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害怕吗?”
“我想我们白天进去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儿的。”
“就算他在那儿,不管怎样啦,我估计我也不能看到他。”他自顾自地哈哈大笑起来,尽管笑得相当紧张。“要是我说,去你妈的,你就会自己单干,是不是?”
“当然我就单干啦。”
金波仿佛用尽全身力气叹了一口气,“那么我们什么时候动身?去干那件我从来没说要去干的大事?”
“明天早上。”马克说,“我想这样时间比较充裕。”
六月的周日清晨十点,米尔港的居民会在做什么呢?去圣?罗伯特教堂、或是锡安山教堂的人差不多都回家了,赶紧换下做礼拜时穿的衬衫和长裤——已经几乎没有人会穿西装、打领带地去教堂了,他们换上汗衫和短裤,这个钟点应该开始修整草坪了,要不就在工作台上忙着修修补补。还有一些人开着车贯穿城镇,看望父母、兄弟姐妹、或是叔叔婶婶。很多妇女正忙活着午饭,因为个把小时之内亲戚们就会过来吃饭。很多男人正在琢磨怎么把烧烤炉里的炭块堆好,还惦记着去超市买点新鲜的猪肉排条。还有很多人在看CBS电视台的“周日上午”节目,由查尔斯?奥斯古德主持。剩下三分之一的人还赖在床上。数以百计的男女一边读者周日晨报,一边吃着早餐。数以百计的人仍然睡得很香,其中包括少数宿醉份子:面容呆滞,口气恶臭,即便醒来也还是神志不清。晨练者在公园里、人行道上慢跑;店主们准备开张;年轻的夫妻们在揉得乱七八糟的被单下面醒来,在阳光下紧紧拥抱在一起。
在谢尔曼公园附近、也就是曾经的“猪镇”,历史悠久的圣?欧威酒店里的女仆正在换洗床单。在米尔港乡村俱乐部里的高尔夫球场,球手开动了球场内小车,像真正的高尔夫选手那样兴高采烈,而一旁的球场草坪管理员则不声不响地注视着绿色草场。在霍伊特公园和普瓦斯基公园里,强健的孩子们在大型公共游泳池里破浪前进,那些游泳池保持华氏68度的恒温,就算是再健壮的孩子也会感觉水很凉。老爸曾带我们去过一次霍伊特公园,也是一个六月的早晨,冰凉的水让菲利普的嘴唇冻得发紫。
但在苏必利尔街,只有杰克?蒙纳汉还在睡觉,他会稀里糊涂地再睡两个钟头,然后痛苦地醒来。玛戈?蒙纳汉正把几只肉桂面包送进烤炉。在3324号,菲利普?安德西坐在磨得光秃秃的、沙沙作响的绿色长沙发里,膝头摊放着报纸,眼睛却时不时去看电视里的某个趾高气扬、高声叫嚣的传道士惊讶地质问:这个谢尔曼公园杀手在落入法网之前还会导致多少个孩子的离奇失踪?在菲利普家的两边,塔夫脱家和谢灵顿家都处在脆弱的宁静中。泰德?谢灵顿站在后院里,抽着烟,几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妻子正站在厨房水槽后面透过窗子凝视着他。而在此南面第二栋房子里的一模一样的厨房中,琳达?塔夫脱正在收拾早餐的碗碟,内心里希望丈夫汉克?塔夫脱在走进厨房问自己午餐吃什么之前就能心脏病突发而死去,但这念头又让她自己大为震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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撕开的裂缝14(5)
泰德?谢灵顿沉浸在忧郁的遐思中,因此几乎没有注意到火红头发的金波?蒙纳汉慢悠悠地穿过自己的视野,金波也没有和他打招呼。泰德也没有注意到当金波走到难看之极的八英尺高的水泥墙和安德西家几乎坍倒在地的篱笆墙当中时,马克静悄悄地翻过篱笆,和金波走在了一起。两个男孩快步地走在巷子里,向南转上了汤森街,他们的行踪根本没有引起泰德的注意,相反,他开始意识到有人正在别有用心地观察自己——他的后脖梗似乎有了感应——似乎是带有敌意的注视。他在想:若是自己的妻子劳拉和琳达的丈夫汉克能够成就一次伟大的秘密激情、手拉手地私奔、从苏必利尔街逃跑到远方,那该有多棒啊!虽然他没有意识到这种欲望的平庸之处,但他觉得这会发生的,为什么不会呢?为什么不能有如此皆大欢喜、如此自由开放、能够幸福地免除责疚的解决方式呢?为什么人们理所应当地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呢?
男孩们一言不发,走到了巷尾,转向了密歇根大街。马克意志坚决、全神贯注,这样一个人走在身边让金波觉得所见一切都变得更鲜明:脚下的鹅卵石闪现着灰绿色的光芒,令人难忘,因为他发现:自己的感受俨然是种思乡之情,就好像他们已经、或是马上就要迷路,因而提前感受到了强烈的留恋。小巷子的尘土在阳光下变成金棕色。金波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漂亮的尘土,明亮的黄白色光线照射在轻柔飘浮的小灰尘上,这时候,一股不可名状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们拐过了熟悉的街角,走上了让人目眩神迷的密歇根大街。阳光恍如一副稠密闪光的帘子铺洒下来,他们穿行其间,就像间谍,也像贼。金波突然想到,他和马克不一样,他非常害怕,不经意间脚步放慢了。马克的眼神掠过,“兄弟,继续前进,你不会出什么事儿的。”
“很好!”金波答。
街边的各家门廊上都没有人,但金波敢说,至少有一半邻居可能正在屋子里透过窗户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在街西边的第二栋房子前,三朵巨大的向日葵正向花朵转向他,三只巨大的眼睛瞄上了他。焦灼的日光围绕着每一朵向日葵,金波注意到:他眼前的每一样东西都被阳光描上了一圈惊人的耀眼金边。
老斯基普在门廊上睡着,金波想,它必是密歇根大街上最安静的东西了。
马克很快地走上人行道,但也看不特别的急躁,金波始终不离其左右。人行道似乎随着他们的脚步一上一下地跳着,同样,3323号旧屋也在呼气、吐气,随着他每一次呼吸而在变化。
马克用胳膊肘捅捅他,金波才发现自己走神得厉害。“现在我们就穿过草地,而且我们不用跑,行吗?”
马克并没有等金波答复,就一下子从人行道上转开,走上草坪,脚步舒缓放松。他的腿有节奏地朝前迈,整个身子随之前进,马克走得优雅,显得毫不费力,即便有人路过也不会注意到他离开了人行道,消失在房子后面。在马克身边的金波却感到自己像一头骡子、一匹骆驼、像任何一头笨拙的野兽,托着沉重的包袱根本无法提高速度。
旧屋后面的庞杂无序让金波目瞪口呆。有些野草甚至齐腰高!马克说的那个“帐篷小屋”严重地倾斜,活像一道面目可憎的伤疤,小屋从厨房门边开始,大约向外伸展了十五英尺,直到乱糟糟的院子中竖起的一堵矮墙封住了去路。这间加盖的屋子显然造得不够用心,虽然这是整栋楼里最新的一部分,但它却会比其它部分更早坍塌。金波并不在意这倾斜屋顶的模样,不,他不在乎。
“好了。”马克说着,一脚踩进了繁密的杂草丛,沿着上次踏出的小道往里走。金波走在他身后,只觉得他走一步、整栋房子就沉重呼吸一次,他开始惊慌。马克说,“看在上帝的份上,你冷静点。”于是,金波这才明白,所谓的房子的沉重呼吸,不过是他自己的。
马克跳上了后门口的台阶。金波还在草丛里艰苦跋涉。他看到厨房门上的小空档,他朝里窥视,里面似乎有层薄薄的雾霭、甚至也许是片阴云,接着,他看清楚了,是厨房脏兮兮的天花板。马克在微笑,残忍可怕,他向下看着金波,他侧向一边,身子贴上门板。马克把手伸进空窗格里。马克的笑容凝固,像一个鬼脸。门把手转动起来,门被打开了。现在,马克的嘴唇抿成一条犀利坚毅的直线,他挥手示意金波跟他进去。当金波的脚踏上了台阶,马克伸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腕,没有更多的仪式程序了,马克一把就把金波拉进了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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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色的天空15(1)
小时候,我和菲利普时不时地受益于老爸关于女性的长篇大论——当然,从不会在母亲听力所及范围之内。我们陪他去进行周六的“差事”,说白了就是去会会好友,但一般来说母亲不喜欢他们、甚至憎恶得很,那时候老爸就把女人的内幕、女人的底细都兜出来,告诉我们。在老爸的社交聚会间歇,我们会到酒吧、小酒店里落落脚、提提神。三次中会有一次,老爸愿意带我和菲利普一起去好友家宅、或是公寓。三次中还有一次,我们能去小酒馆。
和坐在汽车里干等相比,跟老爸进他朋友们的家、或是去他经常去的谢尔曼大街和伯利街上的酒吧总归要有趣一些。若是待在车里,我们可以听广播,而在小酒店里,我们可以点可乐喝。不管是在车里、还是在圣?欧威酒店里的“撒拉逊”吧、或是在“山姆和艾齐的奥厄角”吧、要不就是“傻瓜运动家的酒吧”,只要老爸留下我和菲利普单独待在一起就会吵个天翻地覆。有时候我看到钱在交易,通常从他的口袋里流到别人手里,不过有时候也会反过来流动;有时候他帮朋友们搬运重东西、比如电锯、热水器,要么是从仓库、要么是从车库里搬出来,再搬去另一个地方。若是在酒吧里,他会把我俩安置在靠墙的小包厢里,然后给我们点上可乐,接着把我们单独留下,大概得有一、两个小时,他就去和朋友们喝啤酒、玩儿撞球。有一次,他要求我们留在车上,他说要进撒拉逊吧“和一个人说点事儿”,然后过了半个小时,我走出了汽车,趴在窗上偷看,结果发现老爸根本不在酒吧里。我打心眼里认定他把我们留在那儿了,真的走了,不要我们了;但我同时也知道他会回来的。终于,等他回来的时候,是打另一个街角转出来的,眼里充满了真切的歉意。
老爸对于女人的观点和理论似乎并非应用于我们母亲身上。我们都明白:她属于特殊类别,自成一派,和别的女性截然不同,原因就在于她超脱于这些批评之外,要知道,人如果微距观察某物,是不能得到整体印象的。但当一棵树占据了你的视野,也就精辟地概括了森林里所有树木的特点。就是通过这样的思路,老爸最终发展出一套充满敌意的论调,这种谴责针对的是女性群体、但不包括我妈。
“孩子们,”他开始说了(现在我们是在烟雾缭绕的撒拉逊吧,吧台上淌着洒出来的啤酒,这里有两个恶棍,一个叫“俩蜜蜂”、一个叫“吵死人”,他俩靠在吧台边,好像他们才是老爸带出来的儿子们。)“女人有两种类型,你们都得小心着点。”
“好对耶。”“吵死人”在一旁起哄。人们也叫他“大腿”。妈妈恨死了这家伙。
“第一种女人的表现是把你当作饲料槽,而她是小马驹。不管是什么东西,只要你有了,那就成她的了。当然,要是你表现不错,她也会满意,但她就会要求你保持那种水平、甚至更上一层楼。和这种女人打交道的秘诀就是:你不能走下坡路。只要你上升到了洋葱圈烤牛排的的层次,那么花生黄油配热狗就没戏了。所以你总得吊着神经,从一开始就提高警惕。除非你这个饲料槽里有东西吃、而且起码不比上一顿难吃,否则小马驹就尥蹶子,摔上门就走。她会跟你说,她爱你,但她不得不离开你,因为对她来说自尊比爱情更重要。明白了吗?你觉得你给了她什么、但其实她不觉得那是什么,完全不对头。你以为那是爱情、或是、信任、或是开心,总之你以为是这一类东西,但到头来,她跟你讲那都是和她的自尊有关。
“现在来说第二种,第二种和第一种差不多,只不过把自尊换成了地位和财产。像这一类女人其实都没有长脑子,长的是人脑收银机。和这样的女人结婚,就好像逆流而上,可该死的你连一只木浆都没有,也没有船给你。你就只能狗刨,河水淹到你脖子,你只能高高地抬着头。你可能觉得还不如去参军呢,因为反正你整日整夜都在听从指令。”
“你说的是个犹太女人。”说这话的是“俩蜜蜂”,也可能是“大腿吵死人”。“我碰到过这种女人,她有百分之一的犹太血统,叫塔娜葆姆。”
“可能是犹太人,也可能是基督徒。”老爸接着说,“在我说的这一类女人里,犹太人可能是最好的啦,要是一个金头发的盎格鲁撒克逊小婊子,奶头不比‘大腿’的多,会翘着二郎腿,说着‘钻石’,就好像她是名模瑞秋?金伯格一样!”
“你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就是那样。”俩蜜蜂说着,(我猜想是)“你的儿子们应该记点笔记,他们的小脑瓜有点应付不了这种研讨会。”
“现在呢,”老爸说着,眼神里有一丝特别的含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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