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刊 2007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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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刊 2007年第6期-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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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淤泥和青草的气息里 
  他们各怀心事,望着湍急的水位 
   
  说话,或不说话 
  在深夜里翻阅这一本书 
  它的情节、页码也许过于简单 
  在深夜里翻阅这一本书 
  四周,夜色的水位不断上升 
   
  灰,或在灰之前 
   
  就这样离开。离开是一种灰 
  是心静不下来、孤零零的那种灰 
  是子夜时分辗转反侧的那种灰 
  是揉碎了、捧不起来的那种灰 
  是那种不说话、但一直被拽紧的那种灰 
   
  离开是一种灰,是那种被抽走 
  眩晕着的那种灰,是那种走在路上 
  一抬头就想起来,然后身体 
  变得忽热忽冷的那种灰 
  是那种很远;变得更远的那种灰 
   
  离开是一种灰,它的沉默、浓重 
  它的细致、忍耐,它的无时不在 
  它是空空荡荡的那种灰 
  是那种白色、红色、蓝色都覆盖不住的灰 
   
  只是,在这之前,在灰之前 
  是她温暖的名字、轻盈的体态 
  是温润的脸庞和低语 
  是她冻红的指尖,是大雪里 
  她脖颈上一直飘着的蓝围巾 
   
  短 章 
   
  已经足够——对于爱的称颂,对于 
  那些在寒冷的街角用亲吻、体温取暖的 
  恋人们的赞美,我做得已经足够 
  ——哦;那么多年;那么多年了。我此刻 
  要从自己的文字中抽身 
   
  ……此刻;我向他们投下 
  无声、短暂的一瞥 
  然后,祝他们好—— 
  现在,像是道别 
  那么,挥手,说道别的话 
   
  分散的余温 
   
  那是你吗?你的脸庞 
  像是分散在众多的面容里 
  你的低语;像是分散在 
  每一片树叶“哗哗”的声音里 
  而你的蓝围巾。像是分散在 
  一场又一场的大雪的深处 
   
  这是关于你的回忆 
  我在此刻写下的 
  这些简短、恍惚的文字 
  像是你的背影 
  更像是你的余温 
   
  不只是记忆 
   
  一个人的身体能够埋下 
  多少个白天和夜晚?能够积攒下 
  多少的盐、声音、寂寞、喜悦、温暖 
  以及多少的道别、重逢和低低的喊叫? 
  一个人的身体,它能够在哪些 
  生活的细节里潜行? 
  一个人的身体,被哪些多余的情节 
  挤压,最后慢慢变空? 
   
  这昏暗的灯光,仿佛在自身中 
  睡眠又醒来,像一个人心跳中的往事 
  这恍惚的时刻;一切像是结束 
  一切又像是开始 
  模糊的面容变得清晰了 
  你远去的身影,像一盆清水独自返回 
  并且泼在身上,哦,是伏在了 
  一个人的身上 
   
  这瞬间的场景,令人着迷 
  像一场大雪落在谷底不能自拔 
  时间多么嘈杂,记忆多么安静 
  这一瞬间,能否再持续片刻? 
   
  让我所经历的;让你所经历的 
  让我们共同经历的 
  甚至让我们还没来得及经历的 
  都在一张洁净的纸上清晰可辨 
  或者再次得到体谅、得解、抚慰 
  或者再次得到鄙视、荒废和熄灭 
   
  刘希金,青年诗人,近年发表作品多篇,出版诗集《夜晚的低吟》《此情此景》等,诗作入选多种诗歌选本。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现供职于《光明日报》。 
   
  转身(组诗) 
  南 子 
  绿 腰 
   
  一切都在夜里 
  她的丝绸衣裳只在夜半时面向月光 
  璎珞啊 簪花啊 她碧绿的腰肢比我灿烂 
  犹如词的整体在尖叫 
  不是为了炫耀 而是必须 
  除了她的心 
  那些贪婪的男人都爱这龟兹的美女 
  爱她不着地的旋舞 让旋转 
  将一日三秋耗尽 
  成为无用的技艺 
  而我在暗处 
   
  惊讶于这最后一名胡人的舞姬 
  她降下檀香的颗粒何以粗糙无比 
  难道是用了男人的目光喂养? 
  赞美与诅咒犹如小小的光无边无沿 
  ……不唤醒 不询问 不阻止月色 
  任凭开合的腰肢浸满热泪的群星 
   
  绿腰:舞蹈名称,为唐代广为流传的一种西域舞蹈。沈亚之称绿腰为西域的玉树之舞。 
   
  火 车 
   
  我曾惊叹过这样的奇迹 
  比如火车 
  躲过了黑色隧道的追踪 独往独来 
  它的鸣叫声里有着阵阵弯曲 
  一半埋在土里 
  另一半被暮晚的寒风吹送 
  啊,这澄澈的棺木 
  带来往昔 带来凹陷在地面深处的阴影 
  以及人的失败 
  除了它的鬓发开始发白 
  吹来的风中有一些放弃 
  一切又都是新的 
  我呆呆地看着 
  仿佛它正和多年后的自己相遇 
   
  春夜里 
   
  有些事情是不能用来写诗的: 
  比如两三个春夜里 
  桂花依附着石墙生长 
  灰白的运河鸣响起运沙船 
  长长的汽笛声 
  一声 两声—— 
  你看着我 
  突然拉起我的手向前跑了起来 
  ——都中年人了 
  我俩跑起来像两片笨拙的云 
  携带着一个热烈的动词 
  一个青春期事件 
  我觉得我跑起来还像一个小姑娘 
  配得上对自己的一个由衷的赞美 
   
  跑着跑着 
  脚步都慢了下来 
  影子挂在青石板路上 扁扁的 
  很快被广大的夜色所吸收 
  我俩低下头 
  不说话 像在等待着彼此的原谅 
   
  最多的雪 
   
  像被念了咒语 
  我看见了最多的雪 那么脏 
  像留在青春期的呕吐物 
  这使她的呼吸转暗影子变长 
   
  雪难道也是花 
  只不过被灌了水 
  像大多数不可靠的事物一样 
  从一落地起就改变了体积信仰以及方向 
  在阳光下露出端倪 
   
  我看着扑来的雪迅速覆盖裸露的疑问的 
  补丁 
  覆盖就是消失 
  就是没有 
  只有雪底下藏不住的树根 
  继续在延伸着自身卑微的意义 
   
  罂 粟 
   
  和被易于引诱的玫瑰相比 
  罂粟是单独的 
  有着禁果般易于引诱的品质 
  在它身上纯净的词要被禁止 
   
  我爱罂粟 
  爱第一个向它伸出手的人 
  我在它的果实上刻满字母和格言 
  在果实的翅膀上 
  浸满神秘的 魔法般流动的胭脂 
  这样看起来 
  罂粟是有灵魂的 
  但为什么其中 
   
  却没有我? 
  我爱有毒的罂粟 
  其实就是爱我自身 
  已枯萎了的天赋 
   
  雪 莲 
   
  总梦见雪 
  梦见新疆天山的雪 
  岩石坚硬的缝隙像一道道门 
  隔开了荒漠、羚羊、还有人 
  浅蓝色的空气 
  在天空延展 
   
  一种叫雪莲的植物 
  也在延展 
  她青绿色的花蕾迎着雪 
  像被囚禁的处女那样 
  变得透明 
  尘世中没有什么她想占有 
   
  (……三千米、四千米 
  雪莲在明暗的雪山 
  独自开败 
  向阳的山坡足够广阔) 
  我是在尘世霓虹的大街上 
  想到这么一朵花的 
  想到她傲慢的理性只测量山峰 
  像界限 
  隔开了我们这些自称凡人的脸 
   
  (……三千米、四千米 
  雪莲在明暗的雪山 
  独自开败 
  向阳的山坡足够广阔) 
   
  向日葵 
   
  我爱这个身穿黄金长袍的人 
  爱他像白昼一样展开的形体 
  展开一片没有皱褶的空荡 
  ——天空变低 
  草木升高 
  就像光对着光 
   
  但我不爱他的反面 
  他的反面 
  是生了锈的镜子 
  没有阴影也没有亮光 
  只映照出留下烧焦的种子、血液和溶岩的 
  墓地 
  让看见他的人 
  灵魂有一丝弯曲 
   
  但是请宽恕我吧 
  宽恕我恰恰就是那个看见他的人 
  看见了他的反面 
  那一个个带有思想和时间味道的果实 
  仿佛刚刚来到这里—— 
  仿佛一开始就在此地 
   
  南子,生于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有十多年诗歌与散文写作经历,著有散文集《奎依巴格记忆》《洪荒之花》,现后乌鲁木齐市,任某报编辑。 
   
  雪的名字(组诗) 
  姜 桦 
  雪会下到什么地方 
   
  几片雪花从大地的远处走来 
  它说不准自己会下在什么地方 
  说不准我所处的位置—— 
  脚下的平原,远方的大海 
  又是谁,为我们保留了这片草滩 
   
  雪花一朵一朵被衰草放大 
  由一朵朵逐渐变成——一朵 
  仙鹤;头顶上的红冠 
  我从日出看见了日落 
   
  一直想对大地说出心中的热爱 
  像说出平原、说出海 
  鹤呜叫远的天空,它脚下的草地 
  告诉我这雪会下到什么地方 
  春天,又将在什么时候来临? 
   
  雪的名字叫“白” 
   
  乡村里的那一大片雪 
  在一个几十年再没看到过雪的 
  人眼里,它们最恰当的说法 
  就叫——白! 
   
  “叫白!就叫白!”一朵又一朵的雪花 
  在天空中并不见得怎么样 
  它们飘下来,落下来 
  就白,就干净 
   
  “关键是,它们要下的是地方! 
  比如:下在田野上它们就白了 
  下在缓缓的圩坡上它们就白了 
  下在青菜菠菜的叶子上,它们就白了 
  或者是一大片麦田和蚕豆地 
  几只小鸟从那些玉米秸上跳过来 
  又跳过去。小小的脚趾,你不能 
  肯定就是麻雀,它可能就是 
  雪自己拓上去的!” 
   
  久久地停在乡村的大地上!一场雪 
  在一双几十年再没看到过雪的眼睛里 
  它们就是——白! 
  而一粒小小的雪花 
  一个许多年 
  不曾流泪的人,泪流满面 
   
  某年春节,回老家过年 
   
  天冷了会有下雪的想法 
  下雪了会有春天的想法 
  风雪中行色匆匆的夜行人 
  呼妻唤儿,回家过年 
  我心里揣着 
  哪几个滚烫的字? 
   
  窗前灯寒 
  村前河浅 
  谁说过梦里的家再远也不远? 
  长在家前屋后的向日葵 
  30年,它们一张嘴 
  就叫出了我的小名儿 
  我却不能一下子记起它们 
  像说不出对老家的牵挂 
  说不准我的66岁的老母亲 
  哪一年白发满头 
   
  离家多年,我的一颗心 
  是不是一直在那里 
  还记得曾经写过的句子吗—— 
  家,是父母留在儿女身上的胎记 
  小时候在那;长大了还在那 
  老了,走不动路了 
  一根拐杖指着它 
   
  风雪飘飞的夜晚 
  一盏灯温暖又有些遥远 
  一句话熟悉又有点生疏 
  漫天大雪覆盖住田野 
  偏偏改不掉一条路啊 
  这回家过年的想法 
  是最暖洋洋的 
   
  雪天小景 
   
  一点梅花,几只小鸟 
  穿开裆裤的小孩子 
  摔倒在雪地上;他爬起来 
  抹去汪在眼窝的泪水 
  说一声:“不哭!” 
   
  雪被下的草尖——这嫩嫩的手指 
  啊,生活,一切多么新鲜! 
  天寒地冻的严冬,春天 
  肯定会有另外一种叫法 
  就像面对自己所爱的人 
  你不一定非要说爱或者喜欢 
  你只需要头也不抬地 
  叫出那么一声: 
  “哎——!” 
   
  一对老人牵挽着走在雪地上 
  脚步有些缓慢,两只手却是那么暖和 
  他们说着说了无数遍的话 
  孩子,日子,邻居,亲戚,从前 
  就是没说到爱情和死亡 
   
  安静了一个冬天 
  风悄悄地动了起来 
  远处;一条河 
  说着春天的打算 
   
  野花的未来 
   
  一千只鸟嘴在一个早晨变绿 
  一千张喉咙在一个黄昏变粗 
  大地草青,漫坡花野 
  毛茸茸的嗓子,它们在喊: 
  啊!春天!春天 
   
  喊住河流、道路、檐雨 
  雨后林中。一朵朵奔跑的野蘑菇 
  一束光在聚拢 
  一首歌在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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