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眼瞪着老头问道:
“你……偷了……我的钱包?”
话音未落,老头张口大笑起来,好像很高兴似的肩膀也颤个不停。
“那手段可以说非常高明吧?”
老头说着,一伸手从破旧的茄克衫里掏出了我的钱包,若无其事地晃着给我看。
“手痒得实在是忍不住了,这才把手伸进你穿了好几层的衣服里,动作稍微粗了些,还得请你原谅。”
“那就不是掉的了。”
雅人翻着眼珠自言自语道。
想起来了。第二次在新宿中央支行,这个老头从后面撞了我一下,在那功夫里,放在牛仔裤里的钱包被偷走了。
“我想你们肯定是在造假钞,可进来一看,里面空空如也。”
老头颇为不满地说着,把钱包扔了过来。
瘪瘪的钱包打在我的胸口又落在了厨房的地板上。里面仅有的几枚硬币也哗啦啦滚了出来。
我死死盯住老头微笑的脸,暗自揣测。
被偷的钱包里有写着住址的会员证,因此,老头摸到这儿来也并不奇怪。可是,撞的一瞬间就迅速地偷走钱包,凭这么个老头有点难以想象。而且,他又是从什么地方得到我们造假钞的消息呢?
“老爷子,您究竟是什么人?”
老头嘴角泛出一丝苦笑,抬起一只手,捋了捋快要撤退到头顶的头发慢悠悠地说道:
“都叫我老爷子了,真是想不到呀!也是,不知不觉上了年纪,连门牙也掉了。这样下去不行啊!”
老头拿微机屏当镜子,仔细地张开嘴看起来。
“别装蒜了,老头,在这等着我们到底想干什么?”
“啊,说来话长,你们两个干吗不进来?门开着太冷了不是么,快,别客气,进来吧,进来吧。”
这个老头真是装糊涂越装越厉害了。
我没理他,准备接着说,老头抢先一步,挺直了腰板大声说:
“干什么呢?这本来就是廉价的破公寓,再不把门关上,我想说话也不敢说,快点,关上门再说。”
老头说的对,我有点后悔了。刚才一直大开着门,还说了关于假钞的事,要是再这样说下去,不就等于告诉楼上的人,我们就是造假犯了么。
雅人忙转过身,一下子把门关上了。
“对,对。年轻人就该这样听老人的话才对。”
“别罗嗦了,老爷子,你怎么知道假钞的事的?”
我往老头跟前迈了一步,鞋子也没脱,这种情况让我实在没有时间去脱鞋。可一看,这老头也是,知道是进到人家屋里了,却也没脱鞋。
老头像演戏似的很夸张地摇了摇头。
“这样下去可不好呀,最近的年轻人真是……整天只是靠这样的机器,遇事连个先后次序都考虑不到。”
老头敲着桌上的键盘,故意地大大叹了口气。
“玩笑说这些就够了,老头,依靠电脑过活的最近的年轻人和你全然不一样。性子也特别的急。”
“哈,嘴确实能顶上个人了。可是在事情上可就只能当半个人。”
老头撇嘴笑着,轻蔑地看着我们说。
“什么地方是半个人,现在我们已经弄到了九百多万的现金了。”
“喂,道郎!”
我说着,把装满钱的包往老头跟前伸了伸。我们在此之前所干的事情,是没有理由让这个来历不明的怪老头笑话的。
“唉,道郎……”
雅人在后面责怪似地低声叫道。可是,这个老头显然己经完全知道了我们造假钞的事。即使现在想掩盖也来不及了。
老头摇了摇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咳……!没治就是没治呀!这样的外行可真是可怕呀!自己干的事到底有多危险,竟全然不知。”
“你说什么呢,老头,事实就是……”
“是,是,到目前是很好。”
老头打断了我的话,伸出两只手来像哄小孩子似的啪啪拍起手掌来。还翘起二郎腿,把身子使劲往后仰。
“你们的眼光确实不错。如果要造让人的眼睛看不出来的完美的假钞的话,就需要尖端的印刷技术和与此相关的设备投资。可是,目标是银行的兑换机的话,那可就另当别论了。外观怎么样都无所谓,也不用很好的印刷机械,确实是个盲点。当注意到你们的事时,连我也不由地佩服了呢。”
“怎么你……”
雅人吸了口气,说漏了嘴。
我也是同样感受。让人吃惊的是,这个老头竟然对我们造假钞的事从头到尾全都看透了。
老头鼻子朝天继续他的高谈阔论:
“最初我知道了曙光银行储蓄所失窃,ATM和CD中现金被盗。在这以前,破坏CD确实能弄到不少现金。钢板加厚了以后,这种犯罪几乎就见不到了。而且罪犯还考虑的相当周密,故意在市内炸毁了变压器,以此来拖延警察出动的时间。可是,好好想想的话这个也不难想到。偶尔里面有钱就好了,可是眼下ATM和CD里面都不放钱了,干这行的人谁都知道的。”
和我不同,大约这些情报他不是从图书馆里的旧报纸查到的。我有这种感觉。
那一行的人——到底是哪一行让人摸不着头脑。老头的来历我模模糊糊有了种感觉。
老头摩挲着下巴尖,继续说他的:
“也就是说,不是专门的职业‘破坏’犯罪分子,而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外行犯罪者。可是,用定时起火器,这个让外行人干可就有点勉强了。而且,能采取措施阻拦警察出动,看来罪犯早就知道了现在CD的钢板比以前加厚的事了。这样,自然也应该知道银行现在已尽量不在CD中存放现金这一事实了。可是罪犯还是千方百计想出定时起火器这种手段偷袭了储蓄所。”
说到这里,老头冲我们伸出了两个手指头。
“从这儿来看,可以想到有这么两点。第一,罪犯从一开始就知道储蓄所的ATM中有现金,也就是说银行里有内奸。第二呢,罪犯除了现金之外还有更加想得到的东西。我当时想肯定就是这两者之一。”
我简直叹为观止了。可以说我被他的演说给迷住了。雅人也是从刚才起再也一声不吭了。
“于是,我特地去了趟饭能储蓄所,观察了ATM的情况,那时候储蓄所歇业,工人们正在施工,准备换新的ATM。看了一眼被破坏的ATM,我就明白了罪犯的真正目的。——他们的真正目的是盗取装在里面的验钞机。”
光凭银行的ATM被袭这一点点事情就推出了这么多的东西,真是……
这个老头,究竟是——
“剩下的就简单了,想想就会明白。接下来他们会利用曙光银行的兑换机换假钞。在一家支行里换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其中的五千元的钞票的张数有限。这样的话就得跑好几家支行。看看地图不难发现,新宿附近,方圆两公里内就有九家支行。在市内,银行如此集中的地方再也找不到了。罪犯一旦造好了假钞,一定会来新宿的。因此,我每天就在这之中的一家,西新宿支行门口一直等着了。——于是,正如我所料,戴着棒球帽和口罩,再也不会有比这更怪的打扮的年轻人出现了。那就是你。”
我使劲地站稳脚跟,否则的话会瘫下去的。像他如此周密地了解我们的行动,做梦都没想到。真的是完全一致。理论和推理无可指责。
“你究竟是谁?”
心里头想着,嘴上不由地就问了出来。可是老头只是一个劲地嘻笑着,根本不做回答。
“想干什么?为什么偷我的钱包,然后又在这儿等着我们?”
对我的质问,老头一笑置之。
“嗯,等你们做何用?只不过找东西时费了点工夫罢了。”
“找东西?是钱吗?”
“说什么梦话呢?”
老头高声朗笑着说,
“钱这东西,很快就会用完的。”
确实如他所说。从ATM里偷来的钱全放在包里,和我们走时一样,一点没被动过。
老头摊开两手,在屋里转了个圈。
“我找遍了整个屋子,好像是已经处理过了。验钞机之类的东西哪儿也找不见。还有那些写着分析结果的笔记之类的也找不到。”
“老爷子,原来你也想造假钞来着……”
雅人半吃惊半迷惑地问道。
老头悠闲地把一只肘撑在桌上,用指尖敲了敲电脑主机箱。
“大概全部的技术资料都装在这里面了吧。不巧的是,我上了年纪,对机器太头痛,正当我想着该怎么办的时候,你们就回来了,真是太好了。就这么回事。”
“什么太好了?”
我鹦鹉学舌地问道。老头微微一笑,点了点头说。
“是呀,太好了。”
“开玩笑!我们会教你造假钞的方法?”
“别太自做多情了,谁想求你们了。说那句话太早了点吧。”
“那,你到底想怎么着?”
老头抬头看了看房顶,用手挠了挠头说道:
“真没想到微机这东西,煎饼似的一块塑料板,里面竟然能录音和记录东西。我本来是想找这种东西的,于是……”
怪不得,想找软盘呀!
老头有点不好意思,右手有意无意地塞进了脏兮兮的茄克里。
“―只发现一张,贴着的纸上什么名目都没有,就是这张塑料板。”
说着,他拿出了一张软盘。
今早去银行之前,我把以前的数据信息全拷贝进了这张盘。
老头满脸带笑地看着我。
“年轻呀,到底是年轻,脸色都变了。果然,不出我所料,就是这个。为了确认这一点,我才在这里等着的。”
“事情就这样了。我回去后找孙子谁的帮忙打开,好好看看里面都有些什么东西。”
老头说着,把软盘往怀里一塞,匆忙站起身来这就要走。
“别走,老头!”
雅人一急,鞋子没来得急脱就冲到了里屋,挡在了老头的面前。
“老头,知道这么多,你觉得能平安地离开这儿吗?”
“起来,雅人!”
雅人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
“别担心,道郎。像这老头这样的来一个两个的怎么着还不能对付得了。”
“别胡说八道了。你那种黑帮的做法不合乎我们的信条。”
“可是,也不能让他就这么便宜地走了不是么?”
雅人攥起拳头。老头则在屋子中央豪爽地笑了起来。
“不错呀!年轻人讲信条,有志气呀!”
老头无拘无束地笑着。我往前又进了一步。
“老爷子,不管你是谁,即使你夺走了那张软盘,想造出假钞来也是不可能的。”
“哈?”
“我们的假钞一旦被发现,银行立刻就会采取保护措施,改造验钞机的程序。那样的话,那张盘里的数据也就不起作用了。”
“可是,小兄弟,你为什么还把它们都保存起来呢?”
“那……”
没想到老头会这样问,我一时无法回答。
老头继续说道。
“确实你们说的也对,他们肯定要改进验钞机。可是,今后只要再去别的储蓄所,把那里的验钞机弄到手,参考这里面的数据,只要能通过可改进部分,那不就可以了吗?”
老头对微机知识肯定不熟,可是,经我一说他很快就能理解到这种程度……
这个老头一定有造假钞的知识。这一点我确信无疑。
“无论怎么样,这次你们成功了,那就是万幸。人这东西,可不能太贪了。好了,再见吧。”
老头冲我们轻轻摆摆手后,向里面的窗户跑去。那速度让人无论如何也感觉不出他是个老头。
都一把年纪的老头了,从二楼的窗户上跳窗逃跑,想也不敢想。就见他把玻璃窗全都打开,探身子就想跳。我和雅人急得直跺地板。
“别……老头!”
这一叫,脚都跨上窗台的老头突然停了下来,回头看着我们。
“喂,你们两个!”
老头的措词突然变了,完全不同于前面的悠闲的语调,那大叫声好像是从胸底发出的。
老头的骤变让我们大吃一惊,雅人也收住了脚站在那儿,我从雅人身后看过去,老头已是满面怒容。
“底下的摩托车该不会是你们自己的吧?”
“我们自己的……?”
雅人眯起眼睛反问道,老头不耐烦地晃着身子。
“我是问你们作案的时候是不是用的偷来的车?”
“哎?不,不是的。”
雅人看着我开始局促不安起来。
“糊涂虫呀!为什么不偷辆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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