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就告诉你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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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就告诉你一个人-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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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候,邱抗战嘴唇气得发紫,对邱华海和邱华涛喊:“你们给我滚回家,再不回去我就撞死在墙上!” 
  邱抗战拉开撞墙的架式。邱华涛和邱华海也就顺坡滚驴,气哼哼地回家了。 
  孙泰还坐在地板上。罗兰和霍清清上前把他扶回家。在罗兰面前,孙泰委屈得像个孩子,竟然哭了,说邱抗战依靠人多势众,欺负他一个孤寡老头。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罗兰用脸盆端了温水,拿毛巾给他擦脸。罗兰笑着说,你别咋咋唬唬了,这事我看到了,跟老邱没关系,是老邱儿女们不讲道理。 
  孙泰说:“邱抗战也不是好东西,上梁不正下梁歪。” 
  罗兰说:“老邱的儿女是孬,可你不能怪罪到老邱头上,老邱这人有些软,心眼儿却不坏。” 
  孙泰不高兴了。孙泰说:“你总护着他干啥?他哪儿长得比我漂亮?” 
  活到七十八岁的孙泰还吃醋。罗兰瞪了孙泰一眼,说你咋跟小孩子一样?我们这岁数了,还在乎什么漂亮不漂亮?就是图个拉呱,我跟老邱能拉呱到一起。孙泰不服气,说你别傻了,邱抗战就是图你长得好看,图你会蒸大包子会烙大饼。罗兰看了一眼身边的霍清清,有些不好意思了。她说老孙你别瞎说,老邱就是图我做个伴儿。 
  孙泰沉默了,他知道自己没有任何希望了。罗兰这时候也突然觉得孙泰有些可怜,就安慰他说:“老孙你放心,我不会丢下你不管。” 
  一边的霍清清也说:“就是,还有我呢,咱们是邻居,远亲不如近邻,你说是不是?”孙泰无奈,只能接受这个事实了。后来,罗兰为了弥合孙泰和邱抗战之间的裂痕,一天中午专门蒸了锅大包子,请他俩到家里吃饭。三个人还把范大伟酒瓶里的半斤白酒喝光了。等到大包子撑饱了肚子,孙泰和邱抗战就和解了。 
  邱抗战歉意地说:“老孙,对不起你,我没管教好儿女。” 
  孙泰说:“嗨,咱们不提儿女好不好,提儿女我就伤心,我呀,有儿子跟没儿子一个样。” 
  邱抗战说:“对,咱们不提儿女,过咱们的日子,咱们能活几天呀。” 
  邱抗战的这句话,无意中勾起了孙泰的伤心处。他心里想,你总比我多活好几年,而且有罗兰这么好的伴儿陪你,你倒是活得滋润了。 
  邱抗战发现孙泰低头不语,就明白了几分,笑着说:“老孙,下棋,我杀你个片甲不留!” 
  孙泰突然恨恨地说:“下就下,我别的赢不了你,下棋还怕你不成!” 
  6 
  孙泰和邱抗战他们因为有了罗兰,在小区就成了最有人气的圈子,人员扩大到二十多人了。罗兰就去小区后面的早市,买了二十个塑料小方凳,放在健身器材场地。塑料小凳子便宜,两块钱一个。罗兰把凳子朝孙泰他们面前一放说,你们坐吧,省得你们还抢占座位。 
  邱抗战就不好意思地笑了,把小凳子分发给站着的老人,说:“大家坐,就是罗兰细心,我们早先咋就没想到买几个小凳子呢。”有位老太太看着邱抗战幸福的样子,就说:“老邱呀,你别忙着发凳子,什么时候给我们发喜糖?”另一个老太太说:“老邱,你别跟我们在这儿耗时间了,快跟罗兰上楼吧,这会儿屋里都空了,把小孙子交给我们看管。” 
  所有的人都捧腹大笑。屋里是空了。儿女们都匆匆忙忙地上班去了,从上午九点到下午五点,小区是最安静的时候。小区内的这段时光,是属于老年人的。年轻人很少关注他们这个群体,他们就知道把孩子交给他们,把买菜做饭收拾家的事情丢给他们,把寂寞的时光交给他们。 
  罗兰明白他们话里的内容,脸色竟然绯红了。她朝说话的人挖了一眼,说:“都这把岁数了,你以为咱们还是十八九呀?” 
  那位老太太就说:“这把岁数咋啦?最美不过夕阳红。” 
  孙泰响亮地应了声:“对,夕阳最红!” 
  这是老年人最喜欢的一首歌,无需谁来领头,他们就不约而同地唱起来: 
  最美不过夕阳红 
  温馨又从容 
  夕阳是晚开的花 
  夕阳是陈年的酒 
  夕阳是迟到的爱 
  夕阳是未了的情 
  …… 
  没有掌声没有喝彩,他们唱着、自我陶醉着。五月的阳光打在脸上,使那些布满皱纹布满岁月年轮的一张张脸,显得生动而温暖。身边几个一两岁的孩子,被他们爷爷奶奶的快乐所感染,也咿咿呀呀地唱起来。远处的草坪上,几个绿化工人站直了身子,朝他们这边张望。   
 ·19·     
 衣向东作品     
小区的黄昏 
  6 
  小区很静。小区的这些寂静时光属于老年人和孩子。 
  尽管这些老年人的命运各不相似,眼下的处境和状态也各有不同,但他们凑在一起都感到了快乐。因为有关爱,有他们共同的话题,这个圈子就成了老年人的家,他们每天必须到这个圈子里享用一些时光。如果哪一天因为无法脱身的事情空缺了,第二天必然要向身边人打探,问前一天有没有发生有趣的事情。当然,如果有谁一天没露面,圈子里的人就会当成一件挺大的事情来议论。他们之间已经形成了一种相互依赖的关系。 
  一年之中,他们当中会有一两个人永远空缺了。他们知道这是难免的事情,也知道这事情很快就轮到自己了,所以他们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诧异和伤悲。他们议论这件事情的时候,就像刚刚从早市回来,议论早市上的萝卜白菜的价钱一样平静。 
  “老王头昨晚走了?” 
  “走了,就他那身体,也该走了。” 
  “前几天他还说,过了今年,他想去美国住些日子,女儿在美国呢。” 
  “嗨,也别去美国了,美国太远,去阎王爷那儿就挺好。” 
  一边议论着,一边做着各自的事情。有择菜的,有织毛衣的,有给孩子喂奶的,还有把身子吊在健身器材上折腾、张着大嘴喘粗气的。 
  或许正因为所剩时光不多了,他们对待邱抗战和罗兰的黄昏恋,就比儿女们更宽容,并给予赞美和支持。他们因为不满邱抗战儿女们的做法,于是给邱抗战出了很多主意。最一致的意见,就是立即登记结婚,如果儿女们反对,就到外面租赁房子住。 
  但邱抗战还在犹豫。他不是害怕儿女反对,而是舍不得小孙子。他想跟罗兰结合后,仍旧住在塔楼这儿,等到范大伟也有了孩子,他和罗兰一起给照看着,该是多么幸福的事情呀。他希望自己和罗兰的黄昏恋,能最终得到儿女的批准。 
  罗兰赞成邱抗战的想法。这把岁数的人了,最好别因为婚姻闹得山崩地裂。况且,她也喜欢邱抗战的小孙子,每天又抱又亲的。 
  当然,罗兰亲吻孩子的方式值得商榷,她总是把自己的脸贴在孩子脸上,实实在在地亲。这是乡下人亲吻孩子的方式,但城里人不这样。城里人讨厌别人亲吻自己的孩子。 
  有一次,刘艳发现罗兰亲吻孩子,当场就变了脸色,抱起孩子上楼了。回了家,刘艳就责怪邱抗战说:“你怎么照看孩子的?孩子能让别人亲吗?” 
  邱抗战说:“怎么不能亲?你罗妈喜欢孩子。” 
  刘艳像不认识似地看着邱抗战:“谁是我罗妈呀?她喜欢孩子,让她儿子生。” 
  邱抗战知道跟刘艳争论不出结果来,就不吭气了。但刘艳仍旧不依不饶,说:“以后带孩子离她远一点儿,你不嫌她脏,我嫌!” 
  这话说得实在没了水平。邱抗战就忍不住说,她哪儿脏?你是不是也嫌我脏了?嫌我脏别让我看孩子!刘艳说,我知道你的心早就不在孩子身上了,也行,你要是想甩下孙子不管,那以后就别让他叫你爷爷。邱抗战不敢说不让孙子叫他爷爷,那算怎么回事?他就只好忍气吞声了。 
  这事让孙泰知道了,孙泰就很激动,似乎这事跟他有很大关系。他对邱抗战说:“老邱,你说句话吧,到底听儿女的,还是听罗兰的?你要是听儿女的,以后就别再跟罗兰来往了,你算什么玩意呀!”圈子里的老年人都赞成孙泰的话,他们开了一上午批斗会,最后给邱抗战出了个主意,让邱抗战给儿媳妇雇个保姆。 
  但是罗兰反对请保姆,主张不要跟刘艳闹翻了脸,说:“咱们就受点儿委屈吧,哪一个当爹妈的能不受委屈?” 
  罗兰的这句话,把邱抗战刺激得不行了,他突然发起脾气,说:“凭什么我们要受委屈?我受了一辈子委屈了,凭什么呀?这会儿我就是不给他们看孩子了,爱谁谁去!” 
  邱抗战是被罗兰的善良和宽容打动了,他觉得自己有责任让罗兰幸福,他觉得跟罗兰在一起,比看护孙子更重要。 
  7 
  邱抗战把找保姆的想法跟儿子邱华海和儿媳刘艳说了。邱华海没说话,站起来进了里屋。他知道老婆刘艳肯定要生气,要选择一些难听的词汇刺激他老爸。他干脆去里屋躲了。 
  刘艳不是那种喜欢大喊大叫的人,她生气的时候很平静,脸上的表情冰冷冰冷的,从嘴里蹦出来的话语,句句像锋利的刀子。她看着邱抗战冷笑说:“我有你这么个公爹,真光荣,我都想在后背上挂块牌子,写上我是某某人的儿媳妇。”她说:“你义无反顾要啃那块老骨头了。为了那块老骨头,连孙子都不要了。找保姆好呀,我也不想让你照看孩子,可找保姆一个月五六百块钱,我才挣几个工资?”邱抗战早猜到刘艳会说这句话,就说:“这个不用你操心,我来找保姆。” 
  刘艳想了想说:“行,你去找。我可有要求,保姆要身体好,有文化,会唱歌,会背诵唐诗宋词。” 
  邱抗战发动圈子里的老人们帮他找保姆。有人提供线索,说前些日子早市有位卖菜的女孩子,不想卖菜了,打听谁家需要保姆。邱抗战就去早市找到了卖菜的女孩子。女孩子叫秀秀,河北保定人,长得挺好看的,人也挺机灵,邱抗战一眼就相中了。 
  秀秀却摇头不答应。秀秀说:“不行邱爷爷,三百块钱太少了。” 
  邱抗战解释说:“不少了,活儿不重,就是照看照看孩子。” 
  秀秀说:“最少四百块。” 
  邱抗战一咬牙:“好好,四百就四百。会唱歌吗?你每天要给我的小孙子唱歌听。” 
  秀秀愣了愣,说:“唱歌?那要加五十块。” 
  邱抗战有些生气地说:“你以为还是卖菜呀?一分一分地讨价还价?给你加二十块。唱一首歌我听听。” 
  秀秀唱了一首歌,很难听。邱抗战又问秀秀会不会背诵唐诗宋词,秀秀明白了,说是不是要每天背诵给孩子听?邱抗战点了点头,把一本书递给秀秀,让她把打勾的诗都背诵下来。秀秀打开书,看到一首打勾的,就小声读: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未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秀秀读完了,突然说:“背唐诗,还得加钱。” 
  邱抗战说:“你有完没有?背几首唐诗,还要加钱?” 
  秀秀说:“我就害怕背书,要是我喜欢背书,那就去上大学了,出来卖菜干啥?” 
  邱抗战说:“就你也能上大学?” 
  秀秀说:“我不好你找别人去吧。反正我不能背书,我背书就头疼。” 
  邱抗战无奈,就只好又跟秀秀侃价,最后商定每月工资四百五十块,当天傍晚就把秀秀带回家让刘艳过目。刘艳用挑剔的目光把秀秀上下打量了一番,问秀秀什么毕业,秀秀说是高中。刘艳说,高中毕业后干什么工作了?秀秀说卖了五年菜。秀秀看到一边的邱抗战一个劲儿使眼色,才想起回答错了,忙改口说卖彩电的。 
  刘艳说:“不对吧?你今年十九岁,卖了五年彩电,多大高中就毕业了?” 
  邱抗战在一边忙插嘴说:“她是边卖彩电边上学。” 
  刘艳说:“那也最多是初中毕业,会背诵唐诗宋词吗?”  
  邱抗战说:“会,能倒背如流。”  
  刘艳白了邱抗战一眼说:“我没问你。”  
  秀秀说:“会背,不信背诵个你听听。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邱抗战说:“不错,一字不错。”  
  刘艳说:“是中国人就会这首诗。”  
  邱抗战说:“秀秀,再背几首诗。”  
  秀秀就背诵:“鹅鹅鹅——”秀秀一下子忘了后面的几句,皱眉头想。“鹅鹅鹅,后边什么来着……”  
  邱抗战很焦急,站在后面偷偷提示秀秀,把自己的脖子仰起来,使劲儿朝前伸。秀秀明白了,接着背诵:“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 
  最后一句秀秀又忘了,邱抗战两只手张开,不停地划拉着。 
  秀秀一个激灵,脱口而出:“鸭掌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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