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最好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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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最好的老师- 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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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期日,我约上万同等一群调皮学生去杜甫草堂游玩,万同高兴得脸上绽出了平时在校园里很难看得到的天真笑容。在湖边,他硬要拉我与他一起划小船,还主动去把船票买了。于是,我和他跳上了晃悠悠的小船。
  “万同,你上课为什么老要搞小动作呢?”柳荫小桥下,我一边划船一边和他聊了起来。
  “我听不懂。”他回答得很干脆,一点没有我想象的“苦恼”。
  “有没有能听懂的课?”
  他想了一下,说:“语文和英语能听懂。”
  我感到吃惊:“你真的能听懂英语?”
  他点点头:“嗯,反正跟着老师读就是了嘛!”
  原来如此——他认为只要跟着读,就算听懂了。
  我又问他:“哪些课你最听不懂?”
  “数学,还有地理……其他课我都听不懂。”停了一会儿,他又说,“确实听不懂。”
  我顿时对他产生了深深的同情:听不懂课而又必须坐在教室里,而且还不许做其他事,这是多么痛苦的事啊!可万同却日复一日甚至年复一年地在忍受着这种痛苦。
  “这样好不好,万同——”我认真地对他说,“我给你一本反映抗日战争的小说《 烈火金刚 》。以后只要能听懂课,你就认真听;遇到听不懂的时候,你就看《 烈火金刚 》,好吗?”
  “您同意我上课看小说?”万同望着我,好像不相信我的话。
  “是的!如果你真的听不懂的话。”
  万同竟高兴得跳了起来,小船随之一倾斜,他没立稳的身子眼看就要落水,我一下把他拉住,他才免于“堕落”!
  离开杜甫草堂时,万同不住地问我:“李老师,您什么时候把《 烈火金刚 》给我呢?”
  “明天就给你!”看到他愿意读书——哪怕是课外书的积极性,我也有点兴奋了。
  果然,以后好几天,万同在课堂上不再捣蛋了:别人听课,他读小说——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然而,似乎只是昙花一现,过了不久,学生们又来向我反映万同上课“坐不住”了。
  我把万同找来:“怎么?老毛病又犯了?”
  “我不想看《 烈火金刚 》了。因为好多字我都不认识。”万同说。
  哦,原来是这样。确实,以万同的语文基础,他看《 烈火金刚 》这样的大部头的确有些困难。于是,我又与他商量:“这样好不好?你抄《 烈火金刚 》吧!在抄的过程中,如果有不认识的字,你就写在一张纸条上,拿来问我。好吗?”
  “好吧!”万同立刻去学校小卖部买了一本作文本,我工工整整地为他写封面——科目:《 烈火金刚 》;姓名:万同;教师:李镇西……
  这以后,万同不时到办公室来请教生字;我呢,在教他认生字的同时又检查他手抄的《 烈火金刚 》。他写的字不算好,但一笔一画都十分认真。
  有的老师知道了,不无担心地对我说:“你让万同抄《烈火金刚》,他怎么能够通过初中毕业考试呢?”
  我说:“他不抄《 烈火金刚 》,也很难初中毕业,而且上课还要去干扰别人,很可能使更多的人不能初中毕业。让他抄抄小说,他脑子里多少可以装些抗日英雄的形象,何况还可以练练字,并多认几个字呢!”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没听到有人来告万同的“状”,因为他上课有事做了呀——别人在思考几何难题或做物理题的时候,他却正在奋笔疾书,沉浸在半个世纪以前冀中平原的抗日烽火之中……
  “未娶媳妇就想不认娘”
  “李老师,同娃儿出走了!”电话里,万同母亲的声音带着哭腔。
  我一惊:今天下午放学时,万同还拿了一本新作文本给我写封面。当时,他高高兴兴地告诉我,他第一个作文本的《 烈火金刚 》已抄完了。怎么一回家就出走了呢?
  我忙问他母亲:“什么时候走的?”
  “大概八点钟左右。”
“新官”未能烧到“三把火”(4)


  我一看表,此刻是九点过四分。放下电话,我马上便赶往万同家。
   据他母亲说,下午,她收拾万同的桌子抽屉时,发现了一封信,是万同小学时一位叫司婷婷的女同学写来的。晚饭时,她便问万同怎么回事,并叫万同不要和这位 女同学来往。万同当即就大耍脾气,说“你少管”!吃完饭以后,他母亲出去染发,回来便不见万同。但桌上留有一张纸条,说他找司婷婷去了。
  我拿起那张没有称呼也没有落款的条子看了起来——
  十二年来,你很少关(管)我,你和爸立(离)昏(婚)时,你们两个都不要我,我像古(孤)儿一样。还是司婷婷对我好,我就是要和她好,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我不要你关(管)我们的事。我走了,去我(找)司婷婷。
  我又看了看司婷婷的来信,上面写满了从言情小说里抄来的爱情词语,赤裸裸地希望和万同“生不同侵(寝)死同八(穴)”。
  万同母亲又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说司婷婷“小小年纪就是一个骚货,跟她不要脸的妈一个样”,说她的“同娃儿”如何“媳妇都还没有娶就想不认娘了”,又说她怎么怎么“命苦”……
  我劝道:“好了,好了,先找人要紧。司婷婷住在哪里?”
  她含糊其辞说了好几个地址,最后又补一句“其实我也搞不太清楚”。
  但我还是按照这几个“不太清楚”的地址,骑车穿行于大街小巷,直到深夜十一点过,仍一无所获。
  当晚,我躺在床上,老想着万同这件事,久久不能入眠。后来迷迷糊糊地在梦中把万同找到了——他在一个建筑工地的砖堆上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第二天上午十一点半,我刚上完课,办公室的老师告诉我,刚才距本市19公里处的一物资仓库打来电话,说我校初一一个叫万同的学生,昨夜游荡到那里,被治安联防队员收留,请学校速去领人。
  我随即给万同母亲电话通报了这个情况,然后迅速叫了辆出租车,二十几分钟便赶到那个仓库。
  接回万同,他却怎么也不肯回家。已是吃午饭的时候了,我只好先带他走进一家餐馆。
  “你不是说去找司婷婷吗?怎么朝外地跑,而且是一个人呢?我希望你对我说实话。”饭桌上,我严肃地问他。
  “我没找到司婷婷,又不愿回家……我便想去乡下找我奶奶。走着走着……我就找不着路了……”他一边大口大口地吞咽,一边回答我。
  “你为什么这么恨你妈呢?”
  “听我奶奶说,原来我爸我妈离婚时,他们都不要我。”说着说着,他眼圈有些红了,赶紧埋头扒饭。过一会儿,他又接着说:“现在,她又经常出去或邀约一伙人来搓麻将,常常闹个通宵。有时输了又交不出钱,就被人家打;她挨了打就回来骂我出气……”
  听了他的话,我很长时间一言未发。
  从餐厅出来,我对他说:“你必须回家。不管怎样,她还是你的母亲,而且,她现在还与你相依为命。昨天,给我打电话时,你妈都哭了——可见她从心里还是很爱你的。这样,我先给你妈打个电话,劝劝她。”
  在电话里,我严肃地对万同母亲说:“万同找回来了,但我不能保证他以后不会再次出走。当然,我会继续教育他;但是,我希望你不要再赌钱了——至少不要在家中搓麻将,更不要拿万同出气。”
  “我没有拿他出气啊……”她支支吾吾地说,“搓搓麻将又有什么关系嘛!”
  我继续说:“我无意干涉你的生活方式,但万同不仅是你的儿子,也是我的学生,我有责任为他争取一个良好的教育环境。”我舒缓了一下语气,“我也是真心诚意为你好。”
  “好吧,我以后注意点。”她总算答应了我,虽然不是十分情愿。
  在送万同回家的路上,我提到司婷婷:“大道理我不多讲。如果你信任李老师的话,咱们另外抽个时间好好聊聊。现在,我只希望你至少做到也必须做到,暂时别和她来往,好吗?”
  他想了想,终于点了点头。
  但是,目送着他的身影走进他家的单元楼时,我的心情仍然十分沉重。
   说实话,虽然司婷婷向万同表白“爱情”,万同也扬言“就是要和她好”,但我并不认为小小的万同真会与那个司婷婷会是“早恋”,更不会有真正意义上的“爱 情”;然而,这事却提醒我:万同是一个精神和感情的双重孤独者!——从小几乎没有什么亲情之爱,读小学起便总是生活在集体舆论的对立面,成绩太差使他很难 从中体会到学习的乐趣……干涸的心田,渴望真情的雨露,可是,谁来满足万同作为一个“人”的最起码的精神需要和感情企盼?
  而离开了对学生心灵的尊重,还有什么“教育”可言?
  “我们才是你真正的哥儿们!”
  万同在社会上曾有许多哥儿们:有的是他原来小学的辍学同学,有的是他流浪时的“患难之交”,还有一些是街头斗殴时“不打不相识”、“越打越亲热”而结拜的“师兄师弟”。
  刚进初中时,这些小痞子还不时来找他。经我多次教育,万同与他们的往来渐渐稀少。这天,万同放学回家,却被他昔日的“兄弟们”暴打一顿。
  消息是游贤打电话告诉我的。当时,我刚洗了澡,端上一碗稀饭喝。放下电话,我立刻赶往现场——西南民族学院。
   原来,这一段时间,这伙人天天都在万同放学回家的必经之路——西南民族学院侧门守候万同,约他去“玩”。万同都以“没时间”推辞了。今天,万同和游贤回 家走到这里,他们又围着万同,硬要拉他一起去打台球;万同不肯,这伙人便要他“缴纳管理费”!结果发生摩擦,最后,四五个人用拳头、木棍把万同“教训”了 一顿。游贤吓得直奔电话亭,拨通了我的电话。
  我赶到时,万同正在路边蜷成一团蹲着,一些过路群众已经抓住三个十五六岁的打手。知道我是被打者的班主任后,纷纷向我诉说刚才的惨状:
  “这些二流子简直没有人性,把他围住拳打脚踢!”
  “我们大家都吼起来了,这一伙人赶紧跑了。我们抓到了其中的三个。”
  我把万同扶起来,他的衣服前襟被撕破了,面部流着血,左眼肿得像个桃子,眼睛眯成一条缝。他说他背上火辣辣的,我撩起他后背的衣服,只见他背上青一块紫一块。
“新官”未能烧到“三把火”(5)


  我叫了一辆三轮车,请游贤把万同送回家;然后,在几位热心群众的协助下,将那三个少年歹徒押到了派出所……
  万同睡在家里,不能来上学。他被打的消息震动了全班,我决意通过全班同学声援和慰问万同的活动在班上营造一种正气、一种温暖,让万同的心灵感受到来自整个班集体的真诚关怀。
  我对学生们说:“也许在不少同学的眼里,万同是个坏学生。是的,他的确有不少社会习气。但是,作为他的同学,我们每一个人都应想一想:我为万同的进步能做些什么,又做了些什么?”
   我向学生们介绍了万同的家庭和他令人同情的经历,然后又说:“万同本是真心要与过去一刀两断,可那些社会上的二流子却要来纠缠他;他不依从,便被打成这 样!现在,万同面临着严峻的选择:要么回到那个坏人圈子里,从此真正堕落下去;要么回到我们的集体,努力做一个好人。作为他的同学,我们应该给他以向上的 勇气,鼓励他不向邪恶屈服,并帮助他勇敢地告别过去,走向正直!——我们班应该是一个充满正气和温暖的集体,生活在这集体里面的每一个人都应感受到向上的 动力,相反,我们不应该让这个集体的任何一位同学受到冷落,而成为精神上感情上的孤立无援者!”
  学生们的心,显然被我的一番话打动了。于是,我郑重发出号召:“请每一位同学都给养伤的万同写几句慰问、鼓励话。今天放学后,我和班干部将代表全班同学去看望万同。”
  学生们的纸条很快便交上来了——
  “万同,别怕!正义永远和你在一起!”(靳岩松)
  “斩断恶习,总是要付出痛苦的代价。有我们,你千万不要后退!”(晏林)
  “不要在乎这次挫折,难过的时候,哼哼这首歌:‘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问为什么!’”(顾晓彤)
  “我已经习惯每天给你写家校联系本了,你没来上学,我还真不习惯呢!祝你早日养好伤!”(袁夏)
  “说实话,我讨厌过你;但你没来,我却老想着你为班上做过的好事!你早点回来吧!”(阚巍)
  “我们才是你真正的哥儿们!”(帅伟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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