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一个晚上后,小姑娘们坚决不肯住了。原来厅里的空调还没装,墙上是一个大窟窿,晚上一刮风,呼呼地叫,王石又不在家,小姑娘们实在吓坏了,只好情绪低落地走了。
王石感慨:“生活上是太随意了。”也许,对于理想大于生活的人来说,内心的追求已经带有了一些宗教色彩,对自己的约束已经让自己都乐在其中了……
但担心也是有的。王石是经历过政治动荡年代的人,深圳发展的日新月异,百分之百来源于中央的政策,很多人在畅快工作的同时,也有着一丝担心,唯恐某天清晨醒来,世界又变了一次颜色。王石也是一样。
他有时想,如果不顺利就回去吗?回到广州?然后他自己马上就否定了。客观来说,当然是回得去的,可是他不可能回去了,环境已经变了,窗户已经打开了,再回到封闭的屋子是不可能的。他也不习惯给自己留后路,王石在一次采访里说过:“给自己留了后路相当于是劝自己不要全力以赴。”这是他最不喜欢的为人做法。有句话说得很绝:“置之死地而后生。”虽然没有那么悲壮,但对于当时创业的王石,的确有这样一种破釜沉舟的英勇气概。“如果政府某一天说深圳不要再做特区了呢?”我问王石。邓小平当时对深圳说了一句很有伟人风范的话:“大不了收回来。”很有气魄,对于泱泱大国来说,一定要有这种能屈能伸的气魄和敢于承担一切后果的决心,可具体到王石,如果真的要收回去,他怎么办呢?他说自己没想多久就决定了:“我出国!”如果深圳特区收回了开放政策,王石这样安排了自己的未来。他不是一个走回头路的人,特别是他历经了32年岁月才走到这样一个明朗的地方。
王石曾经很感慨,到了深圳,感觉自己好像到了老家一样。他的性格和深圳几乎一拍即合,那种无数的可能性,那种一定要成功的虎虎生气,那种对新兴事物的“贪婪”,都让王石在深圳这块土地上感到实在是舒筋松骨,即便有些小小的不愉快,他在自己心里也就云淡风轻地抹去了。
从一个旁观者公平的眼光看来,王石的创业实属幸运,他适逢那样一个开放的年代,适逢那样一个不破不立的年代,适逢深圳这样一个与他因缘际会的城市。1983~1988年,王石顺利地度过了自己的创业期。从深圳特区发展公司到深圳现代科教仪器展销中心,再到深圳现代企业,最后他终于走到了“深圳万科企业股份有限公司”,他开始有了一个最明确的奋斗目标。
在深圳最初的5年,王石完成了对自己商场上的培训。他曾经是一个郁闷的军人,不知道以后要做什么;他也曾经是一个工人,当沉重的钢板压在他身上的时候,他的愿望只是念大学,去获取更多知识;他也曾是一个铁轨边上的工程技术人员,当漫无目的地走在铁轨上的时候,他的情绪曾经低落到了极点;他还曾经是风光的国家对外贸易工作人员,但浮华的表面总是掩盖不住他内心的空虚,他似乎一直没有找到自己的位置。最后他到了深圳,深圳在迎接一个新的时代,王石也迎来了自己的时代,这里注定要成就他,他也注定要在这里烙下深深的印迹。
这个北方的男人,在中国的最南端找到了自己。我们想象一下当年的一个情景:周末,王石要回广州家里,穿着牛仔裤,随意地背上帆布背包,来到火车站,买票。售票的人告诉他没有座位了,于是他很自然就拿了站票进站上车。火车上人头攒动,王石没有理会,找到一个稍微宽敞的地方,从背包里摸出几张报纸,往地上一铺,自己则欣欣然坐了上去,再从背包里摸出一本书,就这样伴随着火车的声音一路回到广州……
王石特别喜欢自己那个时候的形象,他曾经对媒体说:“这么多年过去了,万科做大了,我也水涨船高地成了所谓的公众人物,但骨子里我更喜欢80年代的创业生活,我愿意保持已经形成的生活态度和习惯。内心里,我不认为自己是个大人物。”
所以他成了那个年代的标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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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石这个人》:对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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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像我的父亲;连我母亲都说,我和他最像,我们都很擅长表演。这是我们不得不鼓励自己的唯一方式。如果你想扮演一个国王,你就必须时时刻刻像个国王。父亲扮演得惟妙惟肖,我也一样。他建立起作为盛田家族第15代掌门人,也是日本发展最快的公司总裁的形象。而且,他必须‘表演’——很抱歉,我必须用这个词,他不得不扮演日本最受世界理解的企业家。而实际上,我认为这并非真实的一面。不过,他不得不这样表演,直到他中风为止。他竭尽全力地工作和学习,为的是扮演好这个角色。对此我敬佩不已。但那从来不是真的。他永远不可能演好所有的角色,包括为人之夫,为人之父!”
——索尼公司创始人盛田昭夫之子盛田秀夫回忆父亲
对手不一定是竞争场上的对家,不一定是面红耳赤、你死我活的敌人。就像有时候自己是自己的对手,真正的对手很多时候是你的伙伴,是一路同行的战友,是促使你进步、让你清醒地看到自己的长处与不足的朋友。这样的一些对手,也许根本不见面,也许只见过一两次,也许同在一个行业,也许分属不同行业,却并不妨碍彼此的欣赏和彼此的关注。
人心就是江湖,没有对手的江湖会是多么寂寞。
有时我想,王石寂寞吗?从1983年开始在商场上奋斗,王石一路都是狂飙突进,无论是他个人还是他所创立的万科企业。在同行者们一路摇摇晃晃地往前走的时候,他与万科却一直是越战越勇。20多年来,还没有任何一个企业家做到像他这样恣意人生,有一次他表情莫名地说:“难道你们没觉得,王石这个人真的很有意思?”
这句话的背后,是一种自得还是一种喟叹?我一下子还判断不了。采访过那么多财经人物,我能体会到他们的共同心态是一种如履薄冰的忐忑,一种在夹缝中生存的愤懑,一种人到高处的智慧、无奈以及无奈之下的勇敢和坚强。但王石不一样,他的每一个举动都是革命性的,都离经叛道,都果决异常。他把自己一手创建的万科几乎全数卖给华润,本人只以小股东身份安然自处;他一直高呼万科高于25%的利润不做,很多人都怀疑这样的决心是否真正能实现;他又在事业最巅峰的时候,也是自己最年富力强的时候,早早就定下了接班人,自己则去玩极限冒险运动。
有人把王石的决然和洒脱理解为一种寂寞,一种喧腾的表面下无声的、睨视的目光。也许真正拥有智慧的人都是孤单的,内心都暗涌着无尽的激情,这样的人,很难让他有幸福满足的感受。我曾经问王石:“你的幸福感来自于哪些方面?”他回答得很茫然:“对于幸福,我从来无法确定它是个什么样的概念。”
沉浸在尘世快乐中的企业家是不多的,特别是那批在上世纪80年代缔造了辉煌事业的企业家们,社会历史加给他们的沉重感让他们无法像下一代人一样放松、洒脱、释然。我曾经很无聊地比较正活跃在中国社会里的几代人:50年代、60年代、70年代、80年代,不知道为什么,当我去看每一代人的集体共性时,我会得出也许是莫名其妙的结论:出生于50年代的一代人更显珍惜之心,更有克制,更有传统的操守。也许60年代、70年代、80年代这三代人都没有经历太多的命运坎坷,在教育、就业期都获得了正常的机会,而且适逢中国进入盛世,信息社会又带来前所未有的世界奇迹,对于这样三个年代的人来说,命运的欢喜总是有更多机会来到身边。而50年代出生的一代人,在每个命运的关口都碰上了重重阻碍:在求学的黄金时期遇上了“文革”、在工作的初期又来了下海潮、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碰上了下岗、正是家庭建设时候却又开始了房改医改——一切都来得不容商量,50年代的一代人被放在了社会关怀的边际。苦难其实是最好的历练,也许因为这样的一些不如意,这一代人拥有一颗珍惜而惜福的心,对家庭、对事业表现出一股单纯的执著,同时,也就有着一种难得的笃定的光彩。我所见到的一批成就于80年代,出生于50年代的企业家就是这样。
王石驰骋商场20多年,见风雨无数,与他称得上是“对手”的,我想,也只有与他一路同行的这一批来自80年代的风云人物了。
那就一定要说说刘氏兄弟:刘永行、刘永好。王石第一次见到刘氏兄弟时,开玩笑说:“如果我一直做饲料,中国的饲料大王就是我而不是你们了。”王石在1984年就退出饲料业了,他只在这个行业待了1年,却已经做到了深圳行业第一。但他对饲料行业抱着悲观的态度,总觉得以中国小农经济的根深蒂固,饲料业很难做到现代工业化,而王石是一个现代情结很重的人,他开玩笑说:“我觉得做饲料是鸡屁股里抠钱,实在太难赚了。”
刘氏兄弟在1989年才进入饲料行业,短短几年间,迅速发展成为叫板国际饲料业龙头老大正大集团的中国民营企业。1998年8月,确切的数字显示,在中国饲料市场,正大集团与希望集团的市场占有率分别是7%和5。4%,刘永行不无暗示却又很幽默地表示:“这样的竞争态势,相当于1946年国共双方的力量对比。”在中国民营企业里,靠实业做到这样的程度确实难能可贵,刘氏兄弟的成绩让王石感到吃惊。他当年主动从饲料业退出来,一方面是自己的气质与这个行业很难契合,更重要的一点是,他觉得这个行业并没有太大的希望。所以,看到希望集团出乎意料地崛起,王石对刘氏兄弟充满了欣赏之情。他自嘲说:“他们的事实证明,当年我是有点鼠目寸光、见识不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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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石这个人》:对手(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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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在1996、1997年间,王石先后拜访了刘永好和刘永行两兄弟,当时刘氏兄弟已经分家,本来王石很不以为然,在他的观念里,民营企业一旦谈到分家,企业的发展基本上也就到头了。但刘氏兄弟的分法显然让他很赞赏,希望集团的分家是纯粹的分财产,将希望集团的现有业务按区域平均划分给几兄弟,重要的是,几家分离出来的公司依然共同享有“希望”的品牌——这一点让王石不由得慨叹一声:“智慧!”当外表憨厚却内有沟壑的刘永好打开地图,把希望集团分家的具体内容告诉王石时,王石着实感受到了刘家兄弟的力量。
王石总结了希望集团迅速规模化的两个基本特点:一是使用廉价劳动力,二是运用低成本迅速扩张。这是中国生产企业的典型特点,这种做法里面,蕴涵了中国式的毅力和耐力,和希望集团地处内地的四川有很大的关系。王石的思维一直是比较西化的,刘氏希望集团的做法,他明白其中道理,却也明白自己很难这么去做。他有时会想,如果自己一直做饲料,会是什么样的局面呢?他自信自己一定会成功,但毕竟是深圳走出来的企业,做法一定和刘氏的希望集团不一样。王石在进入行业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里就放弃了,而希望集团的出现和成功,对他的退出和放弃是一个无形的否定,他觉得自己还是浮躁了。
但在之后,王石却对刘氏兄弟的做法开始有了担忧,这依然源于他的专业化理论。王石对希望的欣赏,很重要一部分来源于希望集团从一开始就是走专业化道路,专门做饲料这一行并把它做到了国际规模。但从90年代后期开始,无论是刘永好的新希望集团还是刘永行的东方希望集团,都在不同程度地进入其他行业。尚未分家时,希望集团就入股民生银行,进入金融业;分家之后,刘永好进入了房地产业、乳业等行业,刘永行进入了炼铝业。这让王石觉得有些匪夷所思,在他看来,有一个专业化的良好底版,多元化的政策显然浪费了这个底版的价值,甚至降低了价值。
有一个小小的插曲是,民生银行也曾找过万科,希望万科入股,却被王石拒绝,因为万科已经开始走专业化的道路。希望集团在民生银行只拥有4%的股份,不是大股东,不负责具体经营事务,但也是涉足了金融行业,这在当时的媒体上,被处理成了大新闻。
对于为什么做乳业,刘永好给王石的答案是:“因为利润空间大。”他的理由很明白:当时的乳业制造都在国营企业里,国营企业处于垄断地位,对利润是不在乎的,在这种前提下,乳业的利润尚且那么高,一旦市场化的企业进入,一定能拿到更高的利润点。刘永好觉得自己正是可以运用市场化的熟练运作,喝到乳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