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在中国,由于我们中国人有好公民的宗教,所以一个人不会觉得需要用自然力量来保护自己,他甚至很少需要召来和运用国家机器的力量来保护自己。在中国,一个人通过他的邻居的正义感而得到保护;他通过他的同类时刻服从道德义务感而得到保护。确实,在中国,一个人不觉得需要用自然力量来保护自己,因为他确信每个人都认识到公正和正义是比自然力量更高的力量,因此每个人都认为道德义务是必需得到服从的东西。现在,如果能够使得所有的人一致地认识到公正和正义是比自然力量更高的一种力量,道德义务是某种必需服从的东西,那么自然力量的运用就没有必要了,那么这个世界就不再会有什么军国主义了。当然,在每一个国家还是有一些人,如犯罪分子;在这个世界有一些残暴之徒,他们不会或者无法认识到公正和正义是高于自然力量的一种力量,他们因此也不会或无法认识到道德义务是某种必需服从的东西。因此,为了防备犯罪分子和残暴之徒,在每个国家和这个世界一直还是需要一定数量的自然的或警察力量和军国主义。
但人们会对我说,你如何使得人类认识到公正和正义是一种比自然力量更高的力量呢。我觉得,必须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使得人类相信公正和正义的有效性,使得他们相信公正和正义是一种力量,实际上就是使他们相信善的力量。但又是如何做到这一点呢?好,为了做到这一点,在中国,好公民的宗教在每一个孩子一旦能够理解言词的意义的时候就教导他们,人性本善(人之初,性本善)(14)。
引言好公民的宗教(2)
今天欧洲文明在本质上的不安全性,在我看来,在于它错误的人性观念;它是人性恶的观念,由于这一错误的观念,欧洲的整个社会结构就一直建立在强力之上。欧洲人用来维持文明秩序的两个东西,分别是宗教和法律。换句话说,欧洲人是由于害怕上帝和恐惧法律而保持着秩序的。恐惧意味着强力的使用。因此,为了保持对上帝的恐惧,欧洲人首先就得养一大批花费昂贵的闲人,也就是所谓的牧师。不说别的,单就如此高的花费而言,最终都成了人民一项不可承受的负担。实际上,在宗教改革的三十年战争中,欧洲人试图取消牧师。在取消牧师之后,谁来保证人民恐惧上帝以保持秩序呢?欧洲人试图通过对法律的恐惧来做到这一点。但是要保持对法律的恐惧,欧洲人需要养另一个花费更为昂贵的闲人阶层,那就是警察和军队。如今,欧洲人开始发现通过养护警察和军队来维持秩序,甚至比养护牧师更需要灾难性的开支。确实,就像在宗教改革的三十年中欧洲人想要取消牧师一样,如今在当前的战争中,欧洲人真正希望的是,取消军队。但是,如果欧洲人想要取消军队的话,摆在他们面前的选择要么是召回牧师以保持对上帝的恐惧,要么就是去找到另一种别的东西,它能够像畏惧上帝和恐惧法律一样,帮助他们维持文明秩序。把这个问题说得明白些,我认为,每个人都会承认,这是摆在战后欧洲人面前文明的最大问题。
如今,他们在有了牧师的经历之后,我不认为欧洲人还会想要召回牧师。俾斯麦曾说:“我们永远不会回到卡诺萨(15)。”此外,即使现在召回牧师也无益,因为欧洲人现在不再畏惧上帝。因此,如果欧洲人想要消除警察和军队的话,摆在他们面前的唯一的另一个选择方案,就是寻找某个别的东西,它能够像畏惧上帝和恐惧法律一样,能够有助于他们维持文明秩序。我相信,如我已经说过的那样,如今这个东西欧洲人会在中国文明那里找到。这个就是我说的好公民的宗教。中国的这种好公民的宗教,无需牧师和警察或军队就能够使人们维持一个国家的秩序。确实,有了这一好公民的宗教,人口众多的中国人(人口即使不比整个欧洲大陆多)在没有牧师和警察或军队的情况下,在实际上保持着和平与秩序。在中国,由于在这个国家每一个人都知道,牧师和警察或军队,在帮助维持公共秩序上所扮演的是一个非常次要的、非常不重要的角色。在中国只有最无知的阶级才需要牧师,只有最糟糕的犯罪分子阶层才需要警察或军队使他们维持秩序。因此,我说,如果欧洲人真的想要消除宗教和军国主义,消除使得他们陷入困境和流血冲突的牧师和军队,他们就要到中国来借鉴我所说的好公民的宗教。
简言之,在这个文明受到崩溃威胁之时,我想要唤起欧洲人和美国人注意的是,在中国这里存在着一种无价的至今无可置疑的文明财富。这一文明财富不是这个国家的贸易、铁路、矿藏资源、金银铁煤。我在这里想说,今天这个世界的文明财富是中国人,是拥有他的好公民宗教的没有被破坏的真正中国人。我说,真正的中国人是无价的文明财富,因为他是一个无需花费世界多少成本就能使自己保持秩序的人。我在这里确实想要警告欧洲人和美国人不要毁坏这一无价的文明财富,不要去改变和破坏真正的中国人,就像他们现在用他们的新知识试图所做的那样。如果欧洲人和美国人成功地毁灭了真正的中国人,中国的人性典范;成功地把真正的中国人转变成了欧洲人或美国人,比如,转变成了一个需要一个牧师或军队来使其保持秩序的人,那么他们肯定会增缴这个世界的宗教或者军国主义的负担,而后者这时已经成了文明和人性的一个危险和威胁。但是另一方面,假设能够通过某种方式改变欧洲的或美国的人性,把欧洲人或美国人改变成为真正的中国人,那么就不会再需要一个牧师或军队来使其保持秩序;想想看,这给世界解除的是什么样的一个负担。
引言好公民的宗教(3)
但是现在,我们先用几句清晰的话来总结一下这次战争所引发的文明大问题。我认为,欧洲人首先想通过牧师的帮助来维持文明秩序。但不久就发现,牧师开销太大而且有很多麻烦。于是欧洲人在三十年战争之后,驱逐了牧师而召来警察和军队来维持文明秩序。但是现在他们发现,警察和军队的花费以及带来的麻烦甚至比牧师还多。现在欧洲人该如何做呢?驱逐军队召回牧师吗?不,我不相信欧洲人会愿意召回牧师。而且,牧师现在也是无益的。那么欧洲人到底该怎么办呢?我看到剑桥的路易斯·狄金森教授(16)在《大西洋月刊》上的一篇文章,题目为“战争与出路”,文章说:“召回民众”。我担心一旦召来民众来取代牧师和军队,他们会比牧师和军队带来更大的麻烦。牧师和军队在欧洲引起了战争,但民众会带来革命和无政府状态,如此欧洲的状况会比以前更糟。现在我给欧洲人的建议是:不要召回牧师,为了善的目的也不要召来民众,而只要召来中国人;召来具有好公民的宗教的真正中国人,多少年来他们能够在没有牧师、没有军队的情况下知道如何和平地生活。
事实上,我真的相信,欧洲人在战后会在中国这里找到解决文明大问题的办法。我在这里再次重申,无价的、至今仍无可置疑的文明财富是真正的中国人。真正的中国人是一笔文明财富,因为他拥有欧洲人在这次大战之后需要的一种新文明的秘密,这种新文明的秘密就是我所谓的好公民的宗教。这一好公民的宗教首要原则就是相信人性本善;相信善的力量;相信美国人爱默生所说的爱和正义的法则的力量和效用。但什么是爱的法则呢?好公民的宗教教导说,爱的法则就是爱你的父母。那么什么是正义的法则呢?好公民的宗教教导说,正义的法则就是真实、守信和忠诚;每一个国家的妇女必须对他的丈夫无私地绝对忠心,每一个国家的男子必须对他的君主、国王或帝王无私地、绝对地忠诚。最后,实际上我在这里想说的是,好公民的宗教的最高义务就是忠诚的义务,不仅是行为上忠诚,而且要在精神上忠诚,或者丁尼生(17)表达的那样:
敬畏国王
就像他是他们的良心
他们国王就是他们的良心
打破异教而追随基督救世主
中国人的精神(1)
一篇在北京东方协会上宣读的论文
承你们准许,首先让我来说明今天下午我打算论述的东西。我的论文的主题叫作“中国人的精神”,这里并不仅仅意味着只论及中国人的性格或特性。中国人的特性之前就已经有很多描述,但是我想你们会同意我的看法,这些描述或者关于中国人的特性的列举,至今还没有为我们给出一幅中国人的内在本质的图画。此外,当我们说到中国人的性格或特性时,它不可能是抽象概括的。如你们知道的那样,中国北方人的性格非常不同于中国南方人的性格,就像德国人的性格不同于意大利人的性格一样。
但我用中国人的精神所意味的是中国人生活所凭藉的精神,一种在心灵、性情和情绪上具有本质独特性的东西,它使得中国人区别于所有其他人,尤其是区别于现代欧洲人和美国人。也许我通过我们论述的主题最好地表达我的意旨的是中国的人性类型,或者用更为清晰简短的话来说,就是真正的中国人。
那么,什么是真正的中国人呢?我敢肯定,你们会一致同意,这是一个非常有趣的主题,现在尤其如此,当我们从今天中国发生在我们身边的一切来看,中国的人性类型,真正的中国人,正在消失,取代其位置的,我们看到的是一种新的人性类型,进步的或现代的中国人。事实上,我建议真正的中国人、古老的中国人性类型从这个世界完全消失之前,我们应该最后来考察他一番,看看我们是否能够从他身上找到某种有机的、与众不同的东西,正是它使得中国人如此地不同于所有其他人,使得中国的人性类型如此地不同于我们在今天中国看到的正在兴起的新的人性类型。
我认为,现在,在古老的中国人性类型中打动你们的第一件事情是,那里没有任何野蛮的、残忍的或残暴的东西。用一个适用于动物的术语来说,我们可以说真正的中国人是驯化了的生命。以中国最底层的一个人为例,我想你们会同意我的说法,他比欧洲社会同一个阶层的人少一些动物性,更少些野蛮动物的特性,即少有德国人所谓的“动物野性”(Rohheit)。事实上,在我看来,概括了中国人性类型给你的印象的那一个词,用你们英语来说就是“gentle”(文雅)。我所说的文雅不是天性柔弱或者软弱顺从。“中国人的顺从,”已故的麦高文博士说,“不是绝望的、阉割了的人的那种顺从”。我所说的“文雅”是说没有生硬、粗糙、粗野或者暴虐,实际上也就是没有任何让你震惊的东西。可以说,在真正的中国人性类型中有这样一种气质:从容、镇定、历经磨练后的成熟,如同一块千锤百炼的金属。甚至,一个真正的中国人,他身体上或者道德上的缺憾,即便无法补救,也会被他身上的文雅品质所淡化。真正的中国人也许粗糙,但粗糙中没有粗劣。真正的中国人也许丑陋,但丑陋中没有丑恶。真正的中国人也许粗俗,但粗俗中并无好斗和嚣张。真正的中国人也许愚蠢,但愚蠢中并无荒谬。真正的中国人也许狡猾,但狡猾中并无阴险。事实上我想说,即便在真正的中国人的身体、心灵和性格的毛病和缺点里面,也不会有什么让你厌恶的地方。即便是在老派的、甚至最低等的真正的中国人那里,你也很难找到一个让你非常厌恶的中国人。
中国人的精神(2)
我说,中国的人性类型给你的整个印象是他的文雅,那是一种难以言表的文雅。当你分析真正的中国人身上的这种难以言表的文雅品质时,你会发现这是善解人意和通情达理两种东西结合的产物。我曾把中国的人性类型与驯化动物作比较。那么是什么使得驯化动物如此不同于野生动物呢?在驯化动物的身上我们可以找到一种人类特有的东西。这种有别于动物的人类特性是什么呢?是通情达理。驯化动物的通情达理不是思想才智。它也不是通过推理得到的理智。它也不是天生的才智,比如狐狸的聪明,狐狸的狡猾,知道去那里可以找到小鸡吃。狐狸天生的聪明是所有的野生动物都拥有的那种聪明。但驯化动物身上的这种可称为人类才智的东西,非常不同于狐狸的狡猾或动物的聪明。驯化动物的通情达理不是来自推理,也不是天生的,而是来自同情,来自一种爱和依恋的感觉。纯种的阿拉伯马能理解它的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