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踮起即将越入地狱时,深厚却响起一个声音:“白展龙缺个同伴!”
突如其来的声音异常洪亮,偌大的天台上一片机警,所有人面面相觑,包括还未跳下去的白展龙。
说话的人是我。
我推开挡在前面的人,独自走向天台边缘的白展龙,警察没有来阻拦我,围观者中有人认出了我,“啊,怎么是高能!”
“他不是也被裁员了吗?”
“啊,对了,他要和白展龙一起跳楼吧?”
在众人的骚动声中,我走过总裁身边,眼角与光扫向莫妮卡。
“你怎么也在这里?”她大胆地拉住我的胳膊,“你要干什么?别犯傻!”
“放心,我不会伤害自己的。”
这句话让她放开了我的手。
白展龙也回过头来,拧起眉毛,“高能?你又回来上班了?”
“不,我也和你一样,已经失业三个星期了。”
我已离他不到三四米,他警觉地喊到:“停!别再靠近!”
“好。”还是靠近两步,盯着他的眼睛,“白展龙,你以为你很惨吗?其实我比你更惨,惨一百倍!”
“你算了吧,我还有老婆孩子,要还房贷,我的肩膀上扛着全家人,我早就被压垮了。”
“给你说说我的故事吧。以前在天空集团上班的时候,你们没有一个人看得起我,私底下叫我傻子是不是?我是不太会说话,家里没什么钱,也不会给老板拍马屁,更不知道如何在公司里拉帮结派,只知道傻傻地埋头苦干,销售业绩却是零!没有女孩子字换我,有也是把我当作一条排遣寂寞的公狗。每天进出这栋A级楔子楼,每天看到那写有钱人,看到载着美女跑车,看到一掷千金的老板们,我何尝不想过这样的生活?但现实是残酷的,也许是我无能,也许是我不走运,我也被公司裁员了。”
当我说到“裁员”两个字,再看看白展龙的眼睛,他若有所思地呆立着,好像我的故事感动了,这是我最近一次说过最多的话!
我接着说:“被裁员以后,我也尝试着找工作,去过两家公司面试,却庆幸自己没被逼疯。不久,我的父亲在家里自杀了。但不是因为我的失业。他是个伟大的父亲,为了保护我而死,我因此而更加爱他。那么你呢?你今天站在这里,为什么?为保护你的妻儿?为让他们幸福?如果你觉得从这里跳下去可以做到的话,那请你跳吧!”
“你——”
白展龙盯着我的眼睛,也盯着我手臂上的黑纱,尊春颤抖着却说不出话。
“是的,我还有比你更惨的!不是旺财饿死了,也不是小强被踩死了,而是我现在我甚至连自己是是黑都不知道!我的脸,我的脸只是一张面具!我一直戴着面具在生活,这难道不比你更惨吗?”
“每个人都戴着面具!”他终于能搭上我的话了,“高能,我并不害怕失业,也不害怕受苦受难,但是——不,这个世界让我绝望。”
我离白展龙只有两米之遥,已清晰地看到了他眼里的秘密,那是隐藏在他心底的话,也是想要跳楼的真正原因——
“其实,我什么都不怕,我只怕失去尊严!在这个充满势力小人的现实中,每个人都以你的收入和地位来调整你的角度。随着你口袋里的钞票的减少,别人看你会从仰视变成俯视,随着你穿着与居住的层次降低,别人会从俯视你变成不屑一顾。从此你会失去一个男人最重要的财富——尊严!尤其会在老婆面前失去一个能够支撑起家庭的男人的尊严!我不能忍受没有尊严的活着,与其这样不如去另一个世界寻找尊严!”
没错,我的读心术,使我看到了他心底真正的恐惧。
“尊严?我也想要有尊严,但人的尊严取决与他自己的行为,你以为跳下去就会有尊严?”我回头看了看那些围观的人们,又看了看白展龙,“楼下有许多人等着你往下跳!还有站在我后面的那些人,他们都是来看热闹的,你是来这里干什么的?给他们表演吗?表演从三十八层的楼顶跳下去?表演躺在一团血肉浑身屎尿?你以为这样就很有尊严?”
“不……”
白展龙颤抖得更加剧烈,但我紧追不舍,“你以为别人有准眼吗?你以为那些开着跑车的,住着别墅的,搂着小明星的,就比你更有尊严吗不,他们的尊严都是幻影,都是谎言,都是屁!我也可以告诉你,不单单是这个公司,也不单单是这栋写字楼,到处都是谎言,背地里的交易,出卖与被出卖,这就是尊严吗?”
“高能,你要我怎么样?”
“我的故事还没有完——最近的两年里,我先是遭遇了严重车祸,捡回一条命却成为了植物人,昏迷了一年之后醒来,又丧失了全部的记忆。回到公司上班半年以后,却看到陆海空吊死在我的办公桌上,接着严寒与方小案的失踪,在我被公司裁员以后,我的父亲又死了——我已经目睹了太多的死亡,太多的生离死别,经理了失去至爱亲人的彻骨疼痛。你不会有这种感觉的,亲手收拾父亲的骨灰——”
说到这里我突然哽咽……
莫妮卡在后面叫了一声,“别说了!”
我摇摇头,擦去泪水,“白展龙,你想让妻子与儿子,也遭受这种苦难?我在二十六岁失去了父亲,已觉得非常不幸。你今天如果跳下去,你的儿子将在三岁失去父亲,你觉得对他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你像一条被轧死的狗那样,躺在车来车往的大街上,脑袋开花骨头折断,供楼下那些看客们观赏,对你来说有没有尊严呢?”
“不要!”
他抱着脑袋摇摇欲坠,我迅速冲到栏杆边,伸出被汗水浸湿的手掌,“回来吧!好好活着,做一个有尊严的人。”
白展龙颤抖着伸出手,我和他的手紧紧抓在一起。
身后一片掌声。
高高的天台边缘,我抱着他的胳膊,感到他的眼泪流在我的肩膀上。而我拼命抑制自己的泪水,眼前就是万丈悬崖,整个城市都在脚下,,世界仿佛一下子矮了许多。
我拉着白展龙跨过栏杆,警察迅速抓住他的胳膊,把他送往安全的地方。
他得救了。
楼顶所有人都对我鼓掌,而楼下那些看客们,则要失望地骂街离去了。
我成为了英雄?
莫妮卡不顾许多人在场,冲上来紧紧抱住我,脸贴着我的耳朵说:“你是个英雄!太棒了!你市英雄!”
没错,我的名字本来就叫英雄。
我傻傻地站在原地,只感到莫妮卡柔软的身体,还有亲在我脸颊上的红唇。我也不知道刚才是怎么做到的,甚至忘了说过的那么多话,只记得自己成功地救了一个人。
莫妮卡防开我,回头和总裁说了几句,总裁上来握住我的手,“感谢你高能,我代表公司向你道歉,收回对你的裁员决定,你可以回来上班了。”
我沉没了几秒种,苦笑道:“不,既然我已经被踢出了公司大门,就不准备再回来了。”
好马不吃回头草。
我搂着莫妮卡的肩膀说:“对不起。”
围观的人们大多已散去,我混在他们中坐电梯回到底楼,走出东亚金融大厦,仰头看着城市上空的云多,向斜对面的另一栋写字楼走去。
十分钟后,我走进端木良的公司。
这是间不大的办公室,无法与天空集团相提并论,门口挂着“明月投资顾问有限公司”。
“对不起,我迟到了半个小时。”
我整理一下衣服,刚才在楼顶天台被风吹乱了。
“没关系,请坐。”端木良亲自给我倒了一杯茶,“路上遇到什么以外了吗?”
“不,没什么事情。”
他走到窗边说:“我站在这往外看,斜对面那栋大楼顶上,有人好像跳楼自杀,楼下聚集了好写人呢,但刚才又散掉了。”
“哦,我没看到。”
“是不是家里出事了?”
他指了指我手臂上的黑纱,我平静地点点头,“上周,我的父亲去世了。”
“哦,节哀顺便。”端木良又指了指我的头,“怎么戴着帽子?”
房间里戴鸭舌帽确实很怪,我只能编了个理由,“夏天快到了,索性给自己来了个光头。”
“好,有性格!高先生,说正事吧,我们公司很小,但接触的客户很多,也包括天空集团这样的大公司,最近我在帮一家公司策划政权投资项目。”
我直截了当地问,“不知道我可以为你做什么?”
“我很看中你的世界500强企业的工作经验,如果你愿意,我想请你做我的助理。”
“总裁助理?”
我怎么一下子就和莫妮卡平起平坐了?虽然是完全不同级别的公司。
“没错。”端木良站起来伸出手说,“愿意吗?”
我犹豫了片刻,下意识地与他握了握手。
“好!欢迎你加入明月投资顾问!试用期月薪八千元,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办公室。”
接着,他带着我走进隔壁房间,要比我原来的小办公桌气派多了,就连椅子都是牛皮做的。
我受宠若惊地点点头,“谢谢!”
“今晚有空的话,陪我的客户一起吃饭吧!”
夜上海。
这是一家顶级餐厅,我还从没到过这么贵的地方吃饭。窗外就是黄浦江的夜景,对岸无数栋摩天大楼,不断变换着颜色。
偌大的包间里只有三个人——端木良、客户、我,却点了一桌字的菜,还有最上等的法国红酒。
客户是一家浙江投资公司的老板,虽然手里攥着不少现金,但苦于找不到投资项目,似乎把所有希望能寄托在端木良身上了。
“这位是我的新任助理——高能。”端木良敬完酒,就开始向客户隆重介绍了,“你别看他这么年轻,却是天空集团的资深职员!我是特地高薪把他挖过来的。”
资深职员?我听着都脸红了,不过是小小的销售员,业绩差给炒鱿鱼了。
“哎呀,真是人才啊!高先生,我敬你一杯,这笔生意就靠你了!”
我只能象征性地舔了舔杯口说:“抱歉,我实在不胜酒力。”
“现在不喝酒的年轻人不多啊,不错!不错!我是非常景仰天空集团的,听说那里都是留美的海归高材生啊。高先生,我一看你的旗帜马厩知道非同寻常,你是哈佛毕业的吧?”
“不,不,不。”
“那一定是耶鲁了!”可户吹捧别人的本领可是一流,吹得我几乎晕倒,“高先生肯定是MBA吧?怎么又摇头了你太谦虚啦!来,再喝一杯!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小弟!大哥我虽没什么本事,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给我打电话,肯定帮你搞定!”
最后还点了一份四头鲍,这顿饭总共花掉了几万多块——当然是客户埋单。
吃完出来已晕头转向,客户还要请我去夜总会玩,我摇头指着手上的黑纱:”说谢谢,不必了,家里还有些事情,不方便再出去玩了。“
端木良也为我打圆场,总算从客户手中逃出来打上出租车回家。
这就算是第一天上班?
妈妈一直等着我回来,我只是说找到了一份好工作,其他的事情一概略过。
又独自关在小房间里,想起晚上那个奇怪的客户,百思不得其解。就算他对端木良有事相求,但也不至于对我如此巴结,好像我才是真正的大财主。
子夜,打开收音机,听到“午夜面具“秋波的声音,她为听众们放了一首郑智化的老歌《星星点灯》——
“现在的一片天是肮脏的一片天/星星在威名的天空里再也看不见/天其实并不高海其实也不远/人心其实比天高比海更远/学会骗人的谎言追逐名利的我/在显示中迷失才发现自己的脆弱/看着你含泪地离去想着茫茫的前程/远方的星星请为我点盏希望的灯火……“
第二天,周六。
早上接到了莫妮卡的电话,把我约到城市另一端的某个小区门口。
同样是八十年代的老公房,陈旧的外墙包裹着六层楼,一排排房子延伸到整片街区,具名大多是普通的工人阶层。
她穿了一条黑色的裙子,栗色长发被扎起马尾,墨镜遮盖混血的美丽眼睛,抬头看着天空说:“美国总部让我回去一趟,我订明早回纽约的机票。”
“走得那么着急?什么事?”
听到她一下子要走,我有些怅然若失。
“不知道。”她摘下墨镜,盯着我的眼睛,“但我必须要回去。”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还是不知道。”看着我失望的眼神,她又靠近了我一步,“你舍不得?”
“看着我的眼睛啊,你能看到的!”
我慌张地抬头,果然从莫妮卡诱人的眼睛里,看到了深埋于她心底的言语——
“傻瓜,我喜欢你。”
但我低下头,羞愧地说:“为什么?”
“需要理由吗?”
“需要。”
“不,这不需要理由。”
这段刘镇伟姒的对话,让我莫名难过,沉没几秒后转换了话题,“为什么约我到这里?”
“我答应过你,要帮你查到古英雄的身份。昨天,我去交警部门查过了,2006年11月杭州白鹿山隧道的车祸确有记录,受伤者叫高能,死亡者叫古英雄——根据身份证的资料,他就住在这个小区19号的101室。”
“我以前就住在这儿?”
回头看看小去大门,进出的都是自行车,还有退休的老年人,我的脑中也没有任何印记。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