难保身家。”今日应验。但小女与幼子受株连。恳请太傅看在公主并沛王林的情面,网开一面,请勿连坐云云。
司马懿素闻金乡公主性情端淑,又与沛王曹林有交情。
便传令赦兔金乡公主母子。
何晏见妻、子被赦,不明真相,便高喊:“太傅,还有我呢!”
“嗵!”
“嗵!”
两声号炮,震耳欲聋,淹没了他的喊声。
行刑官一声吼:“斩!”
只见一片片寒寒刀光,横空掠过。一阵阵寒气逼得围观百姓后退几步。一片片血花飞溅,骇得人闭上了眼睛。
稍顷,人山里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好——”
司马懿大传一 夏侯霸叛投西蜀 夏侯玄软禁京师
一 夏侯霸叛投西蜀 夏侯玄软禁京师
少帝摆宴庆贺,大傅心事重重,他是担忧夏侯叔侄谋反;少帝诏三人来京;夏候霸背反投蜀……
在审讯曹爽一伙的过程中,曹芳洞悉了曹爽一伙的诸多罪恶,由对曹爽一伙的反感,变成后怕,变成痛恨了,对司马懿更加敬重了。如果没有司马懿果断除奸,自己今天就不可能坐在这里了。就觉得当今天下唯有司马懿才是至忠至德之臣,才令自己放心,值得信赖。
这日上朝,他由衷地宣布:“太傅铲除奸佞,为国除患,联再也离不开他了。刘备死后,后主把诸葛亮当成相父。联决定拜太傅为丞相,加九锡,将他也当作相父。”
众臣听了,齐声称颂。
司马懿却诚惶诚恐,跪拜辞让,道:“陛下容禀。臣亲受顾命,忧深责重,凭赖天威,摧奸惩凶,乃份内之职,功不足论。今三公之官职皆备,不必再为臣改制。臣实在不敢当。至于封赏,大将军高柔、太尉蒋济都立下殊功,理应封赏他们。”
曹芳道:“太傅不必谦让。对众卿的封赏,自不会少的,朕正要与你商议。依卿之见,高柔进封为万岁乡侯,蒋济为都乡侯可好?”
“陛下明鉴,即请颁诏。”
当下,少帝曹芳诏命:司马懿为丞相,加九锡,于洛阳建立祖庙,加封其子司马彤、司马伦为侯爵;加封大将军高柔为万岁乡侯,太尉蒋济为都乡侯。对其他有功的文臣武将,也都一一封赏。
满朝文武,皆大欢喜,齐声颂扬天子圣德。唯司马懿再三辞让九锡之礼,认为大魏以来,只有武皇帝当年受过九锡之礼,我司马懿怎能与武皇帝的勋德相提并论?
曹芳见他情恳意切,只好依了,不加九锡。
当日,曹芳命摆宴庆贺。席间杯觥交错,君臣同乐。曹芳喝得高兴,却见司马懿不时面露忧虑之色。便奇怪地问:
“今日君臣欢宴,天下同乐。为何爱卿面露不快之色?是对朕的封赏还不满意吗?能不能告诉朕?”
司马懿没有料到自己一时大意,将心中的忧虑极不适宜地流露出来,影响了眼前的欢乐气氛。忙深怀歉意地起身奏道:“陛下折煞老臣了。臣岂敢为一己之私而患得患失?臣想的是,现今朝中的曹爽及其党羽虽被整肃,但是夏侯霸、夏侯玄叔侄手握重权,屯于陇西边塞,他们与曹爽有亲,关系密切,难保不反。此患不除,社稷难安。臣为此而深感忧虑。”
曹芳一想,言之有理。尤其是夏侯玄,与何晏、邓飏关系特别密切,在玄学上是知音,他绝不会善罢甘休的。便急问:“丞相所言极是。不知可有妙计,剪除二患?”
司马懿说:“对夏侯叔侄,陛下可诏令他们来朝,将他们囚禁起来。”
“就依丞相。”曹芳当即草诏,派快马飞驰陇西雍州,诏夏侯叔侄火速进京议事。
征西将军夏侯玄和讨蜀护军夏侯霸在陇西拥有重兵,牢牢地扼控着魏国的西大队诸葛亮六出祁山一事无成,病累死后,蜀军无力兴兵不敢进,已,一时相安无事。
少帝诏书送到雍州征西将军府,夏侯玄看了,见事情紧急,不及细想,便准备动身赶回京师。让来使把诏书送往讨蜀护军府,让叔叔看。
他的叔叔,讨蜀护军夏侯霸,老好巨猾,见诏后,多个心眼。他知道刺史郭淮素与司马懿交谊深厚,天子诏我叔侄进京,所为何事,诏书上并未说明。是不是因为曹爽之事,对我叔侄有疑?如果是这样,司马懿令郭淮断我叔侄归路,我叔侄便会无立锥之地。但是,如此猜测,又不能明说,只好推说南边防务还须安排一下,让夏侯玄先走,自己随后赶到,实是留下观察京城动静,也好牵制少帝不敢对侄儿下毒手。
夏侯玄赶回京师,即进殿面君,问少帝何事紧急相召?
少帝曹芳没想到他来的这么突然,麻烦的又是丞相不在身边,便不知如何回答是好。便推说:“夏侯将军辛苦了,是朕不放心西边防务,特请将军回来商议。”
夏侯玄心中不悦。自忖,哪有这个道理,大老远的千里之外,把两个主将召回,为的就是问问防务,这不是小题大作吗?心里想着,嘴里就顺口说出来,道:“陛下关,心防务,诏臣写封书信详述便可以了。让臣千里迢迢马不停蹄跑来,实在……”
“这有什么不可?”身后传来低沉的话音。
夏侯玄身子一颤,他听出是丞相司马懿的声音。脸上不满的情绪就更明显了。哼,是你杀了我表叔曹爽和好友何晏,并株连三族,你未免太不像话了。你难道忘了你的发迹了吗?没有曹家,你能有今天吗?
司马懿怎么未经宣诏,便上到金殿?又不和少帝打招呼便处理事情?原来,司马懿享有乘舆上殿、御前行走的特权。
他在府中听说夏侯玄从边关赶回京师,径上金殿,便怕少帝对付不了他;况且夏侯霸没有来?他越发不放心,便立即进宫上殿,正好解了少帝的围。他见夏侯玄发牢骚,便说:
“夏侯将军戌边辛苦,陛下体念,诏回京师慰问,也可惜此在京师歇息将养,难道不可以吗?”
夏侯玄一听,便叩谢道:“多谢陛下和丞相的美意,为臣这就回馆驿休息了。”
“慢!夏侯护军怎么没见回来?”
“他安排一下防务,随后就到。”
“来人!”
便有人在殿外跪下待命。
“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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