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怕,再没有恐惧,换句话说,应该是李长冉先这么做,齐玲才有可能走极端。从
另外一个角度上看,齐玲不具备谋划的能力,她的性格也使得她很难迈出如此血淋
淋的一步。闵婷怎么样?闵婷的恨早已转化成了报复心态,转化成尽可能做不赔本
的交易的心态。她会由这种变异的恨纠缠着李长冉,死死地缠着,就象一条蛇一般
地一匝加一匝地缠绕在李长冉的身上,她非要缠得他挣脱不开,喘不上气,但不管
缠绕着有多么紧,她绝不会缠得李长冉去死,化成一堆枯骨,真要是这样了,那缠
绕之蛇也离死不远了。不象郭秀兰,不象齐玲,也不象闵婷,那象是谁呢?难道真
是李长冉自杀不成。
对了,还有一个人。
这个人也恨李长冉,她的恨比起前几位要复杂得多。她几乎集前几位的恨于一
身,她既怨,也怕,更有比闵婷还要深的报复,但同时,她还有前几位所没有的恨。
郭秀兰被冷落,但还在李长冉的身边,齐玲怕,但李长冉还没有干那件损招,闵婷
报复,但期望值却很低,唯独那个人——高小惠,被李长冉一脚踢出了门,不是冷
落而是彻底的遗弃;被李长冉利用她的丈夫让她有苦难言,吃了哑巴亏;她极想报
复,却没有任何办法可用。她的期望值太高了,她不想逼李长冉拿出点儿小恩小惠,
她是想在李长冉的锅里分得一杯羹,甚至想控制李长冉。人就是这样,期望值越高,
失望的痛苦就越难消减,失望的痛苦叠加到一定的程度,就会在潜意识当中滋生出
毁灭一切的疯狂幻象,幻象逐渐逼真,就会发展成犯罪意识。当高小惠幻象充满犯
罪意识的时候,她就会等待合适的时机,寻求稳妥的方式把犯罪幻象演绎成为真实。
当她得知李长冉要到逍遥宫夜总会的时候,她认为机会来了,公共场所投毒是最容
易使自己遁于无形的。为了更加稳妥,她电话通知了徐厂长和孟雨霁,以便让警方
主要视线盯住那些明显有犯罪动机的人身上。当警方找到她时,她所以尽量不让她
那复杂而深层的恨表现出来,她力图使警方认定她是过去,过去的职员,过去的恨
和过去的女人。过去似乎就意味着与现在没有一丝一毫的牵连。
一定是她。
有一个问题,她是怎么知道李长冉的当晚行踪的,又是如何确定李长冉一定会
去逍遥宫夜总会,而不会临时变更地点的呢?她又是采用什么方式投毒呢,因为她
并不在现场。也许是有合谋人。
文静想到这,心思一动,找到逍遥宫夜总会的电话号码,不停手地拨通了电话,
她记起李长冉死的那天晚上,收银小姐打110 时问110 电话号码是多少的细节。
文静从逍遥宫回来后,径直走进了局长办公室。一个小时后,文静拿到了拘捕
高小惠的拘留证,马不停蹄地研究如何抓捕,如何突审,待到一切就绪,人马就要
出动时,文静猛然心头掠过一丝疑惑,为了使证据更加确凿,她找到了技术处的化
验员小李,那只杯子就是小李化验的。文静问:杯子上肯定有收银小姐的指纹?小
李肯定地说,是,一点没错。但是……文静急忙问,但是什么?小李似是没有把握
地说,好象杯子里的毒液有点儿不正常。不正常?难道不是氰化钾?是倒是,但毒
液好象过浓了点?过浓了点儿是什么意思?你看,凶手是把毒液投进开水杯里的,
肯定投的时候杯子里有大半杯开水,怎么着也会稀释毒液呀,怎么人死后,残留在
杯子里的毒液还是很浓,浓得可以杀死一百头牛。文静心想一百头夸张了,不对,
文静差一点昏獗过去,残留的毒液过浓,说明了什么,说明文静彻彻底底地搞错了,
全都错了,错得让人沮丧,错得让人想跳楼。
文静结结实实地在家睡了三天,她认为她最为失败的场面是对着行动小组说,
任务取消了。她注意到,也想象到警员们看着她的眼神,惊愕,不明所以和一种恼
怒,当然恼怒是出自文静突如其来的变更。睡到第四天的时候,她出门了,没有告
诉任何人到哪儿和为什么去。直到变更抓捕高小惠的一个星期后的一天下午,文静
通知所有的人齐聚逍遥宫夜总会,她想借鉴克里斯蒂笔下人物的惯用作法,她要在
李长冉死亡的现场给所有的人一个明白无误的交待。
她也想利用特有的情势了结善后。
等大家都各就各位之后,文静开始了。
她先是走到高小惠面前说:“凶手应该是最恨李长冉的人,而你的确是李长冉
雇员中最恨他的人,所以一个星期前我确实认定你就是凶手。你从郭秀兰那里知道
李长冉转让了配方,你早在配方刚刚做出来时就曾提出来转让配方,但当时李长冉
坚定不移地认定他依靠这个配方,能在一年之内积聚上千万资产,而没有采纳你的
意见。你在当时也一样坚定不移地认定自己是正确的。可惜的是,直到现在方才验
证。我们可以想象出你的心情。如若李长冉当时听你一劝,也许会使公司走出困境,
更也许你也就不会离开李长冉的公司。你不在公司了,李长冉才按照你的意见转让
了配方,你所失去了不仅仅是眼晴看得到的利润,还有隐藏在你内心深处协助李长
冉步入辉煌的如意算盘。所以你恨他,所以你谋划了投毒的步骤,方式。你先是确
定李长冉肯定会在华山玉酒楼吃火锅,你按照先前的经验,猜想李长冉几杯酒下肚
后,习惯到仅一墙之隔的逍遥宫夜总会去跳舞,唱歌。你估计到晚上10点钟以后李
长冉要服药,这也是他的习惯。于是你设计好了,当他要服药时的白开水时,趁机
掺进毒液,然后……”“文同志,我当时并不在夜总会里。”高小惠不慌不忙地说。
“当然你不会在夜总会里。你是坐在对面的湘江茶楼里悠闲地品茶。”“那我
怎么投毒呢?”“有人帮着你投。”“谁?”“你的表妹,夜总会的收银小姐。”
文静此话使在场的人一片惊呼,唯独收银小姐默认般地一声不吭。
文静见高小惠也是一声不吭,接着说:“是你打电话告诉了风机厂的徐厂长和
孟雨霁,为了使他们一定会来,你把郭秀兰告诉你的三万转让费夸大成了十万,你
是希望有人遮住你,也就是李长冉所谓的屏蔽吧。”“我没有杀他。”高小惠十分
镇定地说。
“对,确实不是你杀的,但你通知他们俩到夜总会,正好与凶手的谋划不谋而
合,你实际上帮助凶手搅乱了警方的视线,为查证工作增加了难度。”“我只是想
让他们俩替我出口气。”“那文同志认为谁是凶手呢?”郭秀兰问。
“其实就是你。”文静又转到郭秀兰的面前。
“文同志刚才跟小高开了个玩笑,现在又跟我开玩笑了。”“这次不是开玩笑。”
郭秀兰不屑地撇撇嘴。文静没有理她,端起一只玻璃杯说。
“我们先前推测,是收银小姐将毒液掺进杯子里的开水中,当然是按高小惠的
授意,然后端到李长冉的面前。但我们的化验员发现了一个不正常的情况,李长冉
饮毒身亡后,残留在杯中的毒液竟然很浓,这说明了什么呢?本应稀释的毒液没有
稀释,说明毒液是李长冉喝过之后才掺进去的。这也不能说是凶手谋划有误,一般
而言,人喝开水服药不会把水喝得底朝天的,总要在杯中留些水的。杯中的水只要
没有喝干,那么掺进去的毒液必定会不同程度地稀释。但凶手没有想到,收银小姐
准备的开水太烫了,烫得李长冉没法立刻端起来喝,刚好这时柔情10分钟开始了,
李长冉放下了杯子,兴冲冲地跳舞去了。跳完后,想到吃药时,肯定是极为口干,
所以一口气喝干了杯中的水,也喝干了用以稀释毒液的水。既然毒液是李长冉喝完
完之后才掺进去的,那么李长冉就不是死于杯中的毒液,而是饮了另外的毒液。这
样一来,问题就清楚了。只要你想为什么李长冉死后还有人往杯中掺毒液,一切都
迎刃而解了。往杯中掺毒液只有一个目的,就是证明毒液是在场的人投放的,那么
凶手自然也就在当时的在场人员当中。很有意思的是,如果照此反向而推,那就会
得出另一个结论,凶手没有在在场的人员当中。”“那杯中的毒液是谁投放的呢?”
有人问。
“是郭秀兰。”“那可真是冤枉了。”“根本没有冤枉你。投放毒液的人并不
是凶手,而是凶手的帮凶,是凶手的合谋人。起先我们按照最恨李长冉的人就是凶
手的思路,推测是高小惠,但高小惠并没有在现场,也就不可能投放毒液。还有一
个不可能我后面会提到的。所以这时我们必须换一个思路,在场的人哪一个最可能
与凶手合谋呢?合谋人必须具备的条件是对李长冉的习性了解得最多,了解最多的
人当然是你郭秀兰。”“下一步就是李长冉中毒的毒药放在哪里呢?氰化钾是巨毒,
发作过程极短。毒药不可能是在吃火锅时服下的,也不可能掺在夜总会的啤酒里的,
必定是在李长冉服药的同一瞬间吞下了毒药。同一瞬间是什么意思?意思是毒液掺
在李长冉的药里。所以我们说高小惠不可能。这时我们才意识到,有比你们更恨李
长冉的人,而且是能够接触到李长冉长期服用药的人,这个人才是真正的凶手,这
个人才是谋划一切的人。”“不是我?”郭秀兰脸色煞白地喊出声来了。
“当然不是你,因为李长冉妻子,夏科长,比你更恨李长冉。”“那你的意思
是说我就是凶手啦?”夏科长淡淡地问。”我那么恨李长冉吗?老百姓说,一日夫
妻百日恩,你这简直是无稽之谈。”“那是指正常的夫妻。”“你又有什么根据说
我们的夫妻不正常?”“你和李长冉婚姻没有感情基础,没有夫妻之间的恩爱,也
没有和谐的夫妻生活,这种夫妻算是正常的吗?”“你这是猜的吧。你现在所说的
每一句话并不代表你个人,而是代表着政法机关,所以请你讲话慎重一些,无根无
据的话还是不要讲。”“没有证据我是不会请你来的。”文静环视了一下周围的人。”
71 年你18岁时进的化肥厂, 如果不是你父亲尚未解放的原因,你最差也会到化验
室做化验员的。你被分到车间做了一名普普通通的工人。73年厂里分到一个上大学
的指标,你一定是拚着性命都想得到这个指标,你的这个急切的心思,让当时还在
担任厂革委会成员的李长冉知道了,他也意识到这是天赐良机,因为他早就盯上你
了,从你进厂第一天他就开始打你的主意。他主动地找你,答应帮你实现你梦寐以
求的愿望。他里外活动,四处奔波,最后终于拿到了那个指标,也是到这个时候,
他也拿到了一张迫你就范的王牌。他可能是拿着指标表格对你提了一个条件,一个
你根本不应该也不可能答应的条件,那就是要你嫁给他,一个比你大十岁,面相丑
陋,个子矮小,志趣相异的鳏夫。你与他成婚的事,也算是整个化肥厂一件特大新
闻了,所有的人惊异,所有的人怀疑,甚至所有的人都认为这是根本不现实的事情。
而当你离开了化肥厂进了重庆师范学院以后,所有的人才明白过来你是受到了李长
冉的胁迫。”“这与李长冉死有什么关系?”夏科长愠怒异常。
“假如仅此而已,那是没有什么关系。因为也有夫妻是在结婚后建立起感情的。
但你不可能,你就是想也做不到,你与李长冉的差异太明显了,你和他就如同一滴
水里的一滴油,无法彼此溶合,也无法彼此共处。所以你到了师院的第二年就有了
外遇。你是想逐步摆脱李长冉而开始新的生活,但那时你的确没有真正了解李长冉。
他既然有手段胁迫你就范,就绝不会只满足于昙花一现的占有,肯定占有你的第一
天,他就盘算好了怎样永久地占有。他听到你的传闻后,没有找你吵,也没有找你
闹,他最擅长控制和支配女人。他不动声色,不闻不问,就象是没有这回事一样。
但他并不是宽容,也不是寄希望于时间磨合出感情,他在暗地里活动,暗地里准备
着,从他的为人处世的原则推断,他一定要寻找出一种绝对的方式,绝对能够让你
从此打消离他而去的念头,从而达到永久地占有你的目的。他清楚地知道,要达到
这个目的,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因为他知道象你这样的人,自身条件优越,生活志
趣高雅,但又婚姻极为不尽人意的你一旦陷入了情网,一旦对将来陷入了憧憬,一
旦下定决心非要开始新的生活的女人,会不顾一切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