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来了。”
只见走廊尽头出现了一个魁梧的中年男人。他一边不安地看着四周,一边向这边走了过来。也许是去厕所那边的吧。既然一个单间是太太们的聚会,那这个男人一定是跟帝都银行会餐的人吧。
老头立刻离开座位,装作若无其事的向男人走去。中年男人正叫住侍者,在那儿说着什么。
侍者恭敬地举起手,向右方指去。那边,挂着厕所的指示牌子。
中年男人向着那边走了过去。在他后边,老头也溜达着跟了上去。我和幸绪都把屁股从座位上抬了起来,以便看清楚老头要干些什么。
在厕所前,老头装作绊了一脚,从后面撞到了中年男子身上。男子失去平衡眼看就要摔倒,老头赶紧伸出手拉了他一把。
尽管我是睁大了眼睛好好看着的,可却什么也没看到。但是,跟上次在曙光银行新宿中央银行对待我一样,老头这次也一定从这家伙的牛仔裤袋里偷走了钱包。
幸绪好像还不知道老头有这么一项特技。她只是歪着头看着冲中年男子连连点头哈腰的老头。我抓起账单站了起来。
“走了,幸绪。”
“哎?可是,阿广还……”
“没事,咱们先在外面等着,他一会就来了。”
我们在收款台前结了账,先在电梯前等着了。
不到一分钟,老头也从休息室里钻了出来,他意气飞扬地晃着肩膀。看他那样子,不用问也知道战果如何了。
“干得真漂亮。”
我深深地鞠了一躬说道。老头惬意地一笑,拿出一直放在怀中的右手。
在他的手里,握着个鼓胀胀的黑皮夹子。老头把它在手掌上一拍,趾高气扬地按下了电梯钮。
“哎,阿广,难道那是——”
幸绪高声叫了起来。老头赶紧把食指放在嘴上,示意她小点声。
幸绪慌忙闭上嘴,看看四周。休息室里的侍应生,正很疑惑地看着这边。
正好这时电梯来了。我们赶紧冲进电梯,逃离了二十二楼。
在耳目众多的大厅里看钱包里有些什么当然是不可能的了。于是我们匆匆穿过大厅,回到了停在停车场上的小货车里。
“啊呀,这可是一笔意料不到的外快呀。”
老头在司机座上打开皮夹子,不由感叹道。我从后座上一瞅,只见崭新的一万元票子,足足有十来张。老头把它掏出来,冲着眼睛还睁得老大的幸绪说道:
“有一点要先说明一下,我可不是常干这事的。这是为了弄清敌人的来历而采取的强硬手段。直接把手伸进别人怀里偷钱的做法一点儿创意也没有,那很没意思。”
虽然都是从别人那里抢钱的犯罪行为,但是造假币和小偷,在本质上有明显的区别。老头有他自己的一套犯罪哲学,他说这话也是为了让幸绪能理解他。
幸绪看着老头,一个劲儿地直点头。
“我懂。要是阿广常干这事的话,那日子肯定过得比现在要好得多了。”
“这笔钱,就留做造假币用吧。”
老头说着,把钱卷起来塞进了口袋。
接着,又重新检查起钱包里的东西。在放零钱的侧包里,搁着几张不知是哪儿的金卡,还有名片,共六张,都一样,所以一定是这钱包主人的。
名片上写着:
中央物商株式会社筹备办公室
代理主任长沼康成
总公司地址在名古屋市中区。
“中央物商吗……”
我不禁挠挠头,这名字还从未听过。老头摸摸他那稀疏的头,小声说道。
“果然没错。”
“什么果然没错呀,老爷子,你知道这家中央物商公司?”
“你一直生活在东京,不知道也在情理之中。这家公司经营区域很广啊,包括从名古屋到东海一带的很大一部分地区。”
幸绪从副座上探过身来冲我说道:
“喂,不是有家叫中央市场的旧货商店吗。”
她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在地方电视台,经常播放一些东京看不到的土特产的CM。静冈县也不例外。在深夜的节目中,这种节目数量会增加许多。其中有的郊外型旧货商店的CM只是连着大叫几遍商店的名字,一点美感也没有,让我记忆最深的就是这家中央市场了。
原来,它是取中央物商的中央二字来命名的。它的筹备办公室代理主任在跟帝都银行的贷款员们一起用餐,莫非……
我把视线从名片上移开,看着老头。
“难道是为了建店,要把土地……”
“此外还会有什么?据我所知,在富士市内,还没有一家中央物商的店铺呢。”
竹花印刷的右邻,现在还是一片空地。单看工厂或空地的面积都不是很大。但如果把它们合起来,只要再建个立体停车场,建成一家郊外型商店肯定没问题。
竹花印刷的周围,原来是工厂街,地价不是那么贵,而且,由于地价还在下降,再加上远离商业街,也不用担心会发生地方零售店的反抗运动。旧货市场的建成条件还是蛮不错的。
但是很不巧,如果光用他们找到的那片空地来建店的话,面积就有些小了。不过,旁边正好有家眼看要倒闭的印刷工厂。
只要竹花印刷没了,中央市场就有可能填补富士市这个空白。因此,中央物商就跟作为主要银行的帝都银行商量……
这些情节就像电影镜头一样在我的脑子里不停地闪现着。
“幸绪,那边的地产是在公司名下吧?”
听了我的问话,幸绪点了点头,脸绷得紧紧的。
“好像贷款还剩许多吧。”
如果竹花印刷倒闭了,那贷款给它的银行当然会恬不知耻地跑来参与公司清理。
在泡沫经济破灭后,为防止再出现不良债券,银行对地产的评估肯定是严起来了。然而,帝都银行还是又贷给了竹花印刷五千万元的追加贷款,这说明,即使扣除还没偿还的贷款额,地产还是有一定的价值的。
不,即使评估价不太到这个款额,只要从一开始就有买家的话,作为银行肯定也做不了亏本买卖的。
“喂,老爷子。照这样看,或许泉出版社的活也是……”
老头对我的话嗤之以鼻,他摇了摇头。
“晦。不是或许。帝都银行在背后操作,已经是确凿无疑的了。”
“等等,阿广,这话是什么意思?”
幸绪一甩那头短发,问道。
“好了,幸绪。像咱们这种小公司,会有人主动给我们送块大蛋糕来吗?这种好事怎么可能有呢。这就是说,从一开始,整个事情都是谋划好的,是有内幕的。”
“怎么可能……那,我妈妈是—被人骗把工厂……公司给……”
幸绪的声音嘶哑起来,她再也说不下去了。
老头体贴地把刚才打开来用来查看钱包的车灯关上了。在昏暗的车内,幸绪小小的肩头微微地耸动着。
我狠狠地拍了一下后座。
“混蛋!我一定要把泉出版社跟帝都银行的关系搞个清楚。”
老头转过身来,盯着我说:
“那么做,有什么用?”
“这,……只要知道了泉出版社的活是帝都银行在背后教唆,不就能证明是那帮家伙干的吗?”
“我就是问你证明了这点之后又能怎么样呢?”
老头正颜厉色地说着,食指指到我眼前。
“听好了,仁史,你是不是以为帝都银行这么个大企业会做出破绽百出的事来呢。他们也许放出了好几层烟幕来掩盖自己的存在呢。”
“可是……”
“而且,这次的贷款,也一定是遵循了商业法的正当的商业行为。即使你发现泉出版和帝都银行之间有什么联系,可是泉出版的所在地是神田,本吉原支店的那帮家伙和这有关的证据也肯定找不出来。双方都公说这是正当商业行为,而坚决拒绝承认的。就只能是这么个结果。”
“那,你的意思是,咱们就这么白被人欺负了。你不气愤吗,老爷子?”
“当然气愤了。你想我在这家工厂干了多少年了。不过,这是他们在法律允许范围内,使出的最恶毒的方法。不管怎么说,这次是公司之间的恶性竞争,竹花印刷在这场竞争中失败了。要想讨伐敌人,我们这些门外汉赤手空拳地出面,屁用也没有。”
一向都很冷静,说话语气很平淡的老头,这时语调中也不知不觉带了几许遗憾。
“我们,要用我们自己的战斗方式来向帝都银行挑战。”
“我们自己的战斗方式……”
“对。——那就是造假币。”
对手是银行。钱的出进相当于一般公司的成百上千倍。也就是说,纸币是他们的主要商品。所以我们就可以要用假币来向他们挑战了。
老头踩了下加速板,把小货车从停车场驶了出来,开到了大道上。
“幸绪,这附近有出租车店吧。”
“哎?新干线车站前应该有吧。可是,你要做什么用?”老头笨拙地使了个眼色。
“在银行查封前,还有件事咱们一定要做。”
我们在车站前转了三家租车处,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我们需要的载重四吨的大卡车。
这种大卡车,只要有普通的驾驶证就行了。不过,没有哪家租车处会有现成的,那第三家也是十万火急地从保管的地方现拉了来的。
我们先把小货车暂时寄放在租车处的停车场里,换乘了大卡车,先去老头的公寓。
要想租车,必须先出示驾驶证。因此,我们给他们看了老头的名字为水田广一的驾驶证。不过,万一我们路上被谁看见了车号,那有可能会据此找到租车处的。所以,为了防备万一,我们有必要在车牌上贴块胶布,对车牌号做些手脚。
这些工作结束后,时间已近十二点了。
在大卡车门前,老头郑重其事地看着幸绪,刚要开口。幸绪却先正色道:
“别说你回去吧这样让人扫兴的话,阿广。”
老头被她一语道中心思,颇为难地摸摸鼻头。
“可是,……”
“我跟你保证,绝不会碍手碍脚的。”
我们接下来要干的活无论怎么看都不是高明的犯罪行为,而且,它不像造假币那样需要技术,只是简单的力气活,一点儿趣味也没有。另外,为了抓紧时间,我们也没做过多的准备,因此,还需要见机行事,走一步看一步。我也明白老头是不想让一个十四岁的孩子,而且还是个女孩子卷进这么危险的事件中去。
不过,我还是说道:
“老爷子,你再这样可就是瞧不起幸绪了呀。”
老头狠狠瞪了我一眼,意思是少说废话。我没管,继续说道,
“而且,公司的系统扫描仪我还不会操作呢。不管怎样,都还需要幸绪的帮助呀。”
“这用不着你说我也明白。”
听了这话,幸绪的脸就像绽开的花骨朵一样,可老头的脸却变得严肃起来。
然后,就好像看着即将离家远去的自己的孩子似的,对幸绪说道:
“听好了,幸绪。我就给你讲清楚一点。如果能造出完美的假币,那就既没有人发现,也没有人会受伤。这样,造假币就超越了普通的犯罪——这是你父亲常说的话。”
听到提起自己父亲,幸绪一下子睁大了两眼。
“可是,如果中途被捕了的话,那就会成为对国家危害极大的重犯。还有,如果成功了,万一被别人知道,马上就会有人跑来揩油,你父亲就是这样送的命。所以,造假币可不像你想的那样,充满梦想又极富浪漫。这一点,你一定不要忘记了。”
幸绪注视着脚底。过了一会儿,她猛地仰起脸,用力地点了点头。
“可不许松劲呀,伙计。”
老头说完,拍了拍幸绪的肩,打开车门,坐到了司机座上。
深夜的工厂街上,一辆来往的车辆也没有,暗夜里,四周一片寂静。
竹花印刷工厂的窗子里,早已没有了灯光。应该在二楼办公室商量今后该怎么办的幸绪的母亲和厂长,好像事到如今也死了心了,大概都已回家了吧。
我们把车停在了稍稍离开工厂的路上,然后翻过墙,潜入了竹花印刷厂内。
在此之前,为了接受印刷辅导,我也曾几次深夜潜入过。不过今天目标可不是工厂,而是位于后边的放材料的仓库。在那里,隐藏着一台旧的平台凹版印刷机。
Offset式平版印刷机,比较容易搞到手。但是,能进行凹版印刷的平台印刷机,就很难见到了。而且,为了防止它被用来造假币,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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