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因为我想反抗。想要证明我是我。而我什么人都不是。我是流体的,是的,就是这个
字眼,”海斯特说。
“流体的。从没长时间成形过,只是一再想成形——成形——
成为我仰慕的他人。我想,你知道,如果我离家出走,上舞台去表演,而且跟某个
人谈恋爱,那么——”
“那么你就会觉得你是你自己,或者无论如何,觉得你是个有成就的人?”
“是的,”海斯特说,“是的,就是那样。当然我现在真的明白了我当时的行为就
像一个愚蠢的小孩子。但是你不知道我现在有多么的希望,卡尔格瑞博士,母亲现在还
活着。因为这是这么的不公平——对她不公平,我的意思。她为我们做了这么多,给了
我们这么多。我们什么都没报答她。而现在太迟了。”她停顿一下。“这就是为什么,”
她突然再度生动地说,“我决定不再愚蠢不再耍孩子脾气了。而你会帮助我,不是吗?”
“我已经说过我会尽一切能力帮助你。”
她投给他相当可爱的一笑。
“告诉我,”他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只是我认为会发生的事,”海斯特说。“我们全都相互对视,心里猜疑而不知道。
父亲看着关妲心想或许是她。她看着父亲不确定是不是他。我现在不认为他们会结婚。
这破坏了一切。而蒂娜认为麦可跟这件事有关。我不知道为什么因为他那天晚上并不在
那里,而克斯蒂认为是我干的想要保护我。而玛丽——你没见过的我的大姐——玛丽认
为是克斯蒂干的。”
“那么你认为是谁干的,海斯特?”
“我?”海斯特显得吃惊。
“是的,你,”卡尔格瑞说。“我认为,你知道,知道你认为是谁干的是相当重要
的。”
海斯特摊开双手。“我不知道,”她悲叹道。“我就是不知道。我一说来可怕——
但是我每一个人都怕。好像在每一张脸后面都还有另外一张脸。一张——我不认识的邪
恶的脸。
我不觉得确定父亲是父亲,而克斯蒂一直说我不能信任任何人一甚至也不能信任她。
而我看着玛丽我觉得我一点都不了解她。而关妲我一向喜欢关妲。我一直很高兴父亲要
娶她。
但是现在我对关妲不再有把握了。我把她看成一个不同的人,无情而且——而且充
满报复的心理。我不知道任何一个人是什么样的人。一种可怕的不快乐的感觉,”“是
的,”卡尔格瑞说,“这我可以清楚的想见。”
“这么多不快乐,”海斯特说,“让我不禁感到还有凶手本身的不快乐,而且那可
能是最糟糕的……这你认为可能吗?”
“大概可能吧,我想,”卡尔格瑞说,“不过我怀疑——
当然我不是专家——我怀疑凶手是否曾经真正不快乐过?”
“但是为什么不会不快乐?我认为那一定是最可怕的事。
知道你杀了人。”
“是的,”卡尔格瑞说,“是可怕的事因此我认为凶手一定是两种人之一。要不是
对他来说杀人并不是什么可怕的事的人。那种对自己说,‘哦,当然不得不那样做是遗
憾的事,但是对我自己的利益来说是必要的。毕竟,这不是我的错。我只是——呃,只
是不得不’的人,再来就是——”
“什么?”海斯特说。“另外一种凶手是什么样的人?”
“我只是在猜想,你记住,我并不知道,不过我认为如果你是你所谓的另外一种凶
手,那么你就无法为你所做的事感到不快乐而活下去,你得坦承一切不然就得为你自己
改写故拿。把责任怪罪到别人头上去,说‘我永远不会做出这种事来除非——’怎么怎
么怎么样。‘我其实并不是个凶手,因为我并无意杀人。事情就这样发生了,因此其实
是命运并不是我。’你有没有多少了解一点我试着想说明的?”
“有,”海斯特说,“我认为这很有意思。”她半闭上眼睛。”我只是试着在想—
—”
“是的,海斯特,”卡尔格瑞说,“想。尽你所能去想,因为如果我要能帮助你我
就必须透过你的心思来看事情。”
“麦可恨母亲,”海斯特缓缓说道,“他一向恨她……我不知道为什么。蒂娜,我
想,爱她。关妲不喜欢她。克斯蒂一向对母亲忠心,尽管她并不总是认为母亲做的一切
事情都是对的,父亲——”她停顿了长长的一阵子。
“怎么样?”卡尔格瑞催促她。
“父亲又再度变得很疏远了,”海斯特说。“母亲死后,你知道,他完全不同。没
有这么——我该怎么说——遥远。他比较亲切,比较有生气。但是现在他又回到某个—
—某个你无法接近到他的阴暗的地方。我不知道他对母亲有什么感觉,真的。我想他娶
她的时候大概爱她吧,他们从没吵过架,但是我不知道他对她有什么感觉。噢”——她
的双手再度摊开——“人真的不知道别人有什么感觉,知道吗?我的意思是说,在他们
那张脸孔背后,在他们每天所说的那些好听的话背后?他们可能饱受爱恨或绝望的侵害,
而没有人知道!这真可怕……噢,卡尔格瑞博士,这真可怕!”
他握住她的双手。
“你不再是个小孩子了,”他说。“只有小孩子才会害怕。
你是个成人了,海斯特。你是个女人。”他放开她的手,一本正经地说:“你在伦
敦有没有任何地方可住?”
海斯特显得有点迷惑。
“我想大概有吧。我不知道。母亲通常都住在克蒂斯。”
“好,那是家很好很安静的饭店。如果我是你我会到那里去订个房间。”
“我会做任何你要我做的事。”海斯特说。
“好女孩,”卡尔格瑞说。“现在几点?”他抬头看钟。
“啊,已经快七点了。你去自己订个房间,我七点四十五分左右过去接你出去吃饭。
你认为怎么样?”
“太好了,”海斯特说。“你是说真的?”
“是的,”卡尔格瑞说,“我是说真的。”
“可是再下去呢?再下去会有什么事?我总不能一直住在克蒂斯饭店吧?”
“你的视界好像总是受到无限大的限制。”卡尔格瑞说。
“你在嘲笑我?”她怀疑地问他。
“只有一点点。”他说,同时微笑。
她的表情摇荡然后她也微笑起来。
“我想,”她自语地说,“我大概又戏剧化了。”
“这倒是你的习惯,我怀疑。”卡尔格瑞说。
“所以我才以为我在舞台上应该不错,”海斯特说。“但是事实上却不然。我根本
不行。噢,我是个差劲的女演员。”
“你想要的所有的戏都可以从日常生活中得到,我认为,”卡尔格瑞说。“现在我
要送你上计程车了,我亲爱的,然后你到克蒂斯饭店去。洗把脸梳梳头发,”他继续。
“你有没有带行李?”
“噢,有,我带了过夜的东西。”
“好。”他对她微笑。“不要担心,海斯特,”他再度说。
“我们会想出办法的。”
十九
“我想跟你谈谈,克斯蒂。”菲利普说。
“好的,当然,菲利普。”
克斯蒂·林斯楚暂时停下她的工作。她刚刚带进来一些清洗过的衣物,正放进抽屉
里。
“我想跟你谈谈这整个事情,”菲利普说。“你不介意吧?”
“已经谈得太多了,”克斯蒂说。“这是我的看法。”
“但是这样也好,不是吗,”菲利普说,“我们自己之间达成某种结论。你知道目
前的情况,不是吗?”
“到处都不对劲。”克斯蒂说。
“你认为里奥和关妲现在会结婚吗?”
“为什么不会?”
“几个理由,”菲利普说。“首先,或许,因为里奥·阿吉尔,身为一个聪慧的人,
了解他和关妲之间的婚姻会给警方他们想要的东西。一个谋杀他太太的上好动机。或是,
因为里奥怀疑关妲是凶手。而身为一个敏感的人,他不真的喜欢娶个杀了他第一任太太
的女人当他的第二任太太。你对这有什么看法?”他补充说。
“没什么,”克斯蒂说。“我应该有什么看法?”
“不想说出来,是吧,克斯蒂?”
“我不懂你的意思。”
“你是在替谁掩护,克斯蒂?”
“我并没有在替任何人‘掩护’,如同你所说的。我认为应该少谈而且我认为他们
不应该留在这屋子里。对他们不好。
我认为你,菲利普,应该跟你太太回你们自己的家去。”
“噢,你是认为,是吗?为什么?”
“你在问问题,”克斯蒂说。“你在试着想查明一些事情。
而你太太不想要你这样做。她比你明智。你可能查出你不想查出的事,或者是她不
想要你查出来的。你应该回家,菲利普。你应该快点回家去。”
“我不想回家。”菲利普说。他说来相当像个执拗的小男孩。
“那是小孩子说的话,”克斯蒂说。“他们说我不想做这个不想做那个,但是那些
比较懂事的人,比较看清事实的人,得哄他们去做他们不想做的事。”
“原来这就是你哄我的点子,是吗?”菲利普说。“对我下命令。”
“不,我不是在对你下命令。我只是劝你。”她叹了一口气。“我会同样对他们所
有的人。麦可应该回去工作,就像蒂娜已经回她的图书馆去一样。我很高兴海斯特已经
走了。她应该到某个不会让她一直想到这一切的地方去。”
“是的,”菲利普说。“这一点我倒是同意你。关于海斯特你说的对。但是你自己
呢,克斯蒂?你不应该也离开吗?”
“是的,”克斯蒂叹了一口气说。“我应该离开。”
“为什么你不?”
“你不会了解的。对我来说太迟了。”
菲利普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然后他说:
“有这么多的变化——单一主题的各种变化。里奥认为是关妲干的,关妲认为是里
奥干的。蒂娜知道了什么事令她怀疑是谁干的。麦可知道是谁干的但是不在乎。玛丽认
为是海斯特干的。”他暂停一下然后继续,“但是事实上,克斯蒂,就像我所说的,这
些只是一个主题的各种变化。我们十分清楚是谁干的,不是吗,克斯蒂。你和我?”
她突然投给他快速、恐惧的眼光。
“我也这样想过。”菲利普耀武扬威地说。
“你是什么意思?”克斯蒂说。“你想说什么?”
“我并不真的知道是谁干的,”菲利普说。“但是你知道。
你不只是认为你知道是谁干的,你是真的知道。我说的对吧?”
克斯蒂大步走向门去。她打开门,然后转过身来说话。
“说来不客气,但是我还是要说。你是个傻瓜,菲利普,你在试着做的事是危险的。
你了解一种危险。你曾经是个飞行员。你曾经在空中面对死亡。难道你看不出来如果你
接近事实真相那么你将跟在大战时一样危险?”
“那么你呢,克斯蒂?如果你知道真相,你不也是危险吗?”
“我能照顾我自己,”克斯蒂绷着脸说。“我能小心提防,但是你,菲利普,你却
无助的坐在轮椅里。想想看!再说,”她接着又说,“我不说出我的看法。我让它顺其
自然一因为我真的认为这对每一个人来说都是最好的。如果每个人都离开去做他们自己
的事,那么就不会再有麻烦了,如果我被问到,我有我应付官方的看法。我仍然说是杰
克。”
“杰克?”菲利普睁大眼睛。
“为什么不是?杰克聪明。杰克能策划事情,确定他自己不会因为事情的后果而受
苦。他小时候经常这样。毕竟,他可以捏造不在场证明。不是天天都有人在这样做吗?”
“他不可能捏造出这个不在场证明。卡尔格瑞博士——”
“卡尔格瑞博士——卡尔格瑞博士,”克斯蒂不耐烦地说,“因为他出名,因为他
有名气,你说,‘卡尔格瑞博士’就像他是上帝一样!但是我来告诉你。当你像他一样
得了脑震荡时,你的记忆就可能完全走了样。可能是不同的一天——不同的时间——不
同的地点!”
菲利普看着她,他的头微微斜向一边。
“原来这就是你的看法,”他说。“而且你会坚持到底。非常可佩的企图。但是你
自己并不相信吧,克斯蒂?”
“我警告过你了,”克斯蒂说,“我已经尽力了。”
她转身,离去,然后又探头进来以她往常一本正经的口吻说:
“告诉玛丽我已经把洗好的衣服放在那边第二个抽屉里了。”
菲利普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