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止境的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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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止境的杀人-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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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

  “因为太简单了。如果连再跑一趟都不肯,以为像叫外送披萨,打通电话就可以解决,那么不到三天,你就会后悔雇佣我了。”

  委托人微微颤抖着说:

  “你这人怎么这么尖酸?”

  然后她便走了。

  即使只剩下他一个人,我的侦探许久都没有回到座位上。一会儿之后,他踩着沉重的脚步走来,打开放着我的抽屉。

  我的侦探就这样好一阵子不动,接着他取出我来,掏出几枚零钱,再将我放回原来的地方,关上抽屉。

  我在暗无天日的抽屉里,与侦探总是跟我放在一起的大拆信刀、旧手册并排,听着他离开房间的声音。

  我的侦探八成是为了打破自从我来到他身边后,正确来说是第二次的戒烟,前往楼下的自动贩卖机。我的侦探每当遇到心神不宁的事就会依赖香烟。

  我的侦探第一次戒烟失败是他的妻子过世时。我心想,他这次遇到什么事了?

  我并不知道我的侦探的实际年龄。

  从他的声音和容貌看来,他大概正值四十大关,而且他在二、三十岁时应该过得相当辛苦。

  他看起来总像大病初愈,嘴角老是微微下垂,就连正式场合,他松垮的领带也从来没有好好地系紧过。

  把我买来、带到他身边的是他的妻子。她买下我之后不久,就因为一场意外而过世了。从那个时候开始,我的侦探就一直一个人生活,独自经营事务所。

  一个人若是身边没人,也就任凭年龄的增长,而不会去记自己的年龄。因为没有人帮他记得生日。人是不会对自己妄加岁数的。所以,我的侦探忘了自己的岁数,而我也没有机会知道。

  我的侦探计算的是死亡之后的年岁。他在妻子过世时,自己也死了——他已经死了两年,今后也打算继续这么死下去。我是怀抱着死人财物的钱包,神采奕奕地挥霍金钱这种事,与我无缘。

  我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当上侦探的,我不知道他的过去。他的过去,或许也和他的妻子一起埋葬了。

  他没有孩子,也不曾见过像兄弟姐妹的人。我的侦探就和他那孤独地躺在棺材里的妻子一样,孤独地活着。

  我的侦探——我这么称呼他——似乎单纯地认为我是他的东西,但是事实上,他才是我的东西。

  他的妻子过世时,他把能够想起她的一切东西都处理掉了,却唯独没有丢掉我。我是生前的她唯一触摸过的遗物。我不认为我这么做是娘娘腔,我只是像他妻子以前叫他的那样称呼他而已——我的侦探。

  到了黄昏,有客人来了。

  他是我的侦探的少数朋友之一。我的侦探叫他“佐佐木”。佐佐木则称我的侦探“河野”。

  他们两个交情有多好?我无法推测。他们有时候会一起喝酒,也会聊天,但大都是佐佐木说话,他是新闻记者。这是个情报出入频繁的工作,沉默寡言的人是无法胜任的。

  佐佐木在我的侦探死了妻子的时候,在他说“让我一个人静一静”之前都没有离开他身边;在他还说着“我一个人不要紧”的时候,一步也没有离开他。所以我很信赖佐佐木。

  “好清闲呐!”佐佐木一开门进来就这么说。“这样竟然还开得起事务所呢!”

  “没有开,只是撑着。”

  “勉勉强强哪!”

  “没办法跟大报社比的。”

  佐佐木在访客用的沙发上坐下来。

  “那件事你考虑过了吗?”

  我的侦探没有回答。

  “我觉得不坏。对方也很有意愿,他们想要一个能干的调查员。”

  “叽”地弄响座椅之后,我的侦探回答:“到今天还要看人脸色的话,当时就不会独立了。”

  停顿了一下之后,佐佐木说:“当时和现在的情况不一样。”

  “现在景气比以前更好,景气好的时候,这种生意就会兴隆。”

  “这我也知道。”佐佐木笑道。“但是,最重要的是你自己却变了,不是吗?那个时候有薙子,但是现在她已经不在了。”

  薙子是我的侦探的妻子。

  椅子又响了。

  “喂,你差不多该振作了。”佐佐木说。“她的死不是你的错。”

  “我明白。”

  “你不明白。只会嘴巴上说。你简直就像个僵尸。但是最近啊,僵尸却只能当笑柄!”

  佐佐木说完之后,一片沉默。

  大约半个月之前,他对我的侦探提起上班的事,一家相当大的保险调查事务所正需要人手。我无法确定,但是从佐佐木的话看来,我的侦探好像以前曾经在那一类事务所工作,之后在某个时期离开,自己开了这家事务所。

  “喂!”佐佐木说。

  “干嘛!”

  “失物。”

  传来起身后往这边走来的脚步声。

  “掉在沙发脚边,是耳环。”

  佐佐木的声音稍稍柔和了些。

  “女人吗?”

  我的侦探冷淡地回答:“委托人。”

  “把耳环掉在沙发旁的委托人啊?”

  “是啊。她很激动,连耳环掉了都没发现吧。”

  “很激动?”

  “是生气的激动,因为我拒绝她的委托。”

  “又拒绝了?”佐佐木深深地吐了一口气。“你根本没有工作的意愿嘛。”

  佐佐木可能是走回沙发那里了,响起脚步声。

  “再拒绝,不用多久你就等着喝西北风喽。所以我才叫你去上班,拿人薪水的话,不愿意也得工作。”

  “就像你一样?”

  “随你怎么说。”佐佐木笑道。“为什么拒绝?女人委托的事,应该不怎么棘手吧?”

  许久一段时间,我的侦探都闭口不语。佐佐木可能习以为常吧,静静地等待回答。

  “她长得很像薙子。”我的侦探回答。

  佐佐木叹息。

  “我吓了一跳,长的非常像。当然,是像年轻时的薙子。”

  佐佐木稍微改变语气地说:“她会回来拿耳环吗?这不是便宜货喔。”

  “看那样子,不会来吧。她的衣着高级,像是穿惯那种衣服的样子,不是那种挖出唯一一件好衣服出门的,是有钱人。和这个耳环一样的东西,至少还有一打吧。”

  “两只耳环都掉了的话,就会死心,只掉了一边的话,会四处找,这就是女人。”

  佐佐木说完站了起来。

  “一起去喝一杯吧!我发现一家好店。”然后他接着说:“那个收起来吧。她会来拿的。”

  我的侦探笑了:“跟你打赌也行,她不会来的。”

  但是她来了。

  那是隔天下午的事。

  响起敲门声,我的侦探说“请进”,门发出倾轧声,接着传来她的声音。

  “可以请你接受我的委托吗?”

  我的侦探有好一会儿坐在椅子上没有动弹,可能是正注视着她吧。我在抽屉的黑暗之中,回想起过世的薙子的长相,想要想像出一个年轻时她肖似的女性,为了不输给我的侦探,我一副收起下巴、紧抿嘴唇站在那里的模样。

  我的侦探把椅子轻轻弄响了,然后咳了几声。

  “你感冒了。”她说。“昨天声音也哑哑的。”

  “现在应该不是感冒的季节。”

  “不,现在正流行。重感冒,从喉咙开始发病,要是放着不管,会发高烧。我外甥就读的学校,有些班级甚至因此停课。”

  停顿了一会儿之后,她接着问:“我可以进去吗?”

  我的侦探死了心似地叹了一口气说:

  “请。但是——”

  “但是?”

  “或许会把感冒传染给你唷。”

  委托人叫塚田早苗,二十七岁。丈夫塚田和彦,三十六岁,是餐厅的老板。

  两人才刚结婚两个月,住在邻近都心的住宅区大厦。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觉得你丈夫有异状?”

  我的侦探可能坐在早苗对面,声音变得有点——事务所很小,所以只有一点点——遥远。

  “说是异状……”

  “那,我换个说法好了。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他有别的女人?”

  早苗无力地笑:“好尖酸的说法。”

  “是你昨天这么说的。”

  传来叹息的声音。“我知道了。没关系。我发现他有别的女人是在结婚典礼的三天后。”

  我的侦探保持沉默。

  “你不惊讶吗?”

  早苗似乎有些不满。我的侦探之所以沉默,并不是因为惊讶地说不出话来,而是可能在记录的关系。

  “三天后还算好的。我经手的委托案里,也有在喜宴的时候,让情妇在同一家饭店的客房等着的。然后呢?你之所以发现是因为什么具体的证据吗?”

  早苗的声音变小了。

  “他打电话——给女人。”

  “结婚典礼的三天后?”

  “对。六月——二十七日。”

  “从家里?”

  “不,从他开的餐厅办公室。”

  那家餐厅叫“洁娜维芙”,位于麻布。那天早苗和朋友约好见面,去了南青山,心想顺路到丈夫上班的地方,给他一个惊喜。

  “虽然很幼稚——我蹑手蹑脚来到办公室门前,结果听到他的声音……。我想他是在打电话,于是在走廊上等他讲完。”

  “然后你听到电话的内容了?”

  “嗯。”

  我的侦探又咳嗽了。

  “办公室是他专用的吗?”

  “是的。”

  “他一个人开的吗?”

  “不,是共同经营,和一个叫畠中先生的人——不,是外子跟我说是共同经营。”

  “什么意思?”

  “其实外子完全没有出资。从这一点来说,‘洁娜维芙’是畠中先生一个人的,外子只是口头上说的‘我们是共同经营’而已。”

  “你怎么知道?”

  “我看到土地和建筑物的登记誊本了,全都是畠中先生一个人的名字。他们是用这个抵押贷款的,所以上面也列了一排抵押权人的名字,但是全都是金融机构,没有外子的名字。”

  “‘洁娜维芙’是采用公司组织的吗?”

  “是的。”

  “你先生是经理?”

  “对。”

  “你呢?”

  “不,跟我没有关系。”

  我的侦探像在思考,沉默了一下之后说:

  “只看土地和建筑物的名字,无法做判断。他或许是以别的形式出资的,或者说的极端一点,他只是贡献他的能力,当畠中先生的智囊。”

  “这我知道。”

  早苗说道,又露出欲言又止的样子。我的侦探也像在等她继续往下说。

  “可是,我不认为畠中先生信任外子。”

  我的侦探在咳嗽,是干咳。

  “回到正题吧!关于你先生的电话,他说了些什么?”

  早苗似乎难以启齿。

  “他说:我爱的只有你,你明白吧?”

  “然后呢?”

  “还说:我会找时间去见你的。”

  “还有呢?”

  这种事,像服务生接菜单一样事务性地询问比较好。

  “他说:早苗没有发现,不过还是小心点。”

  “只有这样?”

  “挂电话的时候,他又说:我爱你。”

  一会儿之后,我的侦探用有一点轻佻的口吻说:

  “但是,不能证明对方是女性吧!”

  早苗似乎也了解这个问题的言外之意。

  “外子是正常的。我们之前有夫妻生活。而且——”

  “而且?”

  “挂电话的时候,正确的说,他是这么说的:‘我爱你,法子。’”

  我的侦探声音变得尖锐:

  “‘法子’这个名字,你心里有数吗?”

  “没有。”

  “一个都没有?这还算是个常见的名字。”

  “我的朋友里也有一个叫法子,但是她上个月才刚结婚。店里的女服务生,以及外子的朋友里,就我所知道的,没有叫‘法子’的女性。”

  除此之外,早苗补充说明一些事,像是家里频繁地接到无声电话、塚田和彦一星期大约会晚归一次、和彦的衬衫衣领曾经有和早苗使用的颜色不同的口红印。

  “就在最近,有女人打电话问;‘和彦在吗?’”

  早苗的声音开始显得疲惫。

  “因为是白天,我告诉她他在店里,那个女人就说:‘这样。那,你就是早苗?’”

  “然后呢?”

  “我问她是谁,她说:‘你很快就会知道了。’便挂电话。”

  我的侦探语气转强,“她的确是说‘你就是早苗’吗?不是‘早苗女士’或‘太太’?”

  “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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