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也都点点头。来到地窖的四个加上没来地窖的光太,一共五个孩子。现在在这个家的孩子也就这么多。
耕介是昨天来本家的。来本家的事,要从放暑假前的半个月说起。
那天耕介去好朋友拓人家玩。拓人和耕介是一块儿长大的,六年级的时候是同班同学。拓人是个非常开朗的好孩子。班上只有耕介和拓人没有上补习班。而且两个人都喜欢读书,经常一起去图书馆,所以非常投脾气。
从拓人家回来,耕介发现家里似乎来过什么特别的客人。
耕介家开着一个印章店,父亲想一主要的工作就是设计并雕刻各种印章,此外还做一点占卜。印章上面有“印相”,就像人有面向和手相一样,印相也有吉凶。带着吉相的印章便好运常伴,而带着凶相的印章则厄运连连。虽然人们半信半疑,但是谁都愿意带着吉相的印章。父亲想一总是设计漂亮吉祥的印章并雕刻成形。
耕介家的起居室、小饭厅,还有父亲的工作室,都在一间八张榻榻米大小的屋子里。屋子的一面是门脸,父亲一般就在屋子里一边看店一边精心地雕刻。
那天,桌子上摆着招待客人用的茶碗和杯托。想一看到耕介回来,便急忙收工,收拾起桌上的碗就去准备晚饭了。耕介的妈妈在耕介二年级的时候就去世了。从那时候起,父亲想一一直都负责做晚饭。耕介从三年级开始包下了饭后收拾碗筷的事。
像往常一样收拾完碗筷,耕介准备做暑假作业。
这时父亲说:“今天,有客人来了。”想一一边丁丁当当使唤着锤子和凿子,一边说着,“八月份得去一趟本家了。今天本家的律师来过了,说希望大家聚一下。耕介,你能跟爸爸一起去吗?”
“本家?好啊,我也去?”
耕介有点吃惊。他只知道本家是母亲娘家的亲戚家。以前也没见过本家的人,父亲也没有提过。本家对耕介来说只是一个概念。
“本家希望耕介一定要去。因为叔叔的身体好像不太好了,所以希望大家能全体集合一下。”
“叔叔?”
“哦,你应该叫大姥爷的,就是你妈妈的父亲的哥哥。”
“原来是姥爷的哥哥啊!”
耕介连姥爷也不认识,听说是在耕介刚出生的时候就去世了,而姥姥是先于姥爷去世的。妈妈也在四年前去世了,那以后,跟妈妈那边的亲戚就断了往来。
“我以为妈妈那边的亲戚已经没有了呢。”
“是啊,妈妈去世之后,一下子疏远了。”父亲想一感慨地说。
他的视线前方是一张小小的供桌,上面摆着一个牌位,旁边放着一个小小的桐木箱,桐木箱里有一只白色的酒盅,不知道是干什么用的。父亲用布包上那个桐木箱,放进行李包里,带着耕介坐上了去本家的电车。那是在八月初。
大姥爷的家住在遥远的陌生的地方。父子俩坐了五个多小时的高速列车,终于在山里的一个小站下车了,然后又搭出租车往大山深处开去。他们来到一个不知道是山谷还是盆地的地方,那里四面环山,有很多田地和人家。本家在最边上一家,建在山脚下厚重的墙壁上面绵延着大大的屋顶,层层叠,古朴庄严,好像历史剧里出现的那种城堡。
“妈妈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吗?”耕介仰起头看着高高的墙壁,问道。
父亲想一正在从出租车上卸行李,他听着笑了:“这里是本家,妈妈的娘家在另一个地方。”
耕介被父亲领着,进了这个森严的院子。本家的大客厅里已经有很多人了。那些人全都是没有见过的亲戚。耕介挨个儿给他们行礼,称呼叔叔或者阿姨、婶婶,到最后,谁是谁,一点印象都没有了。这样莫名其妙地见过很多人,然后穿过曲曲折折的长廊,来到一个偏院。偏院里有几棵大树,树叶繁茂,地上树影婆娑。四间日本式房屋并列排着,就是这个偏院也比耕介家大很多。屋子最里边躺着一个老人,他就是大姥爷渊屋泰三。旁边脆着一个穿和服的老太太拿着团扇帮老人扇风。这让小耕介感到很新鲜。后来才知道那是大姥姥春日。
“很久没有拜访了。”父亲想一深深地鞠了个躬。大姥爷仍旧躺着,嘴里嘟哝着。身子瘦得可怜,脸色青黑。他转动着混浊的眼珠审视周围,那样子让人看了毛骨悚然。
“您怎么样?”父亲问。
大姥爷沮丧地叹了一口气说:“不行了。我没有多少日子了,半截身子已经入土了。”
说话的时候,大姥爷一直盯着耕介看,听说他特别想见见耕介,可是现在他的脸上丝毫没有欢迎的意思。他的表情很严肃,像在审视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这就是耕介啊?”老人问。
耕介心里很紧张,只应了一声“嗯”。老人说了一句“是吗”之后便再不做声了。
一直在旁边扇风的老太太面元表情地告诉他们父子俩:“在亲戚聚齐之前,你们先在这里住着吧。”
就这样,他们离开了第一次见面的大姥爷夫妇。耕介的心情很复杂,好像很失落,又好像松了一口气。
结果,直到大家聚在地窖行礼,耕介再也没有见到过大姥爷夫妇。据说那次大姥姥只是说了几句客套话就离开了。剩下大人们聚在大客厅,而小孩子们被安排在小饭厅吃晚饭。孩子们彼此很快就熟悉了,晚饭后在院子里一起玩,第二天一大早又去后山玩,一直是五个人。那五人当中,除了光太之外,其余四个人进了地窖。
可是现在,地窖里竟然有五个人。
“我在书上看到过这样的故事。”真由说。
“我也听说过。”小禅附和着,“多出来的那个,是地窖童子。”
“那咱们中间有一个是妖怪?”音弥睁圆了眼睛,发出奇怪的嗓音问道。
梨花皱了皱眉头,说“不可能吧,怎么会有什么妖怪? “
“可多出来的一个是怎么回事呢?”被音弥这么一问,梨花也沉默了,一脸疑惑。
“我去问问妈妈。”真由斩钉截铁地说。
孩子们互相看了看,都点点头。是啊,去问问大人,就水落石出了。到时候,那个多出来的人就无处藏身了,肯定得被揪出来。
不过,他们随便进地窖来玩的事,让他们有些心虚。虽然没有谁告诉他们不许进来玩,但是孩子们能够感觉到这是一个神圣的地方,不能作为他们打闹嬉戏的场所。再说,大人们讨厌“四人游戏”这样的玩法,所以没法跟大人说他们的遭遇。孩子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就陷入了沉默。
“三郎哥哥应该会知道吧?”小禅的提议让大家一下子轻松起来。
这个游戏就是三郎教给大家的。大人中只有三郎是个年轻人,大人们谈话或者办事的时候,三郎就一直照看着孩子们。三狼哥哥一点都不摆大人的架子,跟孩子们相处得很融洽,真像个哥哥一样。三郎哥哥本名叫多佳保,他是大姥爷的三儿子,所以梨花建议叫他三郎哥哥,他也欣然接受了。
“谁记得住那么多么名字啊,我连大人的模样者在记不住。”梨花抱怨说。所以,她就自创一套叫法一一比如,耕介的父亲就叫耕介叔叔。音弥的父亲就叫音弥叔叔。大家也觉得梨花的办法很方便,都学她这种叫法。
“小禅说得对啊。”梨花说,“三郎哥哥或许知道。即使不知道他也应该替我们承担点责任,谁让他教给咱们这个游戏呢。走,去找三郎哥哥吧。”
孩子们经过长廊的时候,发现周围有点不对劲。时不时传来小跑着的脚步声、紧张的说话声,还夹杂着哭声。一定是光太在哭。
“出了什么事呢?”梨花自言自语,这时远远地看到三郎从大客厅里出来,站在走廊上。
“三郎哥哥!”梨花刚刚叫出口,三郎已经看到了孩子们,脸色阴沉得吓人。
“你们都到哪里去了?来,先回小饭厅吧。”
几个孩子屏住呼吸,等着三郎指出他们中的可疑人。可三郎似乎都没好好看看孩子们的面孔,大步走过来,一边回头看着大客厅,一边推搡着孩子们往小饭厅去。
“在小饭厅先看会儿电视,好吗,听话啊!”
“发生了什么事吗?”梨花问。
这时,大客厅的拉门打开了,一个大人冲了出来。耕介想,应该是太郎叔叔。
“多佳保,不好了,快叫救护车。”
耕介心里一沉。
后来又紧接着有一个声音喊道:“请一下医生吧,医生来得快。”听起来好像是大姥姥的声音。
三郎冲着背后点了点头,然后,又冲着孩子们点了点头,不知道什么用意。
“没事的。有几个紧急的病人。现在打电话给医生,走,跟我一起去吧。”
“可是……”真由刚想开口,音弥已经向大客厅跑去了,一定是他太担心了。梨花和小禅也紧跟着跑去。耕介也毫不犹豫地跟着跑了过去。
大客厅是三个房间连在一起的大屋子。其中一个房间里摆着一个涂着黑漆的茶几,现在那个茶几像脱轨的火车一样歪歪扭扭。大人们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有一个人倒在榻榻米上呻吟着,另外的人蹲在周围。榻榻米上到处都是污渍。屋子里回荡着痛苦的呻吟和光太的哭声。
耕介冲进屋子,一眼看到了坐在墙根里的父亲。他的头伏在膝盖上,脸色苍白,一脸痛苦的神情。耕介一下子想到一个问题:万一连父亲也失去了,自己怎么办?
“爸爸!”
想一立刻知道是耕介,抬起了头。
“爸爸,你没事吧?”
“我没事,只是胸口有点难受而已。”想一说着,向耕介招了招手,耕介心领神会,坐到了父亲身边,“我想可能是食物中毒,爸爸没事的。”
耕介这才稍微放心一点了。他重新看了看周围,发现小禅的父母和音弥的父母都倒在榻榻米上。真由的父亲也跟想一一样蜷着身体,用手捂着胸口,看起来很痛苦的样子。
“这里没事的,孩子们先去小饭厅吧。”
“可是……”
孩子们都不愿意离开父母。小禅握着倒在地上的母亲的手。音弥和真由都依偎在母亲身边,紧张地看着躺在地上的父亲。光太拽着梨花阿姨的裙摆,哇哇大哭着。梨花阿姨看起来还好,而梨花叔叔没有来本家。光太可能是被这种场面吓坏了。
“好像发生了什么事啊?!”
这个时候,传来这样一个声音。回头一看,师傅正从园子里往屋里走来。“师父”这种称呼也是梨花的创意,其实就是整理庭院的松老人。师傅的房间就在大客厅附近,似乎是听到了动静所以跑来看看。
“这是怎么了,没事吧?”师傅很吃惊,一边环视大厅一圈,一边跑到耕介旁边。
“说是食物中毒。”
“医生呢?”
想一回答说:“多佳保去请了,这边没事,麻烦您照顾一下孩子们吧。”
师傅点头答应了。他把手搭上耕介的肩膀,然后又安抚了光太,叫了梨花来带着光太,又去安慰小禅。
“医生马上就来了,所以不用担心。大家在这儿会妨碍医生的,咱们得先离开这儿。走吧。”
真由摇着头表示反对,但是师傅牵起他的手,又向音弥招了招手。
“必须得让医生给你们的父母看病啊,要想让医生好好看病,咱们就不能打扰。”师傅这么一说,孩子们都点点头表示同意,但是走的时候还是极不情愿,眼睛都向后看着,好像被谁朝后面揪着头发一样。
第三章
中毒事件
第二天,耕介醒来已经过了中午了。他突然发现父亲没在他身边。耕介和父亲住在大客厅所在的前院,那是一间没有家具的空房子。耕介看到父亲的被褥不见了,他立刻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
昨天被师傅带到小饭厅以后,孩子们和三郎一直在等着消息。先是听到说“医生来了,然后听到大人们朝着小饭厅这边传话说”没事了“,之后又听到救护车的声音。音弥的父亲和小禅的父母被救护车带走了,他们俩难受得都要掉眼泪了。半夜的时候医院那边才来电话说,只需要在医院住一晚上,第二天就可以回家了。后来耕介就在小饭厅睡着了。
“爸爸!”
耕介不安地喊道。昨天晚上以后再也没见到父亲,是谁把耕介带到这个小屋子的呢,父亲是在这屋子睡的吗?耕介一边想着一边穿好衣服冲出屋子。他小跑着穿过走廊,忽然听到一个朗朗的声音一一
“啊,早上好。才起床吗?”原来是次郎叔叔的妻子,梨花称她为“次郎阿姨”。
“啊,早上好。睡懒觉了,真对不起。”耕介不好意思地说。
次郎阿姨停下手中的活儿,灿烂地笑了,白白胖胖的脸上笑出了一个酒窝。“我不是那个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