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娃的女儿 _[法]巴尔扎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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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娃的女儿 _[法]巴尔扎克说- 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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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漠不关心的态度,袖手旁观着。他对拉乌尔的友好中包含着可怕的嘲讽。一天,
他们从佛洛丽纳家里出来,他和拉乌尔握手道别,看着他上了轻便马车,然后对天
字第一号的忌妒鬼卢斯托说:
    “瞧他今天神气活现地到布洛涅森林去,半年后就该到克利希监狱去了。”
    “他?不会的,”卢斯托叫道,“有佛洛丽纳呢!”
    “可是,我的小兄弟,谁跟你说他会一直留着她呢?至于你嘛,比他强百倍,
半年后你就是我们的主编先生了。”
    十月,期票到期了,杜·蒂耶慷慨地给他延了期,不过这回是两个月,外加贴
现和一笔新的贷款。拉乌尔自以为稳操胜券,因此在杜·蒂耶这只钱袋里大把拿取。
再过几天,费利克斯·德·旺德奈斯夫人就要回来,她急不可耐地想见到拉乌尔,
比往年早回一个月。拉乌尔不想在重新开始他的战斗生活时,因缺钱用而被捆住手
脚。他们之间的通信已经使伯爵夫人的情绪兴奋到了极点,因为笔写总是比嘴讲大
胆,在信里,思想经美妙的词句一掩盖,可以无话不谈,言必尽其意。伯爵夫人把
拉乌尔看作当代最光辉的天才,认为他心灵美好,只是不为人所理解,他白璧无瑕,
值得人爱。她看见他正大胆地把手伸向权力的筵席。不久,他那谈情时如此温柔的
声音将在议会讲坛上轰鸣。他的生活像球体一样由无数相互交错的圆组成,其圆心
就是上流社会。玛丽只为他活着。她已对小家庭的平静幸福失掉了兴趣,拉乌尔那
旋涡式生活的动荡不宁通过情人的生花妙笔传给了她,也激荡着她。她吻着这些信,
它们是在新闻界的激战之中和勤奋工作之中抽空写成的呀!她体会到它们的全部价
值。她确信自己是惟一为他所爱的人,除了荣誉和野心,她没有别的情敌。她在孤
寂的生活中找到了可以发挥她全部力量的地方。她庆幸自己选对了人:拿当是个天
使。幸好,她回到领地后与拉乌尔无法来往,倒平息了社会上对她的流言蜚语。九
月底,他们又开始到布洛涅森林去散步了。在各个沙龙重新开放之前,他们只能在
那儿见面。在那儿,拉乌尔可以比较自由自在地领略理想生活的纯洁美妙的乐趣,
而又不让佛洛丽纳知道。他只需少干点工作,反正报社里的事情已经上了轨道,每
个编辑部已熟悉自己那部分活儿。他常常情不自禁地把佛洛丽纳和伯爵夫人作比较,
比较的结果总是对佛洛丽纳有利,而伯爵夫人也毫不逊色。他的感情和理智上对一
个贵妇的眷恋使他不得不再度东奔西忙,疲惫不堪,可是他居然有超人的精力,同
时活跃在社交、新闻、剧场这三个舞台上。佛洛丽纳感激他,分担他的工作和忧烦,
该来的时候来,该走的时候走,毫不吝啬地给他以实际的幸福,不言不语,不自怨
自艾;而伯爵夫人呢,总是对他百看不厌却又对他守身如玉,殊不知,为了与她相
会片刻,拉乌尔要做多少工作,要花多少心血。佛洛丽纳从不想主宰他,而是高高
兴兴地任拉乌尔想要就要,想甩就甩,像猫一样,被主人从怀里放到地上以后,抖
抖脑袋高兴地走开。这种随和的作风倒挺适合思想家的生活节奏;任何艺术家都会
像拿当一样,一面享用这种艳福,一面继续追求理想的爱情,后者符合他诗人的天
性,能满足他内在的尊严感和虚荣心。他也知道,万一走漏风声就会引起灾难性的
后果。然而又想:伯爵夫人和佛洛丽纳都不会知道的,她们俩离得那么远!入冬后,
拉乌尔又在上流社会露面,此时他已达到鼎盛时期,简直是个人物了。德·玛赛一
死,议会四分五裂,拉斯蒂涅也随着垮了台,他不得不依仗拉乌尔,同时充当他的
吹鼓手。德·旺德奈斯夫人很想知道,丈夫是不是已改变了对拉乌尔的看法。于是,
事隔一年她又对他提出同样的问题,满以为这下可以痛痛快快出口气了,女人们都
喜欢这种报复,连最清高的贵妇也不例外,天使们都想排在耶路撒冷神殿中的至圣
所周围,可见天使们也有虚荣心哩!谁知伯爵回答说:
    “他只差上阴谋家的当了。”
    费利克斯在社交界和政界混久了,心明眼亮,把拉乌尔的处境看得一清二楚。
他冷静地告诉妻子,费希谋反未成,反使原来对本王朝不太热心的人,在王朝受到
威胁时向路易一菲力浦靠拢。政治观点不鲜明的报纸会失掉订户,因为,新闻和政
治的关系将趋于简单化。如果拿当已经把他的财产押在报纸上,那么他不久就要完
蛋。这一看法,虽只三言两语,而且是在谈及一个不太重要的问题时提出的,但却
简明扼要,合情合理,又出自一个懂得如何估计各党派前途的人之口,这可吓坏了
伯爵夫人。
    “这么说,你对他颇感兴趣啰?”费利克斯问妻子。
    “我觉得他的思想挺有意思,也喜欢他的言谈。”
    妻子回答得很自然,伯爵一点没起疑心。
    第二天下午四点钟,玛丽和拉乌尔在埃斯巴夫人家轻声交谈了好久。伯爵夫人
表示了自己的忧虑,都被拉乌尔一一消除了。他很高兴能用俏皮话压低费利克斯在
他妻子心目中的威信,他要报复一下。于是他把伯爵描绘成一个思想狭隘。跟不上
时代的人,想用复辟王朝的尺度来衡量七月革命,不愿意看到中产阶级的胜利,而
中产阶级却是社会的一股力量,一股事实上存在的力量,不管存在的时间是长还是
短。再没有什么贵族老爷可言了,真正出类拔萃的人们的朝代正在到来;拉乌尔不
去考虑一个不带偏见的政治家间接提出的公正意见,却炫耀自己,妄自尊大,摆出
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然而哪一个女人不是相信情人甚于相信丈夫的呢?伯爵夫人放
了心,又过起去年冬天那种生活来: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偷偷享受爱情的欢乐,暗
暗和情人握手。可是,当一个女人所爱的男人怀有某种决心,而且忍受不了束缚时,
这种生活可能使她的行为超出限度。幸亏有佛洛丽纳起缓冲作用,拉乌尔的情欲对
伯爵夫人还不算危险。再则,拉乌尔还忙于其他重要的事,不能充分享受幸福。不
过,要是拿当突然遭到什么不幸,或是遇到新的障碍,或是再也控制不住感情,那
么伯爵夫人就会跌进深渊。就在拉乌尔隐约看到伯爵夫人这种心理状态时,杜·蒂
耶突然于十二月底向拉乌尔讨债。这位银行阔老板声称手头抬据,给拉乌尔出了个
主意,叫他到羊腿子那儿去借这笔钱,半个月就还。羊腿子是个以百分之二十五的
利率放债的高利贷者,凡是经济上窘迫的年轻人都去求这位财神爷。杜·蒂耶说,
再过几天,报纸办一月份的续订手续,报社金库里就有钱了,到那时再替他想办法。
另外,他干吗不再写个剧本呢?拿当生性高傲,要尽一切努力还账。杜·蒂耶给羊
腿子写了封信让拉乌尔带去,信中要这位放债的按期票上的钱数付给拉乌尔,期票
二十天到期。拉乌尔不想一想钱怎么这样轻易到手,反而懊悔没多借一点。出色的
思想家往往这样行事,把严重的事当玩笑,他们仿佛把自己的才智留着写作品,在
日常事务上不敢使用,惟恐愈用愈少。拉乌尔把上午的事讲给佛洛丽纳和勃龙代听,
把羊腿子作了一番全面的描绘:没生火的壁炉,雷韦永的糊壁纸'注',楼梯,声音





































喑哑的鹿脚形门铃,破旧的擦鞋垫,没有火的炉膛,就像他那没有光的眼睛。两人
听了都嘲笑他的这位新“叔叔”;他们既不提防自称没钱的杜·蒂耶,也不提防那
么快就拿出钱来的高利贷者,真是异想天开。
    “他只要你百分之十五的利,你真该谢谢他才对。”勃龙代说,“他们若是要
百分之二十五的利,人们便不再对他们打躬作揖,从百分之五十起,就叫重利盘剥
了。要这样的利,就会受到鄙视。”
    “受到鄙视?”佛洛丽纳说,“请问,你的朋友里面,谁能以这样的利率借钱
给你而不摆出一副救命恩人的面孔呢?”
    “她说得对,我很高兴,不欠杜·蒂耶一个铜子儿了。”拉乌尔说。”
    有些人对所有的问题都能洞若观火,何以在自己的事情上就缺乏洞察力了呢?
也许,一个人的才智不可能面面俱到;也许艺术家往往只顾享受现在,不考虑未来;
也许他们太专心观察别人的可笑之处,就看不到别人布下的陷阱;也许他们以为别
人不敢愚弄他们。然而,未来很快就成了现在,二十天后,期票被拒绝兑现。佛洛
丽纳叫拉乌尔在商务法庭上要求延迟二十五天付款,法庭同意了。拉乌尔研究了自
己的处境,叫人拿来报社的账目,发现报社的收入只能应付费用的三分之二,而订
户又愈来愈少。这下子伟人变得心事重重、脸色阴沉了,但只是在佛洛丽纳面前,
他把真情都对她讲了。佛洛丽纳叫他将以后打算写的剧本一揽子出卖,并且转让他
以前所写的戏的全部演出收入。用这个办法,拿当到手了两万法郎,债务减到四万
法郎。二月十日,延长的二十五天又到期了,杜·蒂耶不想让拿当在他准备去的选
区成为他的竞争对手(他准备把另一个选区让给马索尔去竞选大臣),因此,叫羊
腿子对拉乌尔加紧逼债。因负债入狱的人是不能当候选人的。眼下,克利希监狱很
可能吞掉这位未来的大臣。佛洛丽纳自己也因本身的债务一直在和执达吏打交道,
在这紧要关头,她已山穷水尽,像美狄亚一样只剩了然一身'注',因为她的家具已
被查封了。踌躇满志的拉乌尔现在听到他那没有根基的新建大厦处处发出崩裂坍塌
的轧轧声。他本来就感到无力继续他的宏大事业,要重新开始就更办不到了。他就
要葬身在这理想大厦的瓦砾堆里。他对伯爵夫人的爱还能给他的生活带来一点光明,
使他脸上有点生气,其实,内心里希望已经死灭了。他一点也不曾怀疑杜·蒂耶,
眼睛只看着高利贷者。他在冒风险,而拉斯蒂涅、勃龙代、卢斯托、韦尔努、斐诺、
马索尔却不肯开导他。拉斯蒂涅想重新抓权,和纽沁根、杜·蒂耶串通一气。其他
人呢,看着自己的同类在垂死挣扎,感到无限快活,因为他曾想控制、驾驭他们。
他们之中任何人也不向佛洛丽纳提醒一句,反而在她面前吹嘘拉乌尔说:“天塌下
来他也能顶得住,他会脱离困境的!一切都会好的!”
    “昨天我们搞到两个订户,”勃龙代一本正经地说,“拉乌尔就要当议员了,
预算一表决,解散议会的法令就会公布出来。”
    拿当已在商务法庭被控,再也借不到钱了。佛洛丽纳的财产被查封,只能指望
某个傻瓜爱上她,可惜从来不会有这样的巧事,正好碰上这么个人。拿当的朋友都
是无钱又无势的,他一被逮捕,政治上高升的希望也随之破灭。更不幸的是,他预
支了钱的大批活儿必须完成。他就要滚进贫困的无底深渊了。面对这危险的前景,
他丧失了胆量。德·旺德奈斯夫人还会爱他吗?她会远远地避开他吗?女人只是在
对一个男人已经以身心相许时,才会和他一道走向深渊,而他和伯爵夫人之间却没
有神秘的肉体关系把两人连结在一起。即便伯爵夫人随他远走国外,她也成了个一
无所有的女人,他反倒多了个累赘。于是他想到自杀。像他这种才智属二流而自视
甚高的人,往往会把自杀作为利剑,来斩断这解不开的绳结。他已经济身于上流社
会,并且曾经想主宰它,现在却要在它面前一落千丈?让伯爵夫人留在这个社会里
受人崇拜,而自己重新变成一个满腿泥巴的步兵小卒子?不,他想都不愿意想。自
杀的念头来到诗人居住的空中楼阁门口,他已经听见了它的脚步声。不过,在走投
无路之时,拿当还存着侥幸心理,要挨到最后一刻才自杀。在法庭送达判决书、支
付催告和通知民事拘禁的那几天,拉乌尔走到哪儿,都忍不住带着一副冰冷而又阴
森的神情,善于观察的人在决心自杀或正考虑如何自杀的人脸上,都能看到这副神
情。死的念头使他们的前额罩上了阴霸,他们的微笑带有某种不祥的意味,他们的
动作是庄严的。这些不幸的人好像要把金色的生活之果连皮都吃尽。他们神思恍惚,
目光时刻审视着自己的内心,耳朵倾听着自己的丧钟声在空中回荡。一天晚上,玛
丽在杜德莱勋爵夫人家看到了这些可怕的征兆:大家都在客厅谈天,拉乌尔却独自
坐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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