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这种战地烂漫竟是一种莫大的精神力量!
我们无遮无挡,任由满天暴雨和遍地山水冲刷浸淫着我们的血肉之躯,黑暗和风雨使男女自然地互相紧贴,而且竟然还能够沉睡。我们仿佛已变成了地上一堆隆起的泥土,一块僵硬的石头,一根倒地的枯木,似乎已没了一点生命气息,我们的身心与这座了无生气的黑乎乎山头溶为了一体。
/接敌/饥渴/会师/
啊,晨曦,你早!太阳,你好!我们终于熬过了漫漫长夜,经受住了第一次狂暴的异国风雨洗礼,几乎熄灭的生命之火又熊熊燃起。
从紧贴中羞怯离开的佳人已是披头散发,嘴青脸绿,不忍目睹,而谁也顾不上整理尊容。因为眼皮底下就是公路,近在咫尺!原来我们处在一个草木稀疏的山顶,格外暴露。每人赶快用草叶编织伪装,也能遮挡一点亲热得受不了的太阳。晒干的衣服又被汗水湿透,浑身热气蒸腾,肚子饿得咕咕叫。
“飞机!”有耳朵尖的人惊叫。
天边传来低沉的嗡嗡声,头顶的太阳转瞬间就被一个巨大的黑影遮没。这是一架铁灰色的敌侦察机,左盘右旋,满天是魔鬼般的咆哮,虽然没扔炸弹,可这气势已足以让人胆寒,谁都掩饰不住惊慌的表情和鼻尖额头的冷汗。敌机飞走了,人人直伸舌头喘了口大气。
“汽车!敌人来了,注意隐蔽!”惊魂未定,老参谋又喊。
汽车嗡嗡的马达声又代替了远去的飞机声,自远而近,公路上扬起了一片浓尘,几辆军车进入了视野,我们马上进入亢奋的作战状态,哗啦哗啦推上子弹,纷纷拧盖掏弦准备甩手榴弹。
“莫打!不能暴露,这是敌人的巡逻队,放过去!”老参谋严厉命令。
眼睁睁地看着敌人的汽车从眼皮底下轰轰开过,手氧得不行,要是老参谋不剥夺我的指挥权,我们肯定都争当乱放枪的二虎子(董存瑞)了!汽车一张接一张经过,每张车上都站满了穿着灰布军服的荷枪实弹的缅政府军,最后两张车上还架着炮口高昂,虎视眈眈的迫击炮和平射炮,我暗暗心惊,真打起来可就惨了,我们在光秃秃的山包上连工事都没挖,敌人一顿炮弹甩上来,我们将尸骨无存!我不得不佩服老参谋的丰富经验和沉着冷静。
前面的车队刚过去一会,公路上又尘土飞扬,又是十几辆满载敌人的军车轰隆隆驶过了我们脚下。此后,敌人的汽车每隔几十分钟就过去一拨,足足过了几十辆,起码有两、三个营,我们山上的这点兵力是抵挡不了这么多敌人的,公路被快速机动的敌人封锁控制了,我军大部队被隔在公路以南,看来白天是过不来的。
敌人也不上山来搜索,整天就坐着车舒舒服服地沿公路穿梭来往,哪里一有情况,敌人就会蜂涌而至,老天,这种仗怎么打?
原来缅甸革命武装斗争并非我们所想象的那么简单,缅政府军空中地面的强大气势把我们镇住了,我心里直发慌,一点主意都没有,班长形同虚设。此时只有眼巴巴地望着老参谋,可他若无其事,整天就嚼他的槟榔卢子,朝地上东一滩西一滩的唾浓汁,我们全靠他的气定神闲苦撑着。
敌机数度光临,老在贵概一带上空盘旋,显然敌人对我军的行动已心中有数。遥远的南边天际不时传来沉闷的爆炸声,那是敌机投下了炸弹,看来我军大部队行踪已被敌人发现,一场恶战在所难免。
我们已经一天一夜没吃饭,肚子饿得浑身直冒虚汗,除了武器,我们什么都没带,本来以为大部队昨夜就会过来,我们也就算完成任务,可以往回返了,谁知公路被敌人封锁了,大部队过不来,我们也不能撤。
“得去两个人到后山寨子煮饭!”我用商量的口气发布命令。
我这班长当得艰难,指派少爷兵们任务均有一番唇枪舌剑,此乃知青窝子一大特点。很多事情因为懒得伤精费神斗嘴皮子而干脆自己亲为。
老油条们果然对我因底气不足而不大坚决的命令置若罔闻,因为没具体指派谁也就没了激烈的口头角逐,众猛男都把眼睛习惯性地转向两个受气“小媳妇”,意思很明白,煮饭不过是区区小事,照顾弱者!
最终还是副班长小胡子陪姐妹俩去。可是等他们从后面山洼子有水处辛辛苦苦把饭煮了送来,饿鬼们毫不谦让,一拥而上,一扫而光,居然没了辛苦人与班头我的份,同仁不仁哪!这还能打仗吗?我不寒而栗。
“看这架势,打仗时我们这几个饭都没本事抢到嘴的人也就用不着上了!”我冷冷地对这群一心只想做英雄好汉的人物说。
傍晚,西边突然枪炮大作,“这是老游击三营把敌人注意力吸引到了小河地区!”老参谋解释说。远方的战斗持续到暮色四合,公路上没了令人心烦意乱的汽车声。
“下山!”老参谋果断命令。全班摸黑下到紧靠公路边的一个克钦族小寨子。登上竹楼,饥渴不堪的我们把老乡家竹筒里的水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干,接着向主人家买了堆青苞谷,又烧又煮,正狼吞虎咽之际,只听外面脚步杂沓,似有大队人马涌进了寨子。糟糕!只顾吃,没安排人站岗!
不知是来了敌人还是自己人?我丢下苞谷抓起枪就纵了出去!
“什么人?口令!”我发出一声变了调的喝问。
“楠控河!回令?”是汉话,而且是标准的昆明话。
“萨尔温江!”我欣喜若狂,欢呼,“欧!我们的人来了!”
黑暗中哗哗哗奔扑过来一群人与我们紧紧握手拥抱。一听到我们亲热熟悉的乡音,有人竟至号陶大哭!真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买买伞(惊叹语,昆明土话),总算检得活啦!你们是哪部分的?”老兵们问。
“真不好意思说,我们是新兵队的。你们呢?”
“3033,也就是一营。”啊,这也是缅共有名的中国知青营之一!
一队队人马接踵而至,小寨子容不下,乱轰轰的人群继续往山上爬。3033过完后是4045,“咚咚咚!”十多匹驮炮的大骡子蹄声沉重,几个女兵拉着马尾巴疲惫不堪走来,老参谋与其中之一用景颇话热烈地嗯啊了一阵。
“她是诺司令的大公主麻果,18岁,是4045电台报务员。”老参谋介绍说。哦,好一位巾帼少女,英姿朦胧,令人肃然起敬。
“快!莫停下,赶快往上爬,莫挡住后面的部队!”黑暗中只听得指挥员在焦躁呼喊。混乱的人马喘着粗气一队队而来又匆匆离去。每一拨人都抓挠着嘶哑的脖子向我们讨水喝,一寨子老百姓家的水筒全被喝得滴水不剩,我们全班人就飞快地往寨外半坡处往返汲水,供不应求。
4045之后是4047,然后4048,队伍一直过到天亮还源源不断。
赫然出现了一副副担架,听说是今夜突围中刚负伤的将士,而大批伤员则已留藏在敌后深山老林,既使不被俘去也将不治而死!大部队是丢弃伤员、背包、辎重后轻装突围回来的。这是一次悲壮惨烈的远征!
晨光曦微,几位首长柱着拐仗爬上坡来,老参谋连忙带领我们趋前立正敬礼与首长们热烈握手,老参谋向我们介绍:
“这几位是中国访问组的常参谋长和缅共东北军区的几位首长杨光、古方、赵明、彭家升等军区付政委、付司令。”
我从首长们阴沉沉的脸上读出了一种悲凉的东西,那是失败,南下失败了!大部队是从几乎全军覆没的险境中脱逃出来的。
天色大亮,空气愈显紧张,指挥员声嘶力竭地命令:
“快快快,坚持住,别掉队,这里还是敌占区,赶快往山上爬!”
这时正通过的是著名的3031部队,这是一支几乎全部由中国知青组成的特别精干的队伍,清一色是斜挎着冲锋枪的大个子兵,炮是用人肩扛着走的,他们肩负着各种特殊作战任务,俗称特务营,是缅共中最能打仗的一支队伍。在一张张似曾相识的面孔中也确有我熟识的儿时校友,“长生!”“小咩!”我惊喜地呼喊,“啊,你们都还活着呀!恭喜啦!”
“唉!噩梦一场,恍如隔世哟!回头再聊吧……”长生们衣杉褴褛,胡子拉扎,面带菜色,来不及与我多寒暄即匆匆跟上队伍而去。
我突然见到了从孟古兵站直接跑去追赶大部队的一个认识的知青,他们应该是四个人,“其他三个呢?”我问。“都去火了!一个冲锋就没了,一场夜间突围的混战,营、连、排、班都失去了建制,我们全班就只回来我一个,大多数都暴尸荒野了,凄惨呀!”幸存者哽咽。
我目瞪口呆,鼻子发酸,分手还不到一个月啊!那几个同路人的音容笑貌还在我脑海里活灵活现的呢!咋搞的嘛?我们在后方听到的可全都是令人心花怒放的胜利消息啊!大个子还准备到仰光娶大眼睛的卷毛媳妇呢!
我开始意识到了缅甸革命武装斗争的残酷性。
“彩珍、佳玲,我们的接应任务已基本完成,笨鸟先飞,你俩现在就和大部队一起撤走,我们断后!”我知道留在最后的危险,怕姐妹俩掉队,把她们先打发走了。
远处传来了阵阵枪声,这是断后的队伍与尾追之敌接上了火,我们马上血气上涌,老参谋立即带领我们这个班抢占了寨子外面的一个小山丘。
(待续)
*。*。*。* 2009…9…14 21:4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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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飞蛾/萨尔温江绝唱》连载九
首战轻抛骨(2)
作者/红飞蛾
/阻击/挨炮/牺牲/
远处传来了阵阵枪声,这是断后的队伍与尾追之敌接火,我们马上血气上涌,老参谋立即带领我们这个班抢占了寨子外面的一个小山丘。此时大部队已基本过完,三三两两的掉队者正在努力攀爬追赶队伍。
“你们赶快走,这里交给我们了!”
老参谋对跑得气喘吁吁的断后小分队豪气地挥手致意。
这已经是最后过完的十几个战士,公路上再也没有人出现,喧嚷了一夜的人声和脚步声静止了,空气开始凝固。
按说我们也该撤了,可老参谋没发话,谁好意思开口?说实话,我怯阵了,就咱们这几个人十几条枪,能挡住如狼似虎的大批追兵吗?
“敌人!”十几双眼睛几乎同时惊骇地发现了出现在公路边的一群灰忽忽的人,这种与敌人的近距离接触,使我的心脏顿时咚咚咚地狂跳到了嗓子眼,全身的血几乎冲出胸腔!
“把机枪给我!”老参谋霸道地命令大个子。大个子火冒三丈,“老子一路辛辛苦苦扛了过来,让你吃管现,我这机枪手岂不成了扛枪手?”
“莫啰B嗦!让开!”老参谋一把推开大个子,抢过机枪。
“乒!乒!乒!……”半自动步枪居然在没有任何命令的情况下率先开了火,是“老土狗”,十发子弹一搂而光,明显的心虚!
“你狗日还老B八远的咋个就乱打?提前暴露了目标!你有点战场纪律观念没有?”我破口大骂,第一次拿出了十足的班长火色。
然而回敬我的是又一阵乒乒乓乓的乱枪,这回是“八派”、巨轮、牛B大学生,狗日些的反了,完全无视我班长大人的存在!紧接着其他人也沉不住气而紧随其响,我气急败坏的叫喊被淹没,战场失控了,我方兵力火力暴露无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