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间木造的咖啡屋就夹在几幢西式砖瓦建筑之间。乍一看像一个普通住宅。
店子位于从马路缩进去的凹陷处,麻粟树的建筑加上落地式玻璃门窗,显示出设计者独具匠心的风格。蔓藤从二角屋顶一直攀到外墙的上部,形成了一个典雅的风格。
透子小跑走上前时,看到了一辆黑色的“宝时捷”跑车,禁不住全身一阵冲动。
屋内的地板也是磨得发亮的麻栗树板材,意大利的一首名曲《四季》在店内悠悠响起。
下午三点多,今天是薄云天气。店内的客人不多,他坐在里面一点的位子上,向刚刚进来的透子扬了扬手。
“对不起,让你久等了。”
“你迷路了吧?”秋人问道。
“不,我很快就找到了。你怎么知道这儿有一处优雅咖啡屋?”
“我有一位巴黎的朋友,现在正在银座举办个人作品展,他就住在这儿附近,是一位德国人的住宅。我来找他时发现的。”
两个人默默无言对视了一会儿,又望了望窗外。街道上人影稀少,偶尔几辆漂亮的外国车疾驶而过。
服务员端来了秋人要的咖啡,透子要了一杯“维也纳”咖啡。
“前天在家的搜查结果,如同我在电话里讲的那样。”
等服务员走后,秋人皱了皱眉说道。
“那些白粉真的是蓖麻子白朊?”透子的声音也低了下来。
这件事外界尚不知道。
“是的。昨天傍晚又有刑警来找我,问了许多事情。”
“难道是他们怀疑起人叔叔……”
“我想是的。他们原来就有这个怀疑才进行搜查的,这到不是意料中的事情。”
“这怎么会……”透子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
“当然我不这么认为!”秋人斩钉截铁地说道,“我觉得非常奇怪,我认为那决不是我父亲干的!”
“噢……”
“如果他真的计划在死后复仇,怎么会把物证留在家里?应当把剩余的处理掉才对。”
“是啊!”透子恍然大悟一殷。
“故意标榜自己罪行的罪犯太少了!也许有人认为那样做是家父的犯罪宣言,不过我认为他根本不是这样的人。即使他有这个打算,他会选择更明确的方式来证明自己是自杀的,然后留下遗书,宣布自己的意图。”
“我也有同感。起人叔叔大概是无法忍受世人认为他是研究受阻而自杀的想法。他的自尊心使他不能承认失败。因此,万一他要打算报复的话——”
说到这儿,透子突然噤口不语。秋人却明白了似地点了点头。
“是啊,阿透。如果家父真的想复仇,他决不会留下证据,而会把谜底留到最后,完成所谓的‘完全犯罪’吧!凭他的脑袋完全可以办得到。他不会让人那么随便到家里胡乱搜一遍就找到了证据的。”
“可为什么那个地方会有蓖麻子白朊?”
此时,“维也纳”咖啡送来了,透子冲着咖啡的热气说道。
“一定是谁放去的!”秋人果断地说道,“决不是以前就有的,因为毒药可不是家父的专长。”
“在他去世之后,为参加和操办丧礼、法事而出入我家的人不少。你也知道,那房子旧了,趁人不注意进去不是不可以的。”
“你是说有人故意放进去,然后栽脏陷害?这又为了什么?”
“最简单的结论是这个人要把杀死弥荣子的罪名嫁祸到家父头上。”
“那么,隆太伯父就是真的死于意外了?”
在昨天的电话里,秋人对透子说,警方开始怀疑隆太的坠机事件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怎么说呢?比如说……”
“比如说凶手代替起人叔叔完成复仇,为了向世人显示那是叔叔的意思……”
听罢透子的话,秋人吃惊地盯着她,“你怎么会这样想?”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是对你说过,在隆太大伯伯事的前一天晚上,我梦见起人叔叔的事吗?他站在云彩之中说:‘阿透,我要送给大家一件礼物,就是死亡的礼物。’”
“这……”
“我想,叔叔一定是在我的梦中,像心灵感应一样,把心里的话传达给了我。”
“还有一种说法,那是你心里认定家父要复仇而产生的心理作用,对不对?”
“也许吧。我听人说过,有些人死后会在最亲近的人梦中出现,除了我之外,起人叔叔会不会在别人的梦中出现?”
“起人叔叔所深爱的人的梦中……比方说浅井丽香,叔叔也会向她传达什么吧?”
“浅井丽香?”秋人不解地看了一眼透子。
“就是照片上的那个学生。”
“你怎么知道了她的名字?”秋人诧异地增大了声音。
“是我查到的。我从照片上可以推测出,她基本是会与起人叔叔在一所大学。叔叔当助教的时间是一九六五年,蚀洼学生。知道了这一点,查起来就十分容易了。”
白藤起人的大学在港区西麻布。透子今天去了大学的图输馆,惜阅了历届毕业生的照片。如果一九六五年五月是在学校里,她就应当是一九六六年至一九六九年之间毕业的。
透子翻阅不同学系的毕业生照片,很快就找到了她。
“她是一九六八年毕业的理科化学系学生。叫浅井丽香。因为叔叔正好在理科教课。”
“理科?那可能是高材生哪!不知道她现在干什么?”
“我原以为调查现在的情况很不容易,想不到这么简单就被我打探到了。”
“向同学会打听的吗?”
“对。大学有‘同学会事务部’,我去查了花名册。”
“连她现在的住址也查到了?”
“可不是,花名册上记着她的住址和工作单位。据说每隔三年,事务部给毕业生寄一次明信片确认地点。因此这个地址应当是新的。”
说着,透子打开了记事本。
“还有,浅井丽香结婚了,现在随夫改姓‘寺内’了。地址是山梨县河口湖町……”
“河口湖?好熟悉的地方!我上中学时去旅游过。那位丽香女士嫁到那里了!”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一结婚就搬到那儿去的。”
透子在银座偶尔遇到起人和丽香,是六年前的十月底。听当时他的口气,丽香似乎要和他分手到什么地方去。
透子还听事务部的人讲,花名册是四年修订一次。然后透子又要了一下上一次的花名册。透子把现在的即一八六年的和一九八二年的全都看了一遍。
“一九八二年的花名册上,她还姓浅井,住在东京新区下落合的公寓里。也就是说,离起人叔叔家很近。另外她的工作地点是东洋油脂公司。”
“原来是公司职员呀!”
“肯定是。也许是我遇上她的那年结了婚,搬到了山县的。”
“也就是说,她一九六八年大学毕业后,到东洋油脂上了班,八二年结婚了。”秋人说道。
“那她三十六岁才结婚呀!我见到她时,确实是那个年龄。你不觉得她结婚太晚了吗?她长得又那么漂亮……”
“也许有个人因素吧?”
透子认为这个“个人”因素可能与起人有关。
“我还想知道那家东洋油脂公司是一家什么样的公司?”
“顾名思义,大概是制造油脂的公司吧?也许是制造业用油或食用油,化学药品和漆料什么的吧。”
“果然……秋人哥,你记得不记得,若尾在弥荣子伯母家录口供时说的话?他说蓖麻子油的用途十分广泛,一般工业用油或漆料工厂都常备有蓖麻子白朊的原料……”
秋人屏息盯着透子。他惊异地发现这个小姑娘突然增间增长了这么高的智慧。
透子也紧紧地盯着秋人的眼睛,心中喃喃地说道,自从这次见到你后,我发觉自己突然变了,早上醒来,头脑十分清醒,知性和悟性都变得异常敏锐……
2
星期六下午四点,秋人来到了透子的家。
透子的父亲千野宏到公司去了。本来是周五工作制,周末不上班,但现在经理和一名常务董事相继突然去世,芦高公司顿时进入了非常状态,尤其是内定的下任经理兴二以及常务董事千野宏,简直忙得连睡觉的时间也没有了。
佐知子在厨房里切好柠檬,沏了一杯红茶,向透子问道:“真的要去吗?天气不好,还是……”
佐知子看了看窗外,皱了皱眉头,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天空灰云密布,大风不时地把雨滴吹到玻璃窗上。外面天色竟也昏暗了许多。
“如果早一点就好了。可是我的法国朋友举行的展览会到令天结束,我必须到场帮忙。恐怕不好不去。”秋人说道。
“明天星期日,我要出席美子的婚礼,去不了了。”
透子说道,高中同学结婚,邀请透子出席。
“下星期我会更忙,只能今夭去一趟。”秋人说道。
“浅井——不,寺内丽香女士,我无论如何也想见她一面,然后根据调查的结果来决定我们下一步的事。”秋人想了想说了这些话。
透子已经向母亲透露了事情的梗概。她和母亲无所不谈。没有说出来的只有自己心中复杂的感情变化了吧!
“那就早点出发好了!可能会冷的,要小心一些。”
佐知子知道已经无法改变他们的主意了,便马上上了二楼,拿了两件毛衣下来。一件给了透子,另一件是千野宏的,她递给了秋人。
“让您费心了!”秋人笑着接过毛衣。
四点半钟,他们出发了。
“到河口湖也许要两个小时,再找找地址,可能七点多了。”秋人说道。
“不过,在这个时间里,对方在家的机率不是才高吗?”
秋人听了后,点了点头。今天突然拜访寺内丽香家的主意,是他们两个人一致的想法。
过了相模湖,驶入山梨县县境后,车道穿过了几个山头。这时天色已暗,山麓被云深锁。
车子又驶过了都留市。
透子热切地注视着田野间古朴的农家。田久保晓的老家就在都留市。
她没有把今天的事告诉阿晓。
今天早上也没有在学校碰上他,也不知他在东京干什么?!
从河口湖高速公路出入口出来时,刚好六点四十五分。
秋人大略地看了一下市区图,他们便朝第一三七号的国道开去。
当他们的车子来到饭店和各种商店林立的河口湖大街时,寥寥落落的霓虹灯发出了寒冷的光亮。
秋人先把汽车停在了一个小停车场,两个人走进了一家咖啡店里。
“累了吧?”秋人问道。
“不,还可以。”
“要不要吃点东西?”
“我还不饿……”
“先休息一下,我去问问路。”
秋人马上要了咖啡后,就拿着富士五湖一带的地图朝柜台走去。地图上用铅笔记着寺内丽香的地址。
由于今天是周末,店内十分拥挤。
秋人问了一下柜台的值班经理,然后满意地走了回来。
“她就住在附近,东洋油脂公司的宿舍也正好离这儿不远。”
“哟,问得这么清楚?”透子也高兴地问道。
“运气好嘛!那位经理的家也在附近。”
说着,秋人用手指在河口湖南边的一三七和一三九号国道之间划了一个圆圈。
“其实昨天我打电话给东洋油脂总公司,他们告诉我,公司的研究所位于河口湖东边,所以公司的宿舍也建在了公司职员可以步行上班的距离。”秋人说道。
“那么,丽香女士的丈夫也是……”
“对,我想他在那个研究所里做事吧!也许她结婚后还上班,我没说出她的名字,怕她万一知道了提高警戒。”
“不错,我想突然提起叔叔的事,看看她有什今反应。”
喝完了咖啡,他们马上离开了这儿。
他们返回一三七号国道,转入一条小道。周围完全暗了下来,田野空地上只有雨三处小小的农舍建筑。
“刚才经理说,那是一处有五六个房间的长形屋。”
他们又拐了几个弯,又回到了原来的地点。秋人耐着性子继续寻找。透子想,最好找人问一下,但她没有说出口。也许男人在这种情况下很少问路吧?刚才在咖啡店里问路可能是个例外。
“啊,可能是那边!”秋人说道。
透子马上朝前方看去。果然,在前方的黑暗中,有几间白色的相连的建筑物。
“我想就是这里了。”
秋人很自信地说,并把汽车停在了路边。
他们来到车外时,含着雨气的夜晚沁人肌肤。透子连忙又从车上取下了从家里带来的毛衣披在了身上。
“妈妈说得太对了。”
同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