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邓雅伦回家之后,就责难邓栩松啥事也不做,反而让陈绍裕有机会到图书馆找那些陈年新闻,在艾琦面前猛献殷勤。邓栩松才惊觉自己要主动出击,不能让艾琦被陈绍裕追走。于是利用外出采访,特地到庙里求了三个平安符。不过他的用意只是让艾琦安心些,不是为了驱邪。但是邓雅伦彷佛要挽回面子似的,叽叽喳喳地说这些东西要怎么摆放,才能达到驱鬼的效果。他只能翻了个白眼,气在心里口难骂。
艾琦知道她是一片好心,好的可能又让她晚上睡不着,却又无可奈何。
陈绍裕打电话过来,玛丽亚接的。他先问家里有那些人?玛丽亚说就是太太﹑爱钱﹑还有邓家兄妹。他一知道那两个家伙在柳家,就挂上电话,也请玛丽亚晚上不要告诉艾琦他有打电话过来。
这时,谢森源基于关心也拨了电话,而且是直接打到柳艾琦的手机。
邓雅伦一听到艾琦说森源是你呀……立刻把手机抢了过来,大声喊着。“艾琦的真命天子就在她的房间,你少做白日梦啦!”噘着嘴把手机关机。
“你干嘛呀?”柳艾琦和邓栩松惊讶地异口同声说道。
“那只全身沾满粪便的苍蝇越看越讨厌!如果我有人事权,一定要他卷铺盖走路。”她趾高气扬地说。
“他又没有得罪你,你为什么要这样说他呢?”柳艾琦蹙起眉头,不悦地说。
“我都是为你着想呀!就是你看不到他那张丑陋的嘴脸,才认为那个人渣不错。”
“谢谢你……”艾琦拉长语调说道。“这样可以了吗?”然后用手背搡了搡邓栩松的大腿,暗示他制止邓雅伦继续说下去。
“晚了,我们该回家的。”他见过谢森源好几次,只觉得这个男人有点傻气而已,根不像邓雅伦所说的那样粗鄙不堪。为了让这个嘴不修德的妹妹闭嘴,干脆拉她回家。
“喔!我先帮她把这些东西摆好。”邓雅伦把佛经跟圣经分别摆在床头两侧,平安符则挂在她随身携带的背包和化妆台上面。原本她要把一只平安符挂在艾琦的脖子,艾琦不愿,她才放在枕头底下。
柳艾琦等他们离去之后,摸索着把摆在明显位置的那些东西全收进抽屉里,免得被施秀青和玛丽亚看到,闹得沸沸扬扬。
过了三天,邓雅伦又来到柳家留宿。她每个月都会来过夜一﹑两次,施秀青和玛丽亚早已习惯了。因此每当她来了,施秀青总会叫玛丽亚准备一些点心和啤酒,让这两个女孩子在艾琦的房间聊天。
邓雅伦道完了公司的蜚短流长,然后幽凄地诉说跟男朋友的关系逐渐降温,再兴奋地讲着最近有个男人对她有意思。这时,柳艾琦又变成协会的义工,聆听她的抱怨与心事,挑了些她喜欢听的话讲。
“你这么善解人意,难怪人缘那么好。”邓雅伦似乎不甘心地说。
“是因为我失明,大家才抱着同情心对我好啦。而且,我刚才都是顺着你的思维说话,根本没有提供我的建议,你才会认为我善解人意。”
“嘿嘿嘿……原来你这么奸诈呀,害我白白夸赞你。”
“因为你是个有主见的女人,不需要别人的意见。”
“哈!别人也这么说。”她趾高气扬地说。
“唉,不需要别人的意见是比较好听的话。如果说难听一点,就是根本听不进别人的话。所谓的主见,有时只不过是固执,更可能蕴含了缺乏自信,以及不容易下决定,因此面对别人的意见时犹豫不决,就干脆固执地坚持己见,对他人的建议充耳不闻。”
“我真的那么差吗?”
“这不是差不差的问题。每个人基于个性与环境的关系,在思考上都会产生盲点。比如我们睁开眼睛,每一次只能看到某个角落,不能同时观看三百六十度的景色,除非我们愿意转身!另外,跟我们站在不同方位的人,也能对我们诉说他们的所看所感;
“你的意思是,我既不愿意转身,也不愿听别人所看到的喽。”她噘起了嘴说。
“知道,比浑然不知来的好。而且,知道,只是了解自己的缺点,发现自己有可能变得更好。去做,才能使可能变成真。”
“好深奥喔!”
“其实你了解我说的话,只是你又充耳不闻,害怕面对自己,更讨厌依照别人的建议做决定,彷佛如此一来自己就受制于人,贬低自己的身价,没有自己的主见。但是这些都是借口,因为矛盾而产生的理由。”
“听不懂……”她不悦地拉长语气。“我要睡了!”
“唉,你把固执的偏见当做主见,认为这样就不关别人的事,不必对他人负责。这是逃避,不是优点。”她听到前往浴室的脚步声,只能在心里叹了口气。
Joy彷佛感受到她的怅惘,走了过来,在她的左脚轻轻磨蹭着。
“还是你好;她柔柔摸着Joy的头。
她突然感觉有时人比狗还不如!狗在受到侵害和威胁时,才会企图反抗。但是人却只为了保护自己,不管对方是否打算威胁自己,在明里暗地就开始攻讦对方,先下手为强。结局呢?更可能是出乎自己的意料。我们会主动攻击,莫名其妙受伤的对方同样也会使出更残忍的手段报复。也许,人类比较像狼群吧!
柳艾琦并没有把自己的想法告诉邓雅伦,说了只会破坏两人的友谊,把真切的关心当做恶毒的批判。
夜阑人静,喀喀……几声,Joy愣了一下,抬起头张望,然后又趴下去。过了一会儿,喀喀声再次响起,Joy站了起来,发出低鸣的声音,艾琦也醒过来。
但是,Joy听得到,也看得见。艾琦只能听,无法看,根本无法揣想那是什么声音,房间是否有东西。
Joy微微发出害怕的哀鸣,艾琦尽量不发出声音地坐起来,举起双手,哆嗦地往两侧张开,既渴望又害怕碰到东西,鸡皮疙瘩也随之在光溜溜的手臂急遽蔓延,小腿的汗毛从脚踝往大腿的方向一根根竖起来,而且一阵阵寒意像尖锐的针钻进毛细孔。她感觉冷汗一颗颗冒出来,在沁凉的夜更感到寒颤,但是体内却相反的扬起燥热。此刻的她除了惊骇之外,身体内外更是冷热交加,痛苦不堪。
“Joy……”她压低嗓子,轻轻喊着。但是Joy仍然一动也不敢动,让她更加害怕。
会不会她看到什么东西了,才不敢动!艾琦一想到此,心脏彷佛抛弃她似的停止跳动,全身的血液吓得停滞不前,惹得她毛骨悚然,头皮发麻,脸色苍白,更萌生晕眩的感觉。
邓雅伦被她跟Joy吵醒了,睁开眼看到艾琦正坐在床上发抖,睡眼惺忪地说。“怎么了?”
柳艾琦想要说话,以证明自己还活着,可是没有血色的嘴唇干涸地无法挪动。她渴望看到四周的一切,就算是黯淡朦胧也好,至少能攫取一丝的安全感,但她的世界是一片黑暗,是在地狱里无法挣脱的黑暗,更让她恐慌。
世上有多少浑浑噩噩﹑醉生梦死﹑无病呻吟﹑颓废堕落的年轻人,他们四肢健全,了无缺陷,却把生命当做用完就丢的卫生纸。而她认真地过每一天,上帝却收回她的光明,连冤魂也不放过她,而放任那些不知珍惜生命的人们让社会欲望横流。
不公平呀!她在心里嘶声力竭地喊着。
在幽暗中,邓雅伦瞥见她的五官揪成一团,样似在深邃的痛苦中拼命挣扎,急忙坐了起来,一手搁在她的肩膀。
阿!失明的柳艾琦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浑身打颤,就像在母亲子宫里的胎儿般双手弯曲,贴在胸前拼命哆嗦。
“发生什么事了?做噩梦吗?”
被你吓得啦!
只是艾琦还没说出来,邓雅伦就眼睛圆睁,牙齿上下打颤,发出野兽般低沉的声音。柳艾琦受到她的影响,不由地全身缩成一团,双手紧抱着膝盖。
“有……光影飘来飘去啦!”邓雅伦吓得抓起棉被蒙住了头,猛地趴在床上拼命颤栗。
“说清楚呀;艾琦提起勇气,伸出哆嗦的手,搡了搡邓雅伦。艾琦见她不说话,干脆咬了咬唇,摇晃着她。而她偏偏什么话都不说,只发出喔……的呻吟声,简直就是把艾琦逼入绝境。
“你到底看到什么啦;艾琦惊慌地说。
“你自己看啦!”邓雅伦丢下这句话,就把双手压住后脑勺,疯狂地颤抖。
艾琦被她逼得欲哭无泪,只能拼命挪动僵硬的双脚,冉冉地往床头移动。
“你别动啦!”邓雅伦剎时吓哭了。
这时,Joy发出正常的声音,跳到床铺在艾琦的身上安慰似的磨蹭,邓雅伦却被弹簧床遽然的震动吓得跳了起来,再赶紧趴跪在床上。
“是Joy啦!”艾琦把Joy赶了下去,它摇了摇身子,躺在地板上继续睡觉。艾琦知道已经没事了,不自觉地重重吐出沉甸甸的浊气,挪动酸麻的身体躺下来。
邓雅伦胆颤心惊地偷偷翻开棉被的一角,见到艾琦躺在床上一动也不动,哽咽地说。“你现在是死了,还是活着?”
“活着啦!没事了,睡觉吧。”艾琦极力克制住翻搅的情绪说道。
邓雅伦仍然继续趴着,微微地发颤,不敢转身舒服地躺在床上。
清晨,柳艾琦特地叮嘱邓雅伦千万别跟施秀青和玛丽亚提起昨晚的事,邓雅伦气鼓鼓地直呼为什么。柳艾琦只好劝慰着昨晚所听到的声响,以及她所看到的光影尚未搞清楚,如果就一时冲动告诉她们这件事,原本没事也变得有事,最后变成自己吓自己。
虽然邓雅伦赌气不理她,但这里是柳家,并不是邓家,她只不过是外人而已,只好嘟着嘴吃玛丽亚准备的早饭,闷声不语。
但是她一到了协会,立即绘声绘影地讲诉昨晚所碰到的经历,那道半透明的光影就在幽蓝的房间飘荡。所有人听得毛骨悚然,拼命搓揉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而Joy低鸣的声音,被她夸大成像狼嗥般凄厉恐怖。“狗狗看到鬼,不是都会叫吗?昨晚Joy就叫的很凄惨,可见我看到的肯定是鬼魂。真的好恐怖呀!我吓得趴在床上都不敢动。”
是你自己叫得很凄惨啦!柳艾琦在心里嘀咕着。
“你曾经见过真真实实的世界,如今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凭感觉房间出了状况,想要用过去的记忆来想象究竟是什么景象,却又恐慌地不敢做深一层的揣想,只能孤伶伶又无助地在漆黑的世界里飘荡,一定更害怕吧!”谢森源关切地对柳艾琦说,然后目光飘向边讲﹑边比手画脚的邓雅伦。“尤其被她吓得更不知所措!”
谢森源完全道出柳艾琦昨晚的心境,彷佛要哭似的哆嗦着双唇,猛点着头。
“她根本就看不见鬼魂在房间里飘来飘去,怎么会感到害怕呢?应该害怕的人是看到鬼影的我呀!”邓雅伦的双手往腰一插,鄙夷地大声说。“喂,你不要暗地里挑拨离间好吗?”
“雅伦!你最近的火气好像越来越大了。”主任站在她的后面,厉声说道。“而且,这里是协会,不准大声叫嚷;
“是他先挑衅的!”她怒不可遏地指着谢森源。
谢森源委屈似的垂下了头,眼睛却露出腾腾的杀气,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断!而且他深知,邓雅伦再这样继续刁难﹑无地放矢,他在剁尸体的时候绝对不会手软!
骂呀,尽量骂吧,尽情批评我吧!看我怎样把你分尸,再把你的尸块煮熟了喂野狗,让你尸骨无存,永不得超生!谢森源在心里唾弃地吶喊。
他的头,开始疼痛起来!
“你昨晚看到的可能只是车灯啦!我也经常在房间看到汽车的头灯照在墙壁上。”主任虽然板着脸,口气已经和缓许多。
“如果我看到的不是鬼魂,我把头剁下来给你当椅子坐!”邓雅伦鼓起腮帮子说。
“你别再说了好吗?住在那里的是我,不是你呀!你这样说个不停,叫我晚上怎么敢睡觉呢?”柳艾琦再也受不了了,气愤地说。
“协会的工作就是纾解情绪紧绷到无法解脱的民众。你一直在艾琦面前坚称昨晚看到的是鬼魂,不就像对着因为丈夫外遇而想自杀的妇女,一直说你丈夫绝对不爱你,甚至恨你入骨,现在可能就在宾馆跟情妇上床,更可能合谋要把你分尸,你还是死了算了,道理是一样的!”主任义正词严地说。因为邓雅伦太过夸张的说法,让主任根本不相信她真的看到鬼。
“但是昨晚我真的……”
“真的怎样,假的又怎样!你心里明白就好了,不用到处吓唬同事,更不要在艾琦的耳边一直说。”
“我又没有要吓唬她们。”邓雅伦心不甘情不愿地说。
“社会就是充斥像你这种把危恐天下不乱当做八卦﹑甚至觉得好玩而到处传播的人,才会越来越乱,自杀率更一年比一年高。人吓人,比鬼吓人更恐怖!”主任的口吻越说越严厉。
“主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