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个男人放弃了美歌,选择了金钱和地位。”
可是,他立刻修正了自己的想法。
“不对,一定不是这样的,他一定爱真上寺圣子远胜过爱美歌。恋爱原本就是这么一回事,强求不来的。他选择了自己所爱的女孩,没有人可以怪他。是美歌自己太软弱,才会承受不了失恋的打击,走上绝路,他们没有错……”
黑泽在心里原谅了能条。
葬礼上,他偷偷把美歌手指上的戒指退还给能条,然后就像对其他剧团团员一样,只是轻轻地低下头说道:
“谢谢你!谢谢你为我女儿特地前来祭拜。”
葬礼之后,黑泽在美歌房间里找到了她的日记。
原本美歌早就发现到黑泽辞掉演出工作,开始经营小旅馆的理由。
在美歌七岁时,黑泽买下了这座孤岛,当时他只是打算以后用来度假而已。
他开始有改造成旅馆的念头,是在美歌十五岁时。美歌想要成为一个舞台剧女演员,他很清楚,身为名演员的他,将来必会成为女儿的障碍。
黑泽曾经亲眼目睹过很多人原本非常活跃,却被“沾父母亲之光”的流言所伤,最后终于毁了自己的演艺生命。
他不希望美歌也遭到这种待遇,便决定还是先悄然引退。对十几年前失去妻子的黑泽而言,美歌是他唯一的亲人,为了这个比自己生命还重要的宝贝,他什么都肯牺牲。
他梦想有一天美歌可以开创一个属于她自己的舞台。
美歌知道黑泽这个想法,为了不辜负父亲的期望,她拼命钻研戏剧、参加排演,演技终于日益精进,足以担任女主角。
她首次担纲的角色是克莉丝汀,也是“歌剧院怪人”中的女主角。
这出戏在开演的第一天就获得满堂彩,一切看来都是那么顺利。可是,第二次公演之前,“克莉丝汀”却突然失踪了。
正当理事长的女儿真上寺圣子代替美歌出任女主角开始公演时,美歌回到了孤岛。
当她出现在黑泽面前时,就像变了个人似地,神情十分憔悴……
美歌所遗留的最后一篇日记日期是她自杀的那一天,内容是这样的:
亲爱的爸爸:
我知道你为了我,什么都愿牺牲,我希望您能答应我最后一个心愿,请您务必再回舞台上去,用您精湛的演技去感动更多的人!
再见!
女儿美歌绝笔
黑泽泪流满面地合上日记,把它放在镜台上。
镜台上仍然放着美歌平常使用的口红和眉笔,以及美歌割自己手腕和喉头所用的同型剃刀,这是一种旧式剃刀,大概是用来整理眉毛用的吧!
黑泽拿起剃刀。
突然之间,他觉得美歌流出的血的温度好象传到了他拿着剃刀的手上,就如同他抱起断气前的女儿时,鲜血濡湿了他的手那种温热感。
回过神时,黑泽猛然发现镜中的自己正拿着剃刀抵在自己的手腕上。
“割吧!就这样割开来……”他的脑海里忽然浮起这么一个声音。
于是他将全身的力量注进了拿着剃刀的右手,一股想割开手腕的冲动,和抗拒的理智在脑中剧烈地相抗衡。
不久,抗拒的力量似乎略微地获胜了。黑泽把剃刀从手腕上移开,抵在自己的左脸上。
他的脸颊上出现了一道红线,顿时,鲜血流了出来,便他却一点也没有感觉。
眼泪仍然不断地涌出来,止不住的泪水和鲜血将他整张脸弄得形容凄惨。黑泽丢下剃刀,倒卧在地上,开始嚎啕大哭。他像个无助的孩子般不停地哭着。
这都是四年前的事了。
【7】
“老板,您在看什么?”阿一站在窗户旁的黑泽身后,小心翼翼地出声问道。
黑泽回过头来说:
“没什么,外面一片漆黑,根本什么都看不到。”他勉强露出满脸笑容,可是这笑容随即就罩上了阴影。
“我有些事情想请教您,不知道方不方便?”阿一客气地问道。
“当然可以。是什么事情?跟凶杀案有关吗?”阿一顿了一下才回答。
“我想……是有些关系。”
“咦?什么事?”
“是关于您那死去女儿的事。”
“美歌?”
“我听剑持警官说过,美歌是在以前的剧院舞台上自杀的。”
“是的,大约在四年前。”
“听说是因失恋而引起的?”
“是的……”阿一觉得有些于心不忍,因为每当他问出一个问题,黑泽的表情就渗出一种无法掩饰的痛苦。
可是,他还是得继续追问才行。
阿一直视着黑泽的眼睛,狠下心来问道:
“老板,使美歌失恋的人是谁?”
黑泽不说话。
“是能条光三郎先生吧?”
“是的……”
“我猜的果然没错。”
“他和美歌原本已经订婚了。”
“已经订婚了?”
“是的。美歌是一个纯情的孩子,能条是她的初恋情人。”黑泽开始娓娓诉说这段往事。
“能条的确有演戏的才能,虽然技巧还不够纯熟,但是我相信,他总有一天会成为名演员的。我当时以为他是真心爱着美歌,甚至笃定地认为他一定可以带给我的女儿幸福……可是,事实并非如此!”黑泽的声音渐渐变大了,语气中含着怒气,脸色也浮现一抹潮红。
或许是四年来他心底一直压抑着这股愤恨的关系。
“就在决定好举行婚礼日期之后,美歌突然从舞台上消失了,当她回来时,已经不是以前那个沐浴在爱河之中快乐的十七岁少女。她带着失去了所有的梦想和希望的眼神告诉我:‘我不能和他结婚了!’……是那个男人背叛了她,他抛弃我的女儿,选择真上寺圣子-那个有钱人家的任性女儿,我想他一定是为了金钱和地位才做这种决定的,他为了金钱,竟然选择了那个暴发户的女儿,美歌是被他的私欲和野心所杀死的!”
“您终于露出真面目了,老师。”一个有如在念台词似的声音在微暗的走廊上响起。
说话的是能条光三郎。
【8】
原来能条光三郎一直靠在走廊的墙壁上,站着听他们说话。
他慢慢地走近阿一他们,嘴角歪斜着,露出卑鄙小人的面孔,愤愤地说道:
“这就是你真正的心意吧!你表面上隐藏自己的愤怒,仍然把我和圣子当成弟子看待,然后把我们叫到这里来……哼!伪君子!事实上,你是非常恨我们的,对不对?因为把你的女儿逼得走上绝路的人就是我呀!哈哈哈!”黑泽咬着牙默不作声。
“不要再说了!”阿一却忍不下去,对着能条大吼。
“算了,金田一。”黑泽制止他。
“可是他……”
“算了,因为他说的没错。”
“哼!承认了吧!”能条俊美的脸上露出得意的冷笑。
“能条,我确实是恨你。因为我认为美歌是为了你而自杀的。”
“哼!我就是想听这句话,这才是你的真心话!所以我也佯装不知,接受你的邀约到这里来,想看看你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是吗?可是,我要你了解一件事。”
“什么事?”
“我恨你,但是我更恨懦弱的自己。”
“这是什么意思?”
“只要是人都会变心,我也是人,所以我不能责怪别人有这种举动。我也是一个专门模拟人心的演员,我明明了解这件事情,可是还是忍不住恨你,但我更无法原谅自己矛盾的心理。为了破除心中的这个矛盾,我才请你和圣子一起……”
“不!”能条露出冷酷的笑容,愤怒地打断黑泽的话。
“你根本就是一个伪君子!”
“能条……”
“小子……你叫金田一什么名字?”
“金田一一,我叫金田一一。”
“很好,让我来告诉你这个伪君子的真正心意吧!”能条奸笑着。
“你听着!事实上,这家伙只是想知道我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
“这话是什么意思?”金田一不解地问道。
“哈哈哈!你还不明白吗?你不是名侦探的孙子吗?这么糊涂怎么继承你爷爷的衣钵呢?这个人想确认我是不是真的为了金钱而抛弃了他的女儿,转而追求圣子。”能条的脸上倏地消失了笑意。
“也就是说,他有充分杀我的理由。”
天边又有一道闪电掠过,微暗的走廊上在一瞬间现出一阵亮光,很快地又沉入黑暗当中。
过了几秒钟,轰然的雷声响起,能条指着黑泽说道:
“是你!是你杀了圣子!在杀了那横刀夺爱女人之后,你难道不想找抛弃你女儿投入别的女人怀抱的负心汉复仇吗?你接下来想杀的就是我吧?幽灵先生!”
“住口!”阿一愤怒得想揪住能条的衣领,却被能条轻轻一闪而过,能条面不改色地继续说道:
“我了解你的真面目,我知道接下来就轮到我了。告诉你吧!老师!你想像的没有错,我的确是为了圣子的财产和背景才找上她的。再顺便告诉你一声,我从来不把你女儿看在眼里,虽然她的脸孔和身材都不错,但天下美女多得是,像她这种货色根本不算什么,我是看在她有你这条门路的份上,才找上美歌的。”
“能条!你……”黑泽的嘴唇因愤怒而颤动着,他握紧了拳头,朝能条逼近。
可是,能条却一点都不畏缩害怕。
“可是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发了疯,竟然在美歌第一次当上女主角之时,突然决定退休当旅馆的老板。一开始我还以为你在开玩笑,没想到在我照预定计划和美歌订婚之后,你真的就隐居到这个鸟不生蛋的岛上来了。于是我就想到,如果能攀上圣子的话……”
“住口!”黑泽气愤地挥出拳头,能条又轻巧地一闪,躲开黑泽的拳头,反倒是黑泽脚底下一踉跄,脸部撞上了窗角,身体也倒在地上。
“老板!”阿一连忙跑去帮忙扶住黑泽,只见鲜血从他脸上的伤疤流了出来。
“你没事吧?脸上流血了也!”
“没事,我没事……”黑泽摇摇头伸出手抹掉脸上的血迹,拍拍身上的灰尘安慰阿一。
“哼!我先告诉你,我可不是那么容易就杀得死的。”能条俯视着黑泽说道。
“不管你有没有不在场证明,我认定你就是凶手。因为,最有杀圣子动机的人就是你!”
“是吗?”阿一盯着能条反问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自己又如何呢?能条先生,圣子死了,获利最多的不是你吗?”
“小子,你到底想说什么?”
“圣子小姐的父亲不是你们剧团的理事长吗?我听他是个大资产家、大财阀。你原本就是觊觎圣子小姐家中的财产才跟她结婚的,杀了她,那些财产不就都是你的了吗?”
“哈哈哈!你这么想就错了!”
“为什么?”
“因为就算不是我杀了她,我连一毛钱也得不到。”
“怎么会呢?”
“圣子那娘儿们也知道我根本就不是真正爱她,所以,她早把自己名下的五千多万元银行存款都还给她父亲了,而且她也不愿意投意外保险,她是存心打算连一分钱也不留给我的,真可恶!不过,没想到今天倒是拜她之赐,让我摆脱嫌疑。再说,我也雇了律师来帮我,相信多多少少可以从她那个有钱的老子身上揩到一些油,哈哈哈!”能条一边仰头大笑,一边扬长而去。
阿一已经无意追上去,能条刚才所说的,是他这一生中听过的最为丑陋的一番话,阿一从心底涌出强烈的轻蔑感,压制住他原有的愤怒之情。
他愕然地目送着一边高声笑一边快步离去的能条。
突然,阿一听到有人吞口水的声音,他瞥向声音的来处,看到了一个从门缝里偷窥他们的人影。
(是绿川!)
房间里一片漆黑,原本他熄了灯,一直静静地躲在暗处偷听。
绿川虽然也看见阿一发现他了,可是他仍然无意放弃偷窥。
他橘色衬衫的袖子在打开一条缝的门内,像萤火般闪着光。
绿川一直冷眼旁观整个事情的经过,却仿佛对这一切一点也不吃惊,依然面无表情、咕噜噜地转动着眼珠子,来回看着离去的能条和倒塌在地上的黑泽。
“金田一先生。”
黑泽用手压着继续渗血的左颊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
“他说得没错,杀圣子的人或许是我。”
“老板,您……您在说些什么呀?”
“现在我终于明白自己的心思了,我一直在恨那个男人,恨得想杀了他。”
“老板……”
“杀人的‘幽灵’或许就是我,或许在不知不觉当中,我内心深处的憎恨之情产生了幽灵,或许是我在没有知觉的情况下杀了圣子小姐……当吊灯落下来时,不在休息室的只有我一人。而且,只有我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