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毅不由自主握紧了手机。“去了黑茶屋?”那是亚美打工的咖啡馆。
“嗯。问了一些奇怪的问题。”
“问了什么?”
“他问妈妈……你妈妈有没有来过店里。”
“妈妈?”弘毅惊讶地说道,“那个刑警怎么想的?那怎么可能?妈妈又不知道我的住处,也不可能知道我跟你住在一起。”
“可他一个劲地问,让我看照片,还向老板确认。”
“然后呢?”
“老板也说没印象,他这才死心离开。这是怎么回事啊?”
“我也不知道。下次见到他我问问。还有什么奇怪的吗?”
“别的就没有了。”
“明天葬礼结束我就回去。”
挂断电话后,弘毅感到纳闷,将视线转向灵台上的遗像。
母亲的微笑里多了几分神秘。
5
多亏舅舅的主持,葬礼按计划顺利进行,参加的人数也基本一致,所以在预定时间内就结束了。
出殡之后,弘毅与大家一起前往火葬场。然而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是加贺。或许是怕别人议论,他系了一条黑色领带。
“抱歉,追到这里来。有件事我想尽早告诉你。”他低头致意。
离火化结束还有一些时间,加贺应该也是看准这一时机才来的。弘毅猜测,他此行肯定是因为有非常重要的事。
两人走出火葬场。屋外有一个精致的庭院,里面设有长凳。他们在那里坐了下来。
“事情是这样的。我知道三井峰子女士搬到小传马町的原因了。”加贺开口说道,“己经无法向她确认,但我的判断应该没错。”
“什么原因?”
“你认识藤原真智子吗?汉字是这么写的。”他打开记事本递给弘毅。
“好像听说过……”
“藤原女士是三井峰子女士大学时代的朋友。三井女士没离婚时,她去过你家几次。”
“啊……”弘毅点点头,“是那个阿姨吧。有位女士偶尔会来我家,母亲叫她真真。”
“就是她。”加贺点点头,“我查了三井女士的邮箱,发现跟她有电子邮件往来的人并不多,平常她大多用手机发邮件。于是我调查她的电子邮件的收件人,只有一人始终无法取得联系,就是藤原女士。她现在因为丈夫工作的关系住在西雅图。今早我终于打通了她的电话。藤原女士不知道发生此案,也没有关于凶手的线索,但她知道三井女士搬到小传马町的原因。”
“什么原因?”
“这个嘛,果然是因为你。”
“我?”
“藤原女士今年三月去了西雅图。之前她在日本桥散步时,偶然看见了一个熟人,就是你。”加贺盯着弘毅,“你骑车带着一个
。
。
女孩。途中,你让女孩下了车,然后又骑车离开了。藤原女士没办法,就跟在女孩后面,看到女孩走进一家还没开始营业的咖啡馆。她将这件事告诉了三井女士,因为她知道三井女士一直在找你。三井女士随即搬到了小传马町。我想她是为了找你才搬来的。”
弘毅心里很乱。他完全不知道母亲一直在找自己,但仔细想想,这也理所当然。对于已经离婚的她,弘毅是唯一的家人。
“但她为什么不来找我?她应该知道亚美打工的地方,问一下亚美就知道了。”
“我想三井女士最初是这样打算的。但见到你女朋友后,她忽然改变了主意。”
“什么意思?”
“藤原女士去了美国后,跟三井女士有过几次邮件往来。她说自己也是通过邮件得知三井女士搬到小传马町的。她以为你们母子马上就能重逢,但三井女士在之后发来的邮件中却说要暂时躲在远处守护你们。藤原女士觉得可能有内情,便没有追问。”
弘毅拨开额发,问道:“为什么呢?”
“据藤原女士说,三井女士虽然没向亚美介绍自己,却频繁地去亚美小姐打工的地方。她在邮件中还说,每周都去好几次,怕人家会烦呢。”
“也就是说她去过黑茶屋。昨晚我听亚美说了,真是奇怪。您应该已经听亚美说过了,我母亲绝没去过黑茶屋。”
“好像这这样。那她发给藤原女士的邮件该如何解释?如果事实如此,就意味着她撒了谎。”
“为什么撒这样的谎……”弘毅皱起了眉头。他越发糊涂了。
加贺看着他微笑起来。“实际上她没有说谎。她的确经常去你女朋友打工的地方,这是事实。”
“但亚美说绝那绝不可能……”
“准确地说,”加贺继续说道,“是她眼中你女朋友工作的店。”
面对一脸纳闷的弘毅,加贺从上衣内兜里取出一张复印纸,上面画着一幅简单的地图。弘毅看出是小传马町路口一带。
“藤原女士看见你之后,就将青山亚美小姐打工的咖啡馆地点告诉了三井女士。但当时她是这么说的:从小传马町路口往人形町方向走,会看到一个路口的左侧有一家三协银行,从那里往左转,银行旁边有一家咖啡馆,弘毅的女朋友就在那家店打工。听到这个说明,你会怎么想?”
“不会怎么想啊。不是挺准确吗?”弘毅脑中浮现出那一带的情形,描述没错。
“在当时的确没错。”
“什么意思?”
“藤原女士看到你是在三月初。大概两周后,三井女士第一次到小传马町。她按藤原女士的描述朝人形町走,却犯了一个重大的错误。藤原女士说的三协银行是在堀留町路口,然而在隔着一条街的大传马町路口,有一家三协大都银行。你也知道,这是由三协银行和大都银行合并而成的。两家银行合并就在藤原女士见到你之后。明白了吧?那时在大传马町路口的还是大都银行,但因为两家银行合并,当三井女士去时,那里已经变成了三协大都银行。这样,弄错也是很正常的事。三井女士就在那里拐弯了。”
“但应该可以发现啊,要是那个银行旁没有咖啡馆……”弘毅看着加贺一脸无奈的样子,不禁大吃一惊,“莫非……”
“正是。”加贺说道,“大传马町的那家银行旁边也有一家店。严格来说,那不是咖啡馆,而是西饼店,但里面有个喝咖啡的地方。这样一来,如果三井女士误认为你女朋友在这家店工作,也就不奇怪了。”
“我母亲一直去那家店吗?”
“我去那家店确认了。那家店叫卡特罗。我把三井女士的照片给女店员看,店员说她的确来过很多次。可见,三井女士一直认为那个店员是你的女朋友。”
弘毅咬着嘴唇,摇摇头。
“她这是干什么?两个多月。跟店员说说话不就知道了……”
“她不是说了吗?她想在远处守护。我想她是在看到那个店员之后,觉得不能让对方产生剧烈的情绪波动。她肯定是想过一段时间平静下来再去自我介绍。”
“她为什么那么想?”
“你去那家店看看就会明白。去那家店,看到那个店员。三井女士搬到小传马町后,每天应该都过得很快乐。她完全沉浸在默默守望的愉悦中了。”
弘毅完全不理解加贺的意思。看他不解,加贺重复道:“你去了就知道。”
6
还有十五分钟就打烊时,健一出现了。他西装革履。
“客户就在附近,我跟公司联系过了,说我可以直接回家,就想和你一起回去。”
“那你喝点咖啡等我吧。”美雪说道。
健一“嗯”了一声,走到咖啡厅。中西礼子上前招呼,她也认识健一。
健一一直非常疼爱美雪,尤其是最近,他就得更加温柔了,应该是担心美雪的身体。
美雪将手放到肚子上。她怀孕已六个月,肚子的隆起变得明显起来。她看了一眼放在收银机旁的手机,上面系着一个小小的小狗手链,据说可以保佑生育平安。这是那个几乎每天都来,眼神温柔的女人送的。
“这是我在水天宫买的,祝你生一个健康的宝宝。”某天,那人这样说道,将手机链送给了她。
她现在也不知道那人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而且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昨天来的刑警告诉她,那人已去世了。
刑警给她看了张照片,问她见没见过照片上的人。她吃了一惊,照片上就是那人的笑脸。不知为什么,刑警的表情非常悲伤。他又问了一些细节,比如美雪和那人说过什么,那人最后一次来是什么时候。
美雪内心无法平静,便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怎么了?”
刑警脸上露出一丝犹豫,但还是回答了她,答案和美雪的不详预感一致。那个温柔善良的女人死了,而且是被杀了。
美雪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但依然陷入了深深的悲伤,不禁流下泪来。美雪一一回答了刑警的问题。她无法提供什么重要线索,但还是拼命回忆。
刑警最后说了一句“我想我还会再来”,便回去了。直到最后,他都表现出一画怜悯的样子。美雪不清楚原因。
有人来了。玻璃门打开后,一对年轻男女走了进来,看起来都是二十出头。美雪条件反射似的说了一句“欢迎光临”。
那两人表情僵硬,女人微低着头,男人直直盯着美雪。
美雪感到奇怪,因为他们都不看放蛋糕的玻璃柜。
但她还是笑脸相迎。在这一瞬间,她大吃一惊。
她对这个男人的眼睛有印象。她应该是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但又感觉在哪里见过这双眼睛。她将视线转向收银机,盯着手机链看了一会儿,又看向那个男人。
和那个人的眼睛的一样,她想。
第六章 翻译家朋友
1
三井峰子微笑着,单手端着茶杯。她穿着T恤衫和牛仔裤,微卷的头发自然地拢在后面。
“啊,太好了。”多美子说道,“我还以为你死了呢。”
峰子笑而不答。
铃声响了,是门铃的声音。多美子回头向门口看去。门开着,她看见有人走了出去。
是峰子,她想。刚才还在面前的峰子走出了房间,必须去追。多美子心下着急,身体却动弹不得。她想站起来,脚却不听使唤。
铃声又响了。她心想,必须帮帮峰子,不能让她就这么走了,必须尽快留住她。
有什么东西压住了多美子的脚,正因为如此她才动不了。她低头一看,发现有人趴在那里,竟是峰子!她的头开始骨碌碌地转动,就要看见她的脸了——
猛地一个痉挛,多美子醒了。她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显示着还没写完的文章。最后的部分文字混乱,内容不明。
她这才发现自己刚才趴在桌上睡着了。她遍身冷汗,心跳极快。
铃声又响了,好像不是来自梦境。多美子站起来,将手伸向墙上的对讲机。
她说了一声“喂”,听筒里马上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我是日本桥警察局的刑警。对不起,可以打扰一下吗?”
过了两三秒,她才反应过来是警察来了。她想起来了,确实听谁说过,负责那个案件的就是日本桥警察局。
“吉冈女士,吉冈多美子女士。”对方大概听她没有回答,又喊了几句。
“啊,是,请进。”她按下开锁的按钮,挂好话筒。
多美子回到电脑桌前,坐在椅子上。桌上杯子里的奶茶还剩下约三分之一。她想起打盹前正在喝奶茶,于是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已经完全凉了。
她长出一口气,开始思考刚才的梦。峰子的笑脸还朦朦胧胧地留在脑海中。梦里的峰子好像想告诉她什么,但也许是错觉。她喜欢与灵魂有关的故事,但完全不相信灵魂的存在。
多美子将胳膊撑在桌子上,按了按额头。轻微的头痛已持续多日,都是因为睡眠不足。案件发生后,她还从没躺在床上好好睡过,最多坐在沙发或椅子上打盹。当她想要躺在床上好好睡觉时,那些令人讨厌的回忆便开始复杂,甚至连打盹都很难。
门铃响了,应该是日本桥的警官上来了。多美子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门口,通过门镜观察门外。
。
一个男人站在门口,穿着T恤,外罩短袖衬衫,右手拿着一个纸袋。此人看起来不像警察,但多美子并不觉得可疑。她见过此人,他的确是刑警,只是名字想不起来了。他应该给过她名片,但不知道放到哪里了。
她打开门。刑警微笑着鞠了一躬。
“百忙之中打扰了。”
多美子翻起眼睛看着刑警。
“到底有什么事?那之后已经有几个刑警来问了很多事情。”
她说的“那之后”,是指上次这个刑警问过她之后。接到通知后,最先出现在她面前的就是这个刑警。
刑警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我们非常清楚您会很烦。但每当案件有了新进展,发现了新情况,我们都会和所有案件相关者沟通。为了破案,希望您能配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