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安平与观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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储安平与观察-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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规矩、最公正,比较最有知识最能感觉,最关怀国家,忍受的苦难也最多,最不失为固穷的君子的,就是若干大学教授。今后国家一切改革,总应该对他们多加些重视才是。”② 
  1946年7月,西南联大返回北方,分别重建清华、北大、南开大学。《观察》对西南联大在抗战中的表现给予了很高评价。它在一篇《观察》通讯中,将西南联大的精神概括为:“民主传统,宽容精神”。 
  《观察》对教授和学生生活从始至终给予关注,从思想活动到生活就业等一系列问题,都有及时反映。对于西南联大的精神,《观察》可以说是推崇备至,因为这不仅完全符合储安平一贯信奉的自由主义理想,更为难得的是在国家面临危亡的时刻,那些大学教授身上表现出的吃苦、忍耐品格和理想主义精神在三所大学的联合中得到了较好的体现。在整个抗战期间,以“联合”为名的大学为数不少,但大多是联而不合,不到几年便不欢而散了,只有由北大、清华、南开三校组织而成的西南联大,能维持到九年之久,而在这九年中建立了深厚的友谊,并奠定了长期合作的基础。 
  《观察》认为,西南联大的成功“不能不归功于教授先生的高超德行,三校传统上的宽容精神和三位特出的校长。”①而这一切都与西南联大教授的教育背景有关,他们多数是出身于清华、北大而留学欧美又扎根于母校之中的。 
  《观察》对西南联大的成功有非常详细的分析。它指出首先是有派系而无派系之争。在一般的学校中,不断地闹派系之争,但西南联大是很少有派系之争的。这并不是说西南联大没有派系。在联大,正如在任何学校一样,教授们因政治、思想、年龄、工作、学科种种的不同,也自然而然地形成若干团体。但这些派系都不在学校行政上有什么争夺。因为联大的教授大都是学有专才,他们的全部精力放在研究的工作上,自然就没有空闲去管学校行政,因此就更不会有什么派别之争了。当然,凡是学校行政上发生了什么错误的措施,总有人挺身而出,作坦白的批评,务必做到错误被纠正过来。由于他们的学问,由于他们的道德,他们的意见虽有不同,但他们总是合作去为学术而努力的。 
  容忍和民主造成和谐。他们所以能在一起合作,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就是北大、清华、南开三校的容忍精神是这个堡垒的“中心”精神。大家常称联大是“民主堡垒”或“自由堡垒”,容忍主义或宽容精神是这个堡垒的“中心”精神。因为如果没有容忍精神,则少数不肯服从多数,多数不肯尊重少数,那就只有党争和暴政而不会有民主与自由的。北大、清华、和南开都以宽容精神见称。例如北大在蔡元培先生时,可以有无政府主义者、共产主义者、国民党人等革命分子,也有保皇分子。正因有这种宽容精神才能够“教授治校”。例如清华,重要的问题是由评议会决定,而评议会则有过半数的评议员是由教授选举出来的。只有具有容忍精神的学校,才能三校联合九年而十分合作的。 
  各党各派,兼收并蓄。联大容忍精神最好的表现,就是它包容了各党各派的教授与学生,虽然不能完全指出谁是哪一党哪一派,但至少可以说在联大之下,有共产党、第三党、民主同盟、民主社会党、中立派、国民党、三青团、和国家主义等党派的教授与学生。教授方面:在属于左派政党的教授中,有闻一多和曾昭抡等先生;在民主社会党中,有潘光旦和费孝通等先生;没有党派而批评政府的有张奚若和陈序经等先生;比较中立而对政府常有意见的有陈岱孙和王赣愚等先生;在经济问题方面批评政府的有伍启元杨西孟戴世光等先生;属于国民党反对派的有钱端升等先生;属于国民党批评派的有周炳林杨振声等先生;国民党开明分子有冯友兰和雷海宗等先生;三青团的有姚从吾和陈雪屏等先生。在联大这许多教授中,有一件可喜的事,就是联大是没有顽固派的分子。不过如果有极左右的人,联大也必能包容而不加排斥的。这才是一个真正的“民主堡垒”,真正的“自由堡垒”。这才可以使许多人在一起而没有纠纷。   
  第四节 四十年代大学教授(2)   
  三校校长分工合作。联大所以能合作,三位校长的功绩也不少。这三位校长是采分工合作的办法。南开张伯苓校长总是在重庆代表学校向陪都交涉。北大蒋梦麟校长则负责所有对外的事宜。清华梅贻琦校长则负责校内事务。他们三位的感情是十分好的,这就替学校散播了和谐的空气。在整整九年的合作中,这三个北方的最高学府在西南角上替战时中国造就了不少的人才。①抗战胜利后,对于大学教授来说,考查他们对于学潮的看法,是了解整个大学教授精神状态的一个主要标志。从《观察》时期看大学教授对学潮的看法,会对他们的精神状态有这样的评价:他们不仅同情和理解学生,而且敢于公开表达对政府镇压学潮的不满情绪。他们通常采取的办法是先在校园内劝阻学生,因为他们都是过来人;其次他们以宣言、文章等形式奉劝政府理解学生的行为,改善自己的统治。在学潮势不可挡的时候,他们中的有些勇敢者甚至要参与到学生的游行行列中。 
  教授在学潮中没有什么恐惧感,整个精神是正常的,敢于路见不平,以言相助。对学生的态度上,他们从不隐瞒自己的观点,讲的都是真心话和心里话。他们对国家的前途抱有强烈的责任感,而且他们有说话的权利。当时有民间报刊这一主要言论渠道,教授对时政的看法都能及时传达出去。当时大学之间对于教授的评聘有较为严格的学术标准,这使获得教授资格的人比较具有充足的自信,能够呼吁公正,主持正义。在历次的学潮中大学教授经常站在学生面前演讲。 
  《观察》中有这样的记载:“在这种情绪之下,众料在第二天的纪念会人数一定更多,因为在这庄严的纪念会中有北大许德珩、袁翰青、樊弘,燕京张东荪,清华张奚若、吴晗教授的演讲,讲的又都是大家所苦闷的问题,大家正好从这里找到一个方向。”①当时的大学教授中有中间偏左的,有中间偏右的,甚至也有共产党员。在清华一次反内战反饥饿的学生运动中,学校教授的言论很能看出他们的性格:陈寅恪教授说:“罢课既经决定,即须遵守,一致行动。” 
  张岱年教授说:“今天内战的性质,是买办阶级反人民残暴的战争……知识分子无论如何应该做抗议的表示……” 
  陈福田教授说:“我对目前物价飞涨所感受的威胁,完全和你们一样。这基本的原因是内战。对你们的行动,我很同情。”②针对当时国民党北平市党部主委吴铸人对学潮的一次讲话,北大、清华、师院、燕京大学90位教授联合发出抗议,这90名教授中几乎包括了当时大部分知名教授。他们认为:③学潮发生固属不幸,但接连地伤害学生,包围学校捣毁校舍等暴行,当局实不能辞刺激学潮之责。手无寸铁的善良纯洁青年对于这样假借暴行来挑畔的手段,表示愤慨与抗议,我们只有衷心同情。为了维护学府尊严与争取安全保障,我们也会忍痛罢教,唤起全国人士的注意,借以制止层出不穷的迫害与惨案,挽回迭受摧残的教育生机。目下学潮正在渐起平息中,而党部主持人竟又加以刺激,极尽挑拨、诬蔑、威胁之能事,用心何在,令人诧异。 
  无论吴铸人氏所告的三位教授是指何人,我们要质询他:“所谓受奸匪利用究竟有何证据?我们更要追问,第二次闻一多事件是否已在预谋制造了?我们愿意提醒当局,闻一多教授的被害不但没有消除学人对于现状的不满,且更加深了他们的警惕与愤慨。假令政府容许在这文化的古城再演一幕同样的惨剧,祗足以表现其颟顸与残暴而已。 
  当时《观察》经常发表这样的意见。如武汉大学教授金克木、张培刚、曾炳均、邓启东、韩得培、萧文烁等6位教授的《我们对学潮的意见》。①在四十年代,作为一种独立的社会力量,大学教授在公众心目中代表着公正和良知。他们当时最大的特点是在批评和抗议政府的不合理方面有整体力量,绝不是个别独立地去抗争,而是团结一致。那时的大学教授,只要觉得政府作出的决定不合理,马上就可以联名发表宣言表示抗议,而且无论是从事自然科学基础研究的,还是从事工程技术的,从事人文科学的就更不用说了,他们彼此之间在关心国家命运上全都投入了热情,并没有以专业为借口,远离社会政治。大学教授整体力量的形成,实际上已成为现实政治的一种制衡力量,至少可以发出独立的声音。《观察》时期,经常可以看到大学教授对政府的批评。下面是《观察》上一篇大学教授的宣言。②保障人权宣言者:朱自清 向达 吴之椿 金岳霖 俞平伯 徐炳昶 陈达 陈寅恪 许德珩 张奚若 汤用彤 杨人楩 钱端升二·二二·北平近日北平市清查户口,发动警宪八千余人,分八百余组,午夜闯入民宅,肆行搜捕,据平津二月十九日各报记载:十七日一夜捕去一千六百八十七人,连同前数日已入陷囵圄者共两千人以上。其中不少知名之士,就已知者如中央警官学校王云相教授,北平耆旧符定一,行总平津分署组长于汝祺女士,中外出版经理社经理张亦风夫妇及店员三人,牙医师朱砚农博士,前协和医学院大夫蒋豫图博士,师院附小女教师二人,以及华北学院学生三人,并据当局表示:尚拟继续搜捕。当初政府公布宪法重申保障人民自由,甚至颁行大赦,北平一地即已释放千余人,今反以清查户口之名,发动空前捕人事件,使经济上已处水深火热之市民,更增恐惧。同人等为保障人权计,对此种搜捕提出抗议。并向政府及社会呼吁,将无辜被捕之人民从速释放。至其确有犯罪嫌疑者,亦应从速依法移送法院,并保证不再有此侵犯人权之举。   
  第四节 四十年代大学教授(3)   
  当时,大学教授发出这样的呼吁并非什么奇特之举,他们已经习惯了这种文明的抗议方式,接受不接受是一回事,但我要充分表达出我的意见。 
  针对当时公教人员待遇每况愈下的情况,王道明、王铁崖、孟昭英、邵循正、徐毓枬、袁翰青、陈振汉、杨人楩、楼邦彦、戴世光教授联名发表《我们对于改善公教人员待遇的意见》坦陈自己的意见,督促政府改变自己的作风。①对于当时国民党宣布民盟为非法团体一事,周炳琳、李广田、俞平伯、朱自清、陈达等四十八名北大、清华、燕京大学的教授立刻发表《我们对于政府压迫民盟的看法》,他们本着“盖容忍反对的意见,尊重异己的政党,实为民主政党的基本要素”。②并从法理的观点指出,政府宣布民盟为非法团体的不合理性。《观察》时期大学教授联名签署的声明,宣言有四个非常明显的特点:第一,以西方的法制为立论的基本前提;第二,一切以公众利益为原则;第三,一切为国家走上健康的民主宪政治之途所努力;第四,他们所关心的问题决不围绕自己,而是以公理为尺度。在《观察》时期,有法学专业背景的青年知识分子斗志最为旺盛,如楼邦彦、韩德培等,对于政府在治制方面的每一不合理处,他们都能以西方的法律精神予以批评。①   
  第五节 自由主义知识分子的心态(1)   
  1949年后许多自由主义知识分子在思想上的突然转变,多数人能够设身处地予以理解。对他们的言论和行为,后人不必责之过苛。但有必要进行深入的分析。至少可以提出以下几个问题:一、这种转变是真诚的,还是被迫的?二、1949年以前,他们为什么能够保持自由主义知识分子的精神?三、屈服来自于理性的分析,还是天然的保护本能?四、信仰执著的自由主义知识分子,感情和理性的选择为什么会产生偏差?等等。 
  《观察》1948年底被迫停刊,到1949年11月1日复刊,其间仅有10个月的时间,但这10个月,却是至关重要的,其间发生的重大变化给中国自由主义知识分子带来了无穷的困惑。新时代的到来,使他们强烈的民族情感得到暂时的慰藉,连年战乱,外敌的入侵,经济的崩溃,人民的苦痛,使他们厌恶战争、渴望和平的心理得到了满足,但矛盾也在此时产生了。 
  1949年以前,多数受过欧美教育的自由主义知识分子在理智上对于国共都有清醒的评价,所以难以相信1949年后他们的突然转变是真诚的。这里可能有一个“青年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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