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绪为了骗过母亲,从今天起就一直猫在家里。我和老头简单地打扫了一下,就开始往里边搬运平台印刷机的零件。
老头擦去油墨滚子上的锈迹,又往接头处注入机油,重新组装起印刷机来。
这段时间内,我呢,就把卡车还回租赁处,又取回了寄存在那里的小货车。
路上又在小酒店里买了些啤酒。等我回到仓库,印刷机已经组装完毕了。
老头绽开满是油污的脏脸,按了按版台,检查了一下印刷机的运转状况。
“有点儿小毛病,不过没问题。这点儿小毛病,只要做做适应性运转,应该就能恢复。”
“先来庆祝一下乔迁之喜吧。”
说着,我把啤酒递给老头。
“你倒是机灵多了。”
我拉开拉环,慢慢地环视了一下搁在屋子中间的平台凹版印刷机和排列在周围的油墨罐。
从今天起,这里就是实现我们梦想的工作室了。老头高高地举起易拉罐。
“要克服的困难还有很多很多,不过,从今天起就要真正开始了。”
我也举起啤酒,冲他点了点头。
“直捣帝都银行。”
“咱们要从那帮家伙手里能抢多少就抢多少。”
我和老头在这个昏暗的仓库里,碰了碰啤酒罐。
造假币的场所和印刷机都已确保无碍。可是,必须攻克的课题还有很多,那正如一座大山一般压在我们头顶。我和老头简短地结束了工作室开工的庆祝酒会,接着就以罐子为椅,以平台印刷机当桌子,立刻开始了第一次作战会议。
本来也该把幸绪一起叫来。可是她还要蒙骗母亲,一时很难离开家。所以只能打个电话诚恳地征求一下她的意见,来安慰安慰她,此外别无他法了。不管怎么说,毕竟还有新东美术印刷的扫描仪,在不久的将来等待着幸绪的出场呢。
“竹花印刷的借款总额共五亿八百万元。”
老头拿过放在版台上的广告单,在背面用圆珠笔写了个大大的“508,000,000”,还在下面划了几条粗线。
“其中,从帝都银行借来的钱,包括不久前谈妥的贷款和土地信贷,共计二亿三千万元。剩下的是从本地三家合作信用社贷的款,共计一亿五千万元。此外还有几家供给我们器材、原材料的客户的未结算的期票,共计一亿二千八百万元。”
“怪不得呢,那剩下的土地贷款也是从帝都银行借来的吧。”
“正是那样。从三个合作信用社贷来的款,姑且用公司的土地做了担保。但跟帝都银行相比,要少多了。因此,帝都银行迫使我们关闭公司,来还清所有的贷款。”
竹花印刷工厂地皮的实际估价,以去年来看,大约四亿二千万元,和东京附近不同,泡沫经济崩溃后地价下降得不算厉害。可能现在的价格也大致不差吧。这样,加上两个月前新从帝都银行贷到了八千万元,借款总额大约超过土地估价一亿元。
由于未结算的期票多,实际上可以说这是一笔很玄乎的贷款。于是,帝都银行就想着给竹花印刷下最后通碟。
“如果可能的话,真想把这五亿八百万元都从帝都银行那里弄到手。”
“不过,那可有个大问题。”
老头抱着胳膊,深深地叹了口气。
“要是五亿八百万的话,一万元的票子也得五万八百张,遗憾的是,用做原料的黄瑞香,量还远远不够。”
“那,现有的这些,够造多少呢?”
“顶多两、三千张吧。”
“才那么一丁点儿吗?”
往多了算,假如可造三千张的话,那也只不过是总量的十七分之一,根本谈不上把借款全部还上了。
“不过,要想不让公司倒闭,并不意味着非得把借款一下子全还上。”
“为啥?”
“我告诉你,土地信贷和合作信用社的贷款,只要按时付清每月的偿还额,就没什么问题了。迄今为止,公司都想方设法把它们按时还清了。但是,现在又压来个八千万的贷款,资金周转就出现破绽了。总之,只要把部分借款和月底到期的期票结算对付过去的话,公司就准能保留下来。”
确实是这么回事。就算是帝都银行,如果公司按事先商定好的那样按时还清每月的贷款的话,他也不可能再乱加干预了。
“帝都银行在公司第一次期票不兑现时就有可能让公司关闭。不过,那样的话,给我们贷款的信用合作社等,也会来回收债务。这样,公司的土地就很难由他们自由支配了。所以,他们就没有让公司关门,而是卖我们个人情,作为暂时的处理措施,让我们把到期的期票结算清。因此,只要本月内能弄来钱的话,正可将计就计。”
如果能一次还清所有的借款,他们更是无话可说了。可是,到月底就只剩三周了。这一残酷的现实正摆在我们面前呢。而且,做原料用的黄瑞香的数量又少,现在只有暂且先开拓出一条让公司生存下去的路,以后再秘密栽培黄瑞香,几年之后再造出富余的假钞,让帝都银行的家伙们尝尝我们的厉害。
我用拳头击了下手掌。
“那,要造出多少钱,才可以救急呢?”
“月底的结算额,不大到六千万。另外,作为公司暂时的周转资金,再需要五千万就足够了。”
总共一亿一千万元。
跟借款总额的五亿八百万比,确实是笔小钱。可是,用做原料的黄瑞香只有三千万元的量,原料不足的问题还是没有转变。
“那,不能添点别的原料,来个移花接木吗?”
“移花接木?”
老头的大额头上出现了一些皱纹。
我从钱包里取出张一千日元的票子。
“看,这张一千元的票子,用的纸跟一万元的一样吧。把这漂白一下,用来做一万元票子的原料吧。虽然原料费多少会增加一些,不过,毕竟只要一万元的十分之一的费用就可以了。”
老头的皱纹这下子移到了两眉间,他紧盯着我。
“你再仔细比较比较一千元和一万元的票子。”
“哎。”
我照他所说,从钱包里为数不多的万元票子中抽出一张。老头伸手夺了过去,把它放在印刷机版台上。
“看,这么一比,就能看出两种纸之间色调上的微妙差别吧。”
确实如此。
如此不仔细看的话很难区别开来。一万元钞票纸张发黄的感觉要重一些,虽然只有一点。
“纸币种类不同,纸质也不一样吗?”
“不仅如此,一万元钞票的厚度也增加了一些。”
我拿过钞票,用手指肚感觉了一下纸的厚度,的确,一万元钞票是要厚点儿。
“而且,用旧纸制纸浆时,质量无论如何都会比原来的差。添加了黄瑞香和马尼拉麻后造出来的纸到底多大程度地接近了真钞,不实际干干是很难搞清的。”
跟上次我和雅人造的纸币不同,这次的对手可是与钱打惯交道的银行职员。要是纸的质量不过关的话,用手一摸就会明白那是假钞了。
“即使张罗到原材料,如果造不出大量质量上乘的纸的话,那就什么也不用谈了。我在电视里经常看到手工抄漉和纸的事,不过,打死我也不相信,纸币通用的纸能那样简单地制造出来。”
老头得意地挑起一边的眉毛。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在这富士市安家落户吗?”
“那,是因为幸绪母亲是个大美人呗。”
话音未落,老头的大巴掌就飞了过来,啪地,我的额头就挨了一下。
“胡说,我是为了在造纸城市研究纸的制造方法。”
“有头绪了吗?”
我捂着额头问道,老头呆呆地摇摇头。
“我现在才刚刚有了钻进入家的造纸厂的办法。”
“造纸厂?”
“对。我跟一家小造纸厂的保安搞得很熟。要是大工厂会二十四小时全天作业,想半夜偷偷使用工厂里的设备,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不过,中小厂子不会有那么多的订单,所以有时会停机,这期间,我们就可以借用一下机器了嘛。我已经在他值班的时候进过那家工厂好几次了。”
“等等,你是不是打算连那家伙也拉来做同伙呀。”
我不由地从那张油墨罐椅子上站了起来。
虽然我从一开始就明白要想造假钞,就需要与印刷有关的各种知识和技术,绝非个人的力量就能干成。纸币用纸的制造也不是有个一知半解就可以了的。不过,不能因为这个就拉来个具有那种知识的新人呀。因为是集团犯罪,就更必须有个铁的纪律,一定不能把情报漏给外人。
“放心吧。我找到的这个人呀,他见了酒就没命。我只是跟他约好等他值班时,我就拿了酒去找他玩。”
说着,老头从口袋里取出个银箔样的东西。
那是透明膜和铝箔纸包装的药。是那种直径还不足一厘米的小药片,一片片排放在薄板中。
“是安眠药。我盘算着给他喝了这个,那期间我就可以使用工厂的设备了。”
“你怎么不早说呢。”
我很是泄气,一屁股坐回到油墨罐椅子上。老头的大巴掌又向我额头飞了过来。
“是你自己没问么。”
“啊,疼死了……可是纸还没有头绪,到底能来的及吗?”
“一切都要从零干起,肯定很难的了。”
老头喝干了剩下的啤酒,表情变得有些苦涩起来。
“还有,黄瑞香也不够,看样子也许应该照你提议的那样用千元钞票试试看。不过,那样材料费可高老鼻子了。”
现在需要还的借款共计一亿一千万元。这么一大笔假钞,若全部用千元钞的话,最低需要一万一千张千元钞。这就意味着,光材料费就会用去一千一百万元。
我和雅人从ATM抢来的钱加上用假钞换来的钱,总共是一千四百九十三万元。其中,五百万用来买上。
需要有浓淡之分的地方,是用砂纸慢慢打磨,来调节厚度。从道理上来讲,这样应该就有浓淡色调之分了。
作业开始后过了三天,黑白水印模子的第一号试成品终于完成了。
深夜一点。
保卫室的窗子开了,老头使劲挥了挥胳膊。我小心地看了看四周,确认无人后,背起挎包,就越过了“多利造纸厂”的后门。
越过高约两米的铁栅栏,就离工厂旁的保卫室不过五米远了。我像猫一样弓着腰,一溜儿小跑穿过了黑着灯的停车场。
保卫室的门打开了,老头探出头来。在他的右手里,握着拴钥匙的铁圈。
“太容易了,马上就鼾声打得山响了。”
老头满嘴酒气地笑着,用手指了指门里边。
我一看,大约四个榻榻米大小的散乱的保卫室里,有一个穿着上面,留着略带黄色的抄好的纸,也许是水分没有完全去掉的缘故吧,颜色看上去比真钞要深一些。老头小心翼翼地把抄好的纸取下来,就那么侧着身子一点点儿向手工抄纸机旁的机器方向走去。
“下一个工序是干燥。首先,先用这个进行脱水。”
老头所指的脱水机,是个直径三十厘米的圆盘状物。上面安装有特大号的螺丝钉和控制杆,仿佛有万钧之力,下面设有压缩机和自动仪表,好像是用这东西加压,绞干水分。
老头在抄好的纸上放上一张厚厚的吸水纸样的东西,把它们夹入圆盘中间,拧紧转盘。
打开圆盘旁的开关,压缩机自动运转起来,仪表上的指针上升了。
“压力大小也会改变纸的质量,真是麻烦呀。”
老头一面解说着,一面调节着控制杆,把压力定在三个半气压处。
“最后,该用干燥机进行干燥了。”
从脱水机里取出的纸,还稍带着点湿气。老头把它夹在轮形模子之间,放进一个烤箱样的箱子里,把水份蒸发掉。像这样,又是把原料放在水里搅拌,又是用烤箱烤制,简直就是厨师培训班的味道嘛。我刚一进这个研究室时,就有一种进了酿造厂的感觉,看来也未必就是毫无道理的。
“好,出炉了。”
老头说着,把纸从干燥机中取出,卸下圆模子,把刚做成的纸推到我面前。
“嗯……”
我和老头互相看看,哼哼了一声。
色调跟真钞倒也不是不像,只是黄色调好像有些过深了。最主要的是,表面的纸质实在太恶劣了。到处的纤维都茸毛倒立,像草纸一样凹凸不平。
用手一摸,感觉比报纸还要粗糙,厚度也比真钞厚得多。这样,别说骗银行职员了,就连小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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