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春以来,这是居住在这个地区的人见到的第一个真正的春天。在这之前,春天一直是在风雨中度过的。现在天气突然晴朗,人们对夏天的温暖和翠绿的森林的向往使得他们难于安心工作。当大雁群在高高的天空欢快地、自由自在地飞过时,没有一个人不停下手中的活抬头仰望他们。
这天最先看见大雁的是塔山的矿工,他们正在一个矿井口挖矿石。当他们听到大雁的叫声时,停止了挖矿,其中的一个人向大雁们喊道:“你们要去哪里?你们要去哪里?”
大雁们没有听懂他说的话,但是男孩子从白雄鹅的背上探下身子,替他们回答道:“我们要到既没有镐也没有锤的地方去。”
矿工们听到这些话,还以为是他们自己的愿望使大雁的叫声幻化成人的说话声传进了耳朵。
“带我们一块儿去吧!带我们一块儿去吧!”他们喊道。
“今年不行,”男孩子喊道,“今年不行。”
大雁们沿着塔山河向孟克湖飞去。一路上他们还是大声喧叫着。延切平市及其四周的大工厂就坐落在孟克湖和维特恩湖之间那条狭窄的陆地上。大雁群首先飞过的是孟克湖造纸厂,当时正是午休过后上班的时间,工人们成群结队涌向工厂的大门。他们听到大雁的叫声时便停止脚步,侧耳倾听了一会儿。
“你们要去哪里?你们要去哪里?”工人们喊道。
大雁们听不懂他们的话,因此男孩子替他们回答道:
“我们要到既没有机车也没有机器的地方去。”
当工人们听到这句话时,他们相信是他们自己的愿望使大雁的叫声幻化成人的说话声传进了他们的耳朵。
“带我们一块儿去吧!”一大群人一齐高声喊道,“带我们一块儿去吧!”
“今年不行!今年不行!”男孩子回答说。
接着大雁们飞过了著名的火柴厂。这个工厂坐落在维特恩湖畔,大得像一个城堡,巨大的烟囱高耸入云。厂院里没有一个人在走动,但在高大、宽敞的厂房里,年轻的女工正坐在那里往火柴盒里装火柴。外边的天气好极了,因此她们打开一个窗户,大雁们的叫声正好从窗户传了进来。一位最靠近窗户、手里还拿着一个火柴盒的姑娘探出身子喊道:
“你们要去哪里?你们要去哪里?”
“我们要到既不需要灯光也用不着火柴的地方去!”男孩子说。
那位姑娘以为她听到的只是大雁的叫声,但她又觉得她似乎听出了几个字,因此她又喊道:
“带我一块儿去吧!带我一块儿去吧!”
“今年不行!”男孩子回答道,“今年不行!”
那些工厂的东边就是延切平市,坐落在城市最理想的位置。狭长的维特恩湖东西两边的沙岸都很陡峭,但是在湖的正南方沙墙已经塌落,好像开了一个大门,让人们到湖里去。在大门的正中央正好是延切平市,左右两边都是山,背靠孟克湖,面对维特恩湖。
大雁们在狭长的延切平市上空飞过时,依然像在农村一样喧叫。但在城里没有一个人对他们喊叫。他们也没有指望城里的居民会停下来对他们喊叫。
他们沿着维特恩湖岸继续向前飞行,不久就到了萨纳疗养院。有几个病人在游廊上尽情地享受着春天清新的空气,这时他们听到了大雁们的叫声。
“你们要到哪里去?你们要到哪里去?”其中一个病人用微弱的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问道。
“我们要到既没有痛苦也没有疾病的地方去!”男孩子回答说。
“带我们一块儿去吧!”病人们说。
“今年不行!”男孩子回答,“今年不行!”
他们又向前飞了一段就到了胡斯克瓦尔那。它坐落在一个山谷里,周围环绕着陡峭壮丽的山峦。一条小河从高处一泻而下,形成细长的瀑布。山脚下建造了许多作坊和工厂,山谷的谷底遍地都是工人住宅,房屋周围是花园和草地,谷底中央是学校。大雁们飞过那里时,学校正好在打铃,一大群儿童排着队从教室里出来。他们人数很多,整个校园里都挤满了孩子。
“你们要到哪里去?你们要到哪里去?”孩子们听到大雁的叫声时便喊道。
“我们要到既找不到书本也没有作业的地方去!”男孩子回答说。
“带我们一块儿去吧!”孩子们喊道,“带我们一块儿去吧!”
“今年不行,等到明年吧!”男孩子喊道,“今年不行,等到明年吧!”
19.大鸟湖
绿头鸭雅洛
维特恩湖的东岸耸立着奥姆山,奥姆山东边是达格大沼泽地,沼泽地的东边则是陶庚湖,陶庚湖的四周就是平坦的东耶特兰大平原。
陶庚湖是一个很大很大的湖,不过在以前可能比现在还要大。但是,当时人们觉得这个湖占去了太多肥沃的土地,因此他们试图将水抽干,在湖的底部播种粮食,但他们没有成功,湖水至今仍淹没着大片的良田。然而经过排水之后,湖水已经很浅了,几乎没有一个地方水深超过两米。现在湖岸上潮湿泥泞,湖中一个个小岛露出水面。
如今有一种植物喜欢让脚站在这样的水中,而头和身子却露在水面上,这种植物就是芦苇。它再也找不到比这狭长水浅的陶庚湖沿岸以及泥泞的小岛周围更好的地方生长繁殖了。它在这里生活得很惬意,长得比人还高,许多地方稠密得连小船都难以穿过。湖的四周已经形成一道绿色屏障,只有少数几处人类割掉芦苇的地方才能出入。
芦苇把人封锁在陶庚湖之外,但它同时又为其他大批生物提供了保护。芦苇丛中小水塘星罗棋布,小水沟纵横交错,碧绿而静止不动的水中,青萍和眼子菜在那里繁殖生长,子了、小鱼和蠕虫也在那里大量孵化,各种水鸟可以在水塘和水沟周围许多隐蔽的地方产蛋和哺育幼鸟,而不会受到敌人的袭扰,也不用担心没有食物吃。
在陶庚湖的芦苇丛中住着数不清的鸟,而且随着栖身的好地方为大家所知,越来越多的鸟汇聚到这里来。最先在那里定居的是绿头鸭,至今仍有上千只,但是他们不再拥有整个湖泊,而是不得不与天鹅、鸊鷉、骨顶鸡、白嘴潜鸟、翘鼻麻鸭等其他鸟类分享了。
陶庚湖无疑是全国最大最出名的鸟湖。鸟类都为有这样一个栖身的好地方而感到非常幸福。但是不知道他们对芦苇丛和泥泞湖岸的主权还能维持多久,因为人们至今没有忘记陶庚湖占着大片肥沃的良田,并且不时地提出排干湖水的方案。一旦这些方案付诸实施,成千上万的水鸟就要被迫迁移。
在尼尔斯·豪洛尔森随着大雁们周游全国的时候,陶庚湖上住着一只名叫雅洛的绿头鸭。这是一只小鸭,出生后只过了一个夏天、一个秋天和一个冬天。现在是他度过的第一个春天。他刚刚从北部非洲归来,到达陶庚湖时正值好季节,湖面上还结着冰。
一天晚上,他和另外几只小鸭在湖面上互相追逐玩耍。一个猎人向他们放了几枪,结果雅洛的胸部中了弹。他以为他要死了,但是为了不让开枪的人抓到他,他还是拼命地向远处飞。他不知道他是在朝什么方向飞,只是一个劲儿地向前飞。当他精疲力竭再也飞不动的时候,他已经离开陶庚湖上空,飞进了内陆一段距离,落在湖畔一个大庄园门前。
过了一会儿,有个年轻的长工正好从院子里走过。他看见了雅洛,便走过去把他捧了起来,但是一心想要平静地死去的雅洛为了使长工放掉他,便使出最后的力气去狠狠地咬他的手指。
雅洛没有能够挣脱掉,但是他的反抗也有好处,那就是长工发现他还活着。他非常小心地把他抱到屋里去给年轻温柔的女主人看。她立即从长工手中接过雅洛,抚摸着他的背部并擦干了他颈部羽毛里浸出的血。她非常仔细地把他观察了一番,当她看到他那深绿色的闪闪发光的头、白色的颈环、赤褐色的背和蓝色的翼时,她觉得这只鸭非常漂亮。她一定觉得让这样漂亮的鸭死去太可惜了,所以立即收拾好一个篮子,把鸭子放在里面。
雅洛一直扑打着翅膀,试图挣脱掉。但是当他发现这里的人无意伤害他时,他就安心地躺在篮子里。他显然由于疼痛和失血过多,此时感到筋疲力尽。女主人提起篮子,走过屋子,将篮子放在炉子旁边的角落里,还没有等她把篮子放下,雅洛已经闭上眼睛睡着了。
过了一会儿,雅洛觉得有人在温柔地推他,他就醒了。他睁开眼睛一看,吓得几乎失去了知觉。这回可要完了!因为篮子边站着一个比人和猛禽更危险的家伙。那不是别人,正是长毛狗赛萨尔,他正好奇地闻着他。
去年夏天,当雅洛还是一只黄毛小鸭的时候,芦苇丛里只要有人喊:“赛萨尔来啦!赛萨尔来啦!”他就会吓得要命。当他看见那只毛上有褐色和白色斑点的狗龇牙咧嘴地钻进芦苇丛的时候,他简直觉得死亡就在眼前了。他一直希望千万不要再见到赛萨尔了。
但不幸的是,他现在肯定落到了赛萨尔家的院子里,因为赛萨尔就站在眼前。
“你是谁?”他吼道,“你是怎么到这座房子里来的?你不是住在芦苇丛里的吗?”
雅洛艰难地鼓起勇气回答说:
“赛萨尔,你不要因为我到这个家里来而生气!”他说,“这不是我的过错。我被枪弹击伤了,是这里的主人把我放在这个篮子里的。”
“噢!原来是这里的人把你放在这儿的,”赛萨尔说,“那么,他们显然是想医治你的伤了。按我的想法,他们既然提到了你,我认为他们更聪明的做法是把你宰掉吃了。不过不管怎么说,你在这里是不会受到伤害的,你用不着这样害怕,现在我们不是在陶庚湖上。”
赛萨尔说完便到熊熊燃烧的炉火前睡觉去了。一种致命的危险一旦过去,一种极其疲倦的感觉便又开始袭扰雅洛了,于是他又睡着了。
当雅洛再次醒来时,他发现有人在他面前放了一盘谷粒和一碗水。他还病得很厉害,但是毕竟觉得肚子有些饿了,因此就吃了起来。女主人看到他开始吃东西,便走上前去抚摸他,显出一副很高兴的样子。雅洛吃完以后又睡着了。一连好几天,他除了吃、睡以外,其他什么也不干。
有一天早晨,雅洛感觉好多了,就从篮子里爬出来,在地板上来回走动。但是他没有走多远就摔倒在地板上,躺在那里动弹不得了。赛萨尔走了过来,张开大嘴把他叼了起来。雅洛当然以为,狗是要咬死他,但是赛萨尔并没有这样做,而是把他送回了篮子,一点儿也没有伤着他。正因为这样,雅洛对赛萨尔有了一种信任感,他第二次在屋里散步时就走到狗的跟前,在狗的身边躺了下来。从此,赛萨尔和他成了好朋友,每天,雅洛总要在赛萨尔的爪子间睡上好几个小时。
但是雅洛对女主人的好感远胜于他对赛萨尔的好感。他对女主人一点也没有恐惧感,当她走上前来喂食时,他总是用头磨蹭她的手。每次她走出屋子的时候,他总有失落感,而当她回到屋里的时候,他会用自己的语言大喊大叫,以表示对女主人的欢迎。
雅洛完全忘了他以前对狗和人是多么的害怕。他现在觉得他们是多么的温柔和善良,他也喜欢上他们了。他渴望恢复健康,以便能飞到陶庚湖上去告诉所有的野鸭,他们过去的敌人对他们并没有威胁,他们根本用不着害怕。
他发现,人和狗都有一双温柔的眼睛,看到他们的眼睛心里就觉得舒畅。屋子里惟一叫人看不顺眼的就是家猫克劳维娜,雅洛连看都不愿意看她一眼。她并没有伤害他,但是他对她没有任何信任感。另外,她还因为他喜欢人类而经常跟他发生争吵。
“你以为他们保护你是因为他们喜欢你吗?”克劳维娜说,“你等着瞧吧,等把你养肥了,他们就会把你的头拧下来。我了解他们,我太了解他们了。”
雅洛和其他鸟一样,有一颗脆弱而又充满柔情的心,当他听到这些话时心里非常难过。他简直难以想像他的女主人会把他的头拧掉,他也不相信那个在他的篮子旁一坐就是几个小时,与他断断续续小声说话的小男孩——女主人的儿子——会这样做。他似乎觉得,他们母子俩都很爱他,就像他爱他们一样。
一天,雅洛和赛萨尔躺在火炉前他们经常躺的地方,克劳维娜坐在炉边又开始取笑绿头鸭了。
“我倒想知道,雅洛,明年陶庚湖的水抽干,改成粮田以后,你们野鸭能干些什么?”克劳维娜说。
“你说什么,克劳维娜?”雅洛惊叫着跳了起来,一时恐慌不已。
“雅洛,我老是忘记,你同赛萨尔和我不一样,听不懂人类的语言,”猫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