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拼命地挥手大喊,船上的人一定看得到。
果然,一艘小艇被放了下来,迅速开到岛的岸边,船员急得大声咒骂:“快点上来!你想要我们给你陪葬吗?”
来不及说谢谢了,我径直淌过海水也快要烧开了!
小艇很快将我带到船上,焦急的船长一把将我提起来,大喝一声:“赶快开船逃命!”
眼睁睁看着冰火刀远去,孤岛已完全被浓烟笼罩,只剩下一团巨大的黑烟。地球深处的能量即将释放,彻底摧毁这座火山口的小岛。
船长下令以最高速度行驶,全体船员都面露恐惧,眼瞧世界末日来临。我给自己找了件大衣裹上,紧张地站在船尾回望。海面已经开始沸腾,许多海洋生物惊恐地跳出水面。我们的速度越来越快,刚才那些冰山已全部融化,使得海平面升高许多。不再有迷宫般的危险航道,北大西洋一片开阔,只要笔直高速往前开去,只要抢在火山爆发之前。
大概已航行出去数公里,冰火岛大方向烟雾缭绕。突然,海面上爆发出巨大的水柱,紧接着无数黑色火焰,像上帝愤怒的双手肇起,灼热的红色熔岩猛烈喷发,几乎烧干附近的海水,变成几百条冲天飞龙,腾起至少数百米的高度。
火山爆发了!
仿佛原子弹爆炸的场面,仿佛毁灭世界的战争,从海底地壳直到大西洋海面,全在震耳欲聋的咆哮中颤抖。更多的火山灰遮天敝日,船员们纷纷跪下祈祷,只有船长还在奋力驾船逃命。
15点19分。
火山引起巨大的海底地震,导致原本平静的海面上,掀起惊涛骇浪,但这反而加快了船只的速度。船长命令全体船员各就各位,在无数巨浪之间,我们就像脆弱的树叶,随时可能葬身海底。
已经完全看不出冰火岛了,只有无比壮观的火焰喷发,达到数千米的高度,接着黑色烟雾形成的云层,就像一座连接天地的八比伦通天塔!
上帝的愤怒可以让通天塔倒塌,同样的愤怒也可以让通天塔建立,然后——再倒塌。
数十平方公里的海面上,全被火山灰笼罩,就像下起倾盆大雨,但落在脸上却是黑黑的——就像黑泽明电影《黑雨》描绘的广岛原子弹爆炸的情景。
站在甲板上太危险了,我被迫退到驾驶舱内,却被波浪颠得头晕眼花,忍不住大口呕吐起来。更多的火焰与红色熔岩从天空落下,砸在后面辽阔的海面上,若落到我们船上,势必燃烧甚至爆炸。
在与死神的赛跑中,船长终于赢得了胜利。我们离火山口越来越远,虽然船上已布满火山灰,却没有被火焰或岩石砸到。
一小时后,平安回到加拿大东部沿海某港口。
我又给船长加了五十万美元的酬劳,还给每名船员发了两万美元的红包。
随后,我坐上一辆租来的小型飞机,冒着漫天大雪与灰烟,飞往附近最大城市魁北克。抵达魁北克机场,才看到加拿大沿海火山爆发的新闻,已造成严重的海底地震,加拿大全国震感强烈。
从魁北克转机前往纽约,辗转两个多小时之后,降落在肯尼迪国际机场,舷舱外已是沉沉的黑夜。
穿过漫长的候机厅,大屏幕是最新的CNN报道——北大西洋火山爆发造成重大灾难,加拿大总理和美国总统发表联合声明,共同应付这场危机。美国干涉所多玛国内战的军事行动也告中止,美军将在十二小时内撤离非洲,全部飞回北美本土参与救灾。
当我目瞪口呆地看着新闻,庆幸自己居然能逃过火山爆发,从灾难中心全身而退,却听到身后响起一个女声:“亲爱的!”
慌张地转过身来,看到一张平凡的脸,平凡的年轻华人女子的脸。
她是莫妮卡。
我的莫妮卡。
她在微笑,她也在流泪。
纽约机场匆匆过往的人海中,逃难离开美国的人群里,我们宛若欧亚草原上两具古老的石像,痴痴地站着接受考古雪茄的欣赏。
直到我难以自制地抱住她,重重地吻在她的唇上,这才是我生命中最幸福的时刻。
几分钟后,我和她的嘴唇缓缓分开,却几乎同时说出一句话——“原来你也在这里。”
2012年。
经过一整年漫长的严寒之后,美国终于迎来了迟到的春天。
又是惊心动魄的一年。
随着慕容云在火山爆发中消失,Matrix已彻底销声匿迹,罗斯柴尔德家族声明放弃与Matrix的合作。坐在火药桶上的中东,已在几天只内偃旗息鼓。所多玛国的政变军人遭到彻底失败,民选政府重新掌握权力,宣布将与天空集团继续合作开发石油。
天空集团从所多玛国获得石油,摆脱了长达数年的债务危机,一跃成为全球资产最大赢利最高的财团。集团收购了许多跨国公司,比如最大的软件公司“微弱”,最大的汽车公司“通能”、最大的银行“白旗”,最大的连锁商业公司“玛尔玛”……还有以吸血鬼文明的欧洲德古拉公司——许多年前我曾去面试求职的变态公司。
莫妮卡在中国建立一家集团子公司,吸引大量中国民营资本入股,成功收购世界最大矿业公司必和山谷,垄断全球百分之二十五的铁矿石生产,以公平价格向中国销售铁矿石。
不过,我更希望中国能有海纳百川的开放态度,所有外来民族都可以融为一体,此乃真正的We are the world。仅就这一点而言,除了美利坚民族之外,有哪个民族可以与中华民族相比?
当然,宇宙超级无敌称霸亚洲文明源头的大韩民族除外。
就算我完成了对莫妮卡的承诺吧。
我已经通过法律手段,恢复了自己真实的身份——古英雄。
从此,我不再是一个冒牌货,我就是原本的我自己,只是戴着另一个人的脸。
终于可以和莫妮卡拥抱在阳光下了。
2015年。
三月,却是秋天。
我在地球的另一边,阿根廷,布宜诺斯艾利斯省,普林格莱斯上校城。
其实没有什么城,只是潘帕斯大草原的一部分。站在窗口极目远跳,秋风拂过一望无际的麦田,如绿色海面上阵阵波澜,直到遥远巍峨的安第斯山脉。这片肥沃的辽阔土地,只有一条寂静的公路劈开麦浪,沉睡在南美大陆深处。数百公里内几乎不见人烟,只有不计其数的牛羊。几星期才看到一辆车通过,其余时间就是痴痴地遥望天空。
还是归隐江湖远离尘嚣的圣地。
我和莫妮卡——现在她是我的妻子,两年前我们移居到阿根廷,买下这间数百公顷的农场,专心致志地种植小麦和玉米,养了一条中国骨嘴沙皮犬,还有几十头肥羊,成为一对勤劳的农夫与农妇。
尽管,有时她会怀念当年混血儿的迷人模样,但我更喜欢她现在并不漂亮的脸,完全发自内心的喜欢——因为我也有一张平凡的脸。
生活不是偶像剧,不漂亮的古英雄与不漂亮的莫妮卡,一起度过未来平凡的漫漫人生,我想这才是生活的本来面目。
至于蒸蒸日上的天空集团,已经用不着我们太操心了。莫妮卡废除了家族管理模式,挑选一位职业经理人担任集团CEO。她仅仅保留董事长头衔,完全退出集团管理。只有一年一度的董事会和财务会议,她才回到纽约总部逗留几日,视察属于她的帝国。
因为对于她来说,还有一个生命将更为重要。
她的腹中有个一个宝宝。
几个月后,这个孩子的出生将有非凡的意义——兰陵王高氏家族与蓝衣社古氏家族,这对世仇的血脉终于永远融合在了一起。
我在等待这个孩子的出生,等待的过程竟那么幸福。两个人手拉手漫步田野,穿过茂盛整齐的庄稼,看着麦穗们一点点变大成熟,就像她渐渐隆起的肚子。
然而,这如此强烈的幸福感,却让我难以承受——曾经被厄运缠身的自己,竟会有这样的好运气?过去将近十年的岁月,从杭州的悲惨的车祸,到美国的肖申克州立监狱,到所多玛国的内战硝烟,再到史陶芬伯格的暗杀爆炸,我躲过无数次致命劫难。甚至在毁灭数万人饿冰火岛火山大爆发中,我也奇迹般地幸存下来——不敢相信还能活到今天。
我真的还活着!真的还可以与深爱的女子在一起?真的还可以平安度过后半辈子?真的不是一种幻觉?真的不是一个美好的梦?
只是,偶尔在夜幕降临时,偶尔在独自发呆时,我还会想起那个美丽的男子。
慕容云。
他死了吗?当火山大爆发的时刻,他肯定还留在冰火岛上,但我没有亲眼看到他死去。
多么希望你还活着——我的贤弟。
夜凉如水,我在潘帕斯草原的深处每靠着自家门前的木头栏杆,喝着从自家田地里榨出的玉米汁。
莫妮卡缓缓走到我身后,抚摸我的头发说:“亲爱的,你为什么又忧愁起来?”
“我在怀疑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吗?”
大着肚子的莫妮卡,用手指戳了戳我的脑门:“你小子又犯精神病啦?”
“最近,我总是半夜做噩梦——梦到自己早就死了,现在的我只是一个孤魂野鬼。”
“那么说来我也是鬼?”莫妮卡气呼呼地抓着我的手,放到她的肚子上,“我们的孩子也是鬼?”
“不,我也希望这只是个噩梦。”
我绝望地抬起头来,眼角闪烁着泪水,她温柔地叹息一声,抱着我的脑袋说:“亲爱的,我绝对不会让你死的。”
夜深了,她把我拉回卧室,关灯睡觉。
但我翻来覆去再也睡不着,疲倦地熬到凌晨十分,感到有人在说——“嘿嘿!我来了!”
“啊,谁?”
我被吓了一大条,嘴里却没发出声音,纯粹是在心里说话。
“你的朋友,梅菲斯特。”
“天哪!你怎么还在我心里?”心跳莫名地加快,那个幽灵仍然潜伏在我的右心室,“你已经四年没有出来过了,我都以为你早就死了!”
“胡说八道,全世界的人都死光了,我这个幽灵也不会死的。”
我战战兢兢地心底回答:“你又想来说什么?”
“你还记得吗?我们之间的打赌。”
“打赌?”
“我可以满足你的一切要求,但你不可以对你所拥有的一切产生留恋,否则你的灵魂将永久地被我占有!”
幽灵梅菲斯热先生,说出我们之间的赌约,也是被我选择性失忆的赌约。
“哦……我……我想起来了……”
“对不起,我已帮你实现了一切愿望——消灭敌人、死里逃生、事业成功、家庭幸福……”他幽幽地吐出一口寒气,“你,是不是感到很幸福?”
“是。”
“你是不是非常留恋你拥有的一切?”
我再次毫不迟疑地强调:“是,丝毫都不想失去!”
“真的吗?”
“千真万确!”
我知道即便编个谎话骗他也没用,因为梅菲斯特就住在我的心里,他知道我的一切想法。
“对不起——你已经输了!”
幽灵邪恶地笑了起来,让我无比恐惧地问道:“你将永久占有我的灵魂?”
“是!”
“等一等!等一等!”我着急地大喊起来,“我们还可以再商量商量,再研究研究……”
“其实,今晚我的使命,就是把你从梦中叫醒!再见。”
梅菲斯特瞬间消失在心中,即便我再怎么苦苦哀求,都不可能再回来了。
我要死了吗?
这一切都是幻觉吗?
当我开始怀疑这个世界,当我绝望地睁开眼睛,却看到阳光正洒在身上。
清晨,七点。
这里没有其他人,所以不需要窗帘,我看着窗外无边无际的田野,终于放心地吁出一口气——原来只是一个梦。
旁边睡着我的妻子莫妮卡,有个宝宝让她睡眠好了许多。早上我得去趟称里的超市,把一周的生活物品买回来。我没有吵醒熟睡的她,轻轻吻了她的额头,小心地下床穿衣服,简单洗漱走出家门。
我坐上一辆越野车——这是我管理农田的交通工具,迅速发动开上公路。
阳光继续洒在车上,以及公路两边的滚滚麦浪——忽然感觉生活多美好,我惬意地打开汽车CD,放着陈百强的粤语老歌。
汽车音响里放出一段淡淡忧伤的歌声——
冷暖哪可休回头多少个秋寻遍了却偏失去未盼却在手我得到没有没法结实得失错漏刚刚听到望到便更改不知哪里追究一生何求常判决放弃与拥有耗尽我这一生触不到已跑开一生何求迷惘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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