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偏远的甘南草原,我日日听见兰州在
成长:河面铺满大桥,
楼房越盖越高,新鲜事每天都有,朋友
们已成了人物。
而我正一天天变老:分不清街道的方向。
找不见一个熟人。
那天醉酒,一个人转至铁桥边。看着缓
缓流淌的浑浊的河水
突然明白:我所热爱的兰州,其实只是
一座鱼龙混杂的旱地码头,几具皮筏.
三五朋友,一种古旧的情怀。
折合玛
不要在黎明趟过小河。或者冒冒失失
踩灭水洼中那束摇曳的马兰。
不要惊醒牧羊犬。不要试图接近
一座雨水中安静的村庄。
让天光自然呈现
劈柴和牛粪垛子高大的轮廓。
阿信创作年表
1985年 《飞天》杂志“大学生诗苑”栏目发表诗歌处女作《大漠深处》,同时参与西北师大校学生会会刊《同学》的编辑工作。
1986年大学毕业后自愿到甘肃省甘南藏族自治州工作,并开始以青藏高原和甘南草地为背景的诗歌、散文创作。
1988年 《飞天》第一期发表组诗《无鹰的天空》。
1 989年 《飞天》第七期发表组诗《仰望鸟群》。
1990年组诗《无鹰的天空》获《飞天》杂志1985—1990“优秀作品奖”、《诗十首》获甘肃省第三次文学评奖“优秀作品奖”。
1991年 《大河》诗刊第一期发表组诗《高原深处的风》。
1992年《飞天》第十二期发表组诗《草原》。
1993年《诗神》月刊发表组诗《安详》。
1 994年 《诗刊》九月号发表组诗《独享高原》。
1995年参加诗刊社组织的“西北五省区诗会”;《诗刊》七月号发表组诗《在草地上》。
1996年《人民文学》十月号发表组诗《渴意》。
1997年参加诗刊社第十四届“青春诗会”。
1 998年 《诗刊》三月号发表组诗《天高地远》。
1999年《诗刊》五月号发表组诗《草地诗篇》,十月号发表组诗《苏醒的花朵》;《西藏文学》第一期发表《诗七首》,第三期发表《甘南手记》(散文)七篇;《飞天》第六期发表《阿信的诗》十三首。
2000年组诗《天高地远》获甘肃省第四次文学评奖“优秀作品奖”;《星星》第二期“世纪之心与文本内外”栏目发表组诗《金盏之野》并附创作谈;《诗刊》九月号发表组诗《诗六首》。
2001年在兰州参加由《诗刊·下半月刊》编辑部组织的“西部部分省区青年诗人新诗研讨会”;《星星》第二期发表组诗《甘南诗抄》七首。
2002年《诗刊·上半月刊》十一月“每月诗星”栏目发表组诗《一滴水中的尕海》。
2003年《一滴水中的尕海》获甘肃省第四届“敦煌文艺奖”;《诗刊·下半月刊》五月号发表诗歌《一座长有菩提树的小院》,并获“首届华文诗歌奖”提名,七月号发表诗人随笔《牧人及其它》(四章)。
2005年《敦煌诗刊》上、下卷发表系列组诗《大地西行》;《诗刊·上半月刊》十一月号发表系列组诗《大地西行》;11月被甘肃省文学院聘为“荣誉作家”;12月获《飞天》“十年文学奖”。
2006年继续创作系列组诗《大地西行》。
阿信的诗
沈 苇
甘肃被誉为“诗歌大省”,据说仅新时期以来在《诗刊》发表过作品的诗人就有一百多人。所谓“诗歌大省”,我想不应只以人数众多为尺度,而要看那个地方诞生和贡献了多少重要诗人。因为诗是孤独者的事业,而不是闹哄哄的人海战术。在青年一代中,如果没有叶舟、娜夜、古马、人邻、唐欣、阳飏、高凯等诗人的出现, “甘肃:诗歌大省”的说法是不成立的。正是他们,用异彩纷呈的诗篇撑起了甘肃诗歌的天空。
生活在甘南草原的诗人阿信也是其中的佼佼者。
吸引并能打动我的首先是阿信和他诗歌中安静的品质。在一个现象过度的时代,这种品质是十分重要和难能可贵的。相对于喧闹和吵嚷,安静是一种自觉的疏离,是一种更值得我们信赖的声音,体现了珍藏在骨子里的自信心和力量感。我相信时间会在纷繁的现象史中甄别这样的诗人。
阿信深知“致虚极,守静笃”的道理。他的诗歌姿态总是很低很低,仿佛要使自己的文字和表达重归缄默无言,归于寂静、庄严、匆匆、无痕,并为自己建立起“一个相对僻静的坐标”。相对于许多诗人所痴迷的夸饰过度的地域性表达,他似乎更愿无言地返回事物的根部去。虽然他说“一座古老的森林——它扩张着,携带着我的野心。”但我们一眼看出,他的“野心”是内敛而克制的,他的“野心”是对“生、汁液、相对自足”的微薄的需求。
阿信是西部风物的天然通灵者。他并不刻意追求大气磅礴的“超越”,更倾心于细微处的“挖掘”。像一株植物,在自己立足的大地上深深地扎下根去。为了使诗歌拥有“根”,诗人的确应该变成一株植物,与无名的草木花卉交谈、呼应、共鸣。在这一点上,阿信总有独到的发现和收获:小草——遍布大地的忧伤独自,菊——黄金的杯盏独擎西风以及比西风远为凛冽的霜晨,丁香——一截恋爱中女子冰凉的:手臂.菩提树——移动的仅仅是一些从树冠上筛落下来的阳光的金箔……正因为把自己放得很低,阿信听到了于无声处的声音,收获了地域启示的“金箔”。
在返回根子的过程中,他的耐心和赞颂唤醒了事物的疼痛: “我缓冲的血流,只能滋养/天底下一朵柔弱的花朵。那是我未具姓名的女儿,/集美丽善良于一身,/在露水的大夜中疼醒。” (《墓志铭》)他的决绝和果敢触及了事物的暗夜: “浮华的、肉体的夏天/行将过去/我将要沉人那黑沼的中心” (《沼泽》)。
他的精神坐标在青藏高原和甘南草原,那是他诗歌写作的地理背景和灵感源泉。他频频写到那里的寺庙:大金瓦寺、年图乎寺、塔尔寺、郎木寺、炳灵寺……这些寺庙,是生活在相对封闭环境中的人们的精神支柱。而那些彻夜苦修的僧人,如同诗人们的远房亲戚。阿信诗歌中的宗教感与地域性有关,是地域的恩赐。面对这一背景,他既有植物般的扎根意识,又视熟悉的地域为一个巨大的寺院。我想, “诗人+僧侣”的描述或许更接近阿信的诗人形象和诗歌特征。
通过写作,认识了大地上居住过的人与大地之间的某种神秘关系。“让万物有形,具备凹陷和凸出/支持心灵的钟表,并配以一座/吐故纳新的脏腑的工厂”(《空气》)。吐故纳新是好的,值得称道的。这样的写作,诗人从一个“忧郁的器官”变成了惠特曼所说的“人与自然之间的和事佬”。他体验到的是人与万物交融的神圣、欣悦和庄严。
让我们来读读阿信的这首短诗:“有一种独白来自遍布大地的忧伤。/只有伟大的心灵才能聆听其灼热的绝唱。/我是在一次漫游中被这生命的语言紧紧攫住。//先是风,然后是让人突感心悸/四顾茫然的歌吟:/“荣也寂寂,/枯也寂寂。” (《小草》)我听到了一个超然而独异的声音,它来自源头,来自我们的血脉。与其说它是有声,还不如说它是无言。“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论语·阳货第十七》)
写写阿信
阳 飏
记得那一年和阿信及几个朋友去甘南玛曲。几个小时的长途汽车,草原除了绿还是绿,无边的绿让人忧郁,偶尔飞起一只鹰也是忧郁的——这鹰就像是一篇文章的破折号——后面又是没有尽头昏昏欲睡的绿。这草原不分章节没有停顿,我们是诗人,我们更热爱明喻暗喻象征意象。忽然我就看见了一棵孤零零的向日葵,细细的秆,金黄的花盘,恍若刚刚从大地深处走出来的一位头戴草帽的瘦高个男人,正看守着无边的绿,应该说这是一位孤独的男人,正看守着属于他的无边的忧郁——阿信有那么长那么宽的忧郁吗?可这是阿信的草原啊,别人就别瞎忧郁了。
我写过一首送给阿信的小诗《甘南草原四句》:
草像月光
一只只白羊仿佛等待书写的纸张
我不好意思抬脚踩进去
那儿是朋友阿信写诗的地方
阿信诗好。怎么好好到什么份儿上,读者明眼自不用我多说,明摆着的事情再说就是饶舌,但我还是想说。我这一说可真够慷慨的,好像那么一大片草原都是阿信他自家的。阿信倒也不谦虚,几次酒桌上全在极力夸我这首小诗好。我心里清楚,他那是明着褒我实则褒他自己.哪个诗人不贪心?更何况清风明月纸上草原,送者慷慨受者无愧,美事一桩。
再接着“写写阿信”。本来“写写阿信”的内容主要是说诗,写了半天现在主要说人了,马车一拐弯上牛道了。也好,我能说出比阿信的诗更高明的话来吗?要说,无非也就是对他诗歌的一种稀释,说不好我就自己把自己弄尴尬了。也算识趣,我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识趣,对我来说,这也是对诗人对诗歌的一种尊重。
想想阿信那样子,加上一群羊加上一只鹰再加上一整座甘南草原,阿信还是那样子,他的诗就是那样子。如果想要听见他诗中的一些响声,那肯定不会是玻璃声钢筋声人群的喧嚣声,而是寂寥的草根的,响声。
挽歌的草原
唐 欣
“车子经过
低头吃草的羊们
一起回头——
那仍在吃草的一只,就显得
异常孤独”
不知怎么,这首诗里面仍在吃草、并异常孤独的那只羊,总让我无端地想起它的作者——诗人阿信,在我看来,他的处境似乎也同那只羊不乏共同之处:这既是一个人在自然面前——广大的天空之下和广阔的草原之上的孤独,也是一个诗人在形形色色的主义、潮流、标签之外的孤独,并且.我们不妨说得更玄一些,这也是一种生存哲学和认识论层次上的孤独。
阿信居住在甘肃南部的藏族自治州,这块位于青藏高原东麓的、海拔平均超过3000米的、以草原地貌为主的、深受藏传佛教影响的地方成为他的主要诗歌领地,他也没有辜负这块养育和庇护他的土地,在当代中国的诗歌版图上,他开拓并创造出一片特殊的、特别的“挽歌的草原”。
“高出秋天。也高出/西部的寂寞。/3…好适应我渐渐升高的视线。/最初我是从一片洼地开始起步,现在/我想我已经来到了高处。”这大概也是阿信的创作历程,我们必须充分考虑并重视这种高处、高原对人的潜在影响,这种空气稀薄、氧气不足的环境,迫使人的感受方式也必须做出相应的调整,使人的感受也必然产生相应的变化, “与一盆牛粪火靠得这么近,我想/火一旦熄灭,凉着的半边身子/就会教导热着的半边身子:什么是冷、无爱、边缘的生活/什么是坚持的肌肉和骄傲的骨头//……与一座天空贴得这么近,我想/如果星星在闪烁,那它们就是在移动、呼吸、交谈和争吵,它们会很忙、/很乱、也会沉思和怀念/当然不会注意/躺在地上.望着它们的我”。阿信自承, “我与世界有过不太多的接触。近乎与世无补。/我恬退、怯懦,允容了坏人太多的恶行。/我和文字打交道。但我是一个糟糕的匠人。//我缓冲的血流,只能滋养/天底下一朵柔弱的花朵。那是我未具姓名的女儿,/集美丽善良于一身,/在露水的大夜中疼醒。”有意思的是,就在这个寂寞和寒冷的地方,阿信反而带给我们某种久违的温暖和柔情。也许,只有在这样的高原上,人才可能对大自然(也包括许许多多的其他事物)——这大于、高于,也外在于我们的永恒存在充满一种由衷的敬畏之情和感激之情,也意识到不管我们是多么想要融入它、拥抱它、要“天人合一”,但我们终归是渺小的.我们和大自然终归是两样的,我们因此也终归是孤独的, “风吹静静的山坡/d、红花,正和穿金戴银的姐妹们/说悄悄话。/弯下身子,我说: ‘让我也加入到谈话中来吧。’//茫茫大草原,云层中/鸟在和鸣。//我抬起头。但同时感到/作为一个人的孤单。” “在那空旷之处:风/来而复去,去而复来。//在那空旷之处:/无人访问的春天,牦牛形销骨立。//在那空旷之处:/大地依旧粗糙,太阳笼罩而无形。//在那空旷之处:/我的影子落下。而青稞还没有长出。”发现这一点难免让人悲哀,但也由此确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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