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茅屋,老头看见我们这幅模样,惊讶地问:“你们这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上山摔跤了啊?”
我们搬了条板凳坐下,问老头要了些水喝,把刚才在山上发生的怪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老头。老头张着嘴巴听我们七嘴八舌了半天,终于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他拍着大腿说:“你们几个小孩子呀,怎么可以随便去拔插在路边上的香哩?”
猴子问:“那些香是做什么的啊?”
老头说:“这些香是敬给过路神的,你们胡乱去拔,不整你们才怪。”
大嘴指指我和猴子,瞪着眼睛说:“拔香的是他们两个,我又没拔,为什么整我不整他们啊?”
我赶紧修正他的话:“不不不,不是我拔的,是猴子拔的,我只是接过来欣赏了一下而已。”
老头摇摇头,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幸亏你们得罪的不是雷神,要不几个炸雷劈下来,你们几个还能下山?”
老头的话把我们吓出一身冷汗,这神也分好惹和不好惹的么?猴子骂道我靠,拔根香差点没把命拔掉,这神仙也他妈太小肚鸡肠了。
出了这事,这神我们是没心思再去拜了,回到镇上,大嘴就接到个任务。
最近山镇正在弄什么星级旅游区,政府各部门上下齐心,搞得风风火火。公共设施被统统翻新了一遍,各商户被教育得服服帖帖,把店门口清扫得比自家地板还干净,以往占道经营的摊点统统没了踪影。洒水车在城区的主干道上一天数转,嘟啦个嘟,嘟啦个嘟的,看架势是打算把小镇打造成山间威尼斯,平时行踪难觅的交警此时也纷纷出现在街头,见到摩托就扣,逮着黑车就罚,一时间让我们觉得自己生活的地方是多么的美好。
我们镇有个著名的色乞,是个精神有问题的流浪汉,两年前不知怎的转悠到这里,顿时被秀美的风景所吸引,流连忘返不肯离去,于是就在镇上安了家,平时除了翻垃圾拣烟头,最大的爱好就是站在街边欣赏美女,看到中意的还要跑过去冲着别人嚷嚷几声,把人家姑娘吓得大呼小叫花容失色后才乐颠颠地跑到远处。这位老兄虽然蓬头垢面,却颇有君子之风,从来只动口不动手,因此在街头潇洒了两年,有关部门也没对他怎么样。可现在恰逢特殊时期,这位色丐大哥满大街的吓唬漂亮姑娘实在不成体统,破坏本镇的美好形象,要是把女游客都吓跑了那更是会影响到本镇的旅游经济,经民政局领导研究,决定把色丐遣送出境,而这个遣送任务,就交给了殡仪馆干事大嘴同志。
临行前,所长指示大嘴,要把色丐送得远远的,往哪送随大嘴便,但一定要把他送出一百公里外的地方。这时我和猴子恰好都在,上午拜神没拜成,下午出去溜达溜达也不错,大嘴和我们一商量,决定把色丐送去一百多公里外的S市,那里的姑娘更多更漂亮,相信他会喜欢上那个地方,而我们也可以顺便在S市逛逛街消消费,添置几件新衣裳。
在把色丐关进后车厢时,我看见隔断前后车厢的铁皮后又多了个钢条门,我问大嘴:“这东西是什么时候加上的?”大嘴说:“修车窗时加的,那铁皮薄得像张纸,叫人缺乏安全感,加上这个才放心。”我深有同感,这诈尸事件在前不久才发生过,而王师傅说的那个更叫人毛骨悚然,在这个怪事频发的世界上,天晓得会在哪天运尸时发生什么事,现在有了这道钢条门,除非天杀的僵尸有电锯,否则任它怎么生拉硬拽,也是弄不断的。
车才开出小镇不远,色丐就在后面大呼小叫起来,哇里哇啦的也不知他在嚷嚷什么,我们只当没听见,任他鬼叫。过了会,大概他折腾累了,渐渐安静了下来。
猴子笑着说:“他坐在后面不会被吓到吧?”
大嘴指指脑袋说:“他这有问题,知道什么?”
跑了近大半路程,一列殡丧队伍出现在前方,看样子是附近农村的,打头的是一个看似八、九岁的小男孩,身穿孝服腰系麻绳,手里举着招魂幡,一步一回磕地往前走,一口八人抬着的原木棺材紧随其后,棺材旁边有人在撒纸钱放鞭炮,再后面是乌拉乌拉的唢呐乐班,十几个身穿丧服的男女稀稀拉拉地跟在后面,几个女人被人搀扶着,哭得稀里哗啦,路都走不稳。
“啊,前面是出殡的吧?”猴子把脑袋伸过来。
“恩,奇怪啊,一般出殡是早上,现在都下午了,怎么还出?”大嘴应道,同时放慢了车速。
我说:“不知道,也许各地风俗不一样吧。”大嘴嗯了声,说应该是这样。
看那领头的小孩和棺木颜色,我想死者应该比较年轻,记得黄师傅和我们说过,在路上遇见出殡队时,切莫喧哗与欢笑,在与他们交错时,我们很自觉地闭上了嘴巴,一直等他们过去,猴子才开口说话:“你们说出门遇上这个,会不会不吉利?”
大嘴说:“有什么吉利不吉利的,别人要是知道我们这车是干什么的,呵呵。”大嘴笑了几下,没有把话说完。
猴子说:“那倒是,幸亏这车看起来就是普通面包,如果弄得和灵车一模一样,估计人人看了我们都要躲。”
大嘴笑了笑,不置可否。
“你们快看,好像出事了!”我从后视镜里看到那出殡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棺材被放在了地上,有人在飞快地跑远,几十个人乱作一团,显得惊慌失措。
大嘴也看到了,说:“管他咧。”一边加大了油门。
“别开那么快啊,我看看怎么回事。”猴子打开车窗伸着脖子向后张望。
“喂,大嘴,你停下来看看怎么回事撒。”猴子好奇心重。
“这有什么好看的,你没听说过好奇害死猫么?”
见大嘴不停,猴子也不再说什么,把脖子缩回来关上了车窗。这时坐在后车厢的色丐又开始发起神经来,先是自言自语,又好像在和什么人说话,还嘿嘿地乐,后来猛地大叫起来,还砰砰地拍打着车厢。
大嘴骂道:“别吵,再吵把你扔下车去。”猴子也敲了敲身后的铁皮,叫道:“听到没,别吵,就快到了,那里的姑娘漂亮着呢,等会有你幸福的。”
色丐虽然精神有毛病,平时也听得懂别人说话,可今天不知怎的,怎么劝也不听,还越叫越大,把后车厢捶打得噼里啪啦。
我对大嘴说:“停下来看看吧?”
大嘴说:“管他咧,就快到了,等会进S市时再把他放出来。”
色丐的叫声忽然凄厉起来,鬼哭狼嚎的,也不知他哪来的劲,抓着新焊上的钢条门摇得轰隆作响,看情形,他是想把这车大卸八块。这可苦了坐在后排的猴子,铁皮和钢条门不隔音,吵得他痛苦不堪。
猴子终于忍不住了,对大嘴说:“我看还是停下看看,要不他老这样疯颠颠的,别人还以为我们是绑匪。”
大嘴看看了车外,停下车,说:“行,那就干脆把他丢在这。”
我们跳下车,大嘴才把后车厢打开,色丐大呼小叫地冲了出来,吓得我们赶紧躲开。色丐看也不看我们一眼,挥舞着双手,自顾自地向远处奔去,边跑还边叫:“有狙!哎呀,有狙!”
有狙?什么意思?色丐的话让我们摸不着头脑,大嘴摇摇头,往车厢里看了看,关上后盖,招呼我们上车。
“这家伙发什么颠啊?”我觉得色丐刚才的举动怪异得有点吓人。
大嘴说:“天晓得他发什么颠,估计被吓到了吧。”
我笑道:“你之前还说他什么都不懂嘞。”
大嘴也笑:“谁搞得懂他,色丐,不是你我这样的凡人所能了解的。”大嘴的话差点叫我笑喷,一直不说话的猴子这次突然拍了下大腿,叫道:“我知道刚才他在叫什么了,他在叫有鬼!”
大嘴笑骂:“靠,原来你一直在琢磨这个啊。”
猴子此时却出奇地正经起来,他说:“我听说精神不正常的人一般都有阴阳眼,能看到一般人看不到的东西,他刚才这么反常,我估计他是不是在后面看到了什么东西?”猴子说到这里,身体情不自禁地往前靠了靠,神色间流露出一丝紧张。
“嗨。”大嘴一挥手,说:“他疯疯癫癫的,你也跟着疯疯癫癫,胡说八道什么,不记得黄师傅说过的话么,没事别老疑神疑鬼,越怕越招东西。”
猴子觉得大嘴说得有理,身子一松往后靠去,打了哈欠说:“兄弟最近是有点精神紧张,昨晚没睡好,我先睡会,到了叫我。”
到了S市,我们胡乱逛了一圈,在一家米粉店吃完晚饭后,大嘴兴致颇高,提议去K歌,我和猴子都觉得挺累,说算了,要不回到镇上都得凌晨了,睡晚了第二天又没精神,大嘴想想觉得也对,说算了,回去就回去吧。
折腾了一天,我感到浑身疲惫,车刚开出S市,我就靠在座位上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巨响把我从睡梦中惊醒,顿时感觉车子右倾的厉害,只见大嘴憋着劲拼命得把方向盘往左掰,车速渐缓,在路边停了下来。
“怎么了?”我揉揉眼睛,感觉无比酸涩。
大嘴舒了口气,骂道:“操,爆胎了。”
猴子稍稍抬了下头,两眼惺忪地问:“怎么停了,到了?”
“到屁,爆胎了!”
“啊!”猴子爬起来,往外瞧了瞧说:“那怎么办?”
大嘴一边开门一边说:“怎么办,换胎呗,来,下车帮忙。”
我和猴子跳下车,只见四周黑漆漆的一片,远处依稀可见几盏昏黄的灯火,也不知是什么地方。风好大,头顶上的树枝被吹得哗啦作响,我打了寒颤,下意识地把衣服拉紧,说:“好冷。”
猴子吸了吸鼻子,说:“是好冷,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屌地方。”
大嘴跑到车头右侧看了看,踢了几下,车胎瘪瘪的,他拿着工具走到车尾,从后面滚出备用胎,用扳手把爆胎的螺丝一一拧松,指挥我们用轻便千斤顶把车身微微顶起,他接着把螺丝卸下,取下爆胎,把备胎装上,可是在紧螺丝的时候发生了怪事,任大嘴怎么拧,就是拧不紧,我和猴子也分别试了下,就感觉那螺丝和螺口根本不配似的,拧来拧去都是松垮垮的。
“咦,真他妈奇了怪了。”大嘴用扳手顶着下巴,觉得不可思议。
猴子说:“会不会轮胎不配?”
“怎么可能。”大嘴说着,又蹲下身捣腾了一阵,还是不成,后来干脆把扳手一扔,骂道:“我操,装不上!”
“怎么办?”大嘴问我和猴子,那时我们都还没手机,这大晚上的加上人生地不熟也不知附近有没有修理站。我们站在路边向过路车招手求助,可招了半天,没一辆车愿意停下。我摇摇头,感叹世风日下。
大嘴躁了,骂道:“真他妈的流年不利!”
“来来来,稍安勿躁,抽支烟先。”这时候倒是猴子显得比较冷静。我们衔着烟,商量了下,决定去亮灯那里看看,借个电话打打什么的。
大嘴说:“这样吧,我和凡子去,猴子你留这看车。”
“操!”猴子不干,说:“这乌漆吗黑的,我一个人在这有怕。”
大嘴骂道:“操,你胆子怎么这么小?!”
猴子不服气:“那你留下看车。”
大嘴一时没了话,这时这两个王八蛋的眼睛同时向我看来,我说得得得,那我留下看车吧,你们去,快去快回。
大嘴和猴子走后,我在冷风里哆嗦了会,打量四下,只觉得阴森森的,黑得吓人,想上车吧,看看那根细不拉几的千斤顶,还真怕它顶不住。算了,熬一熬,我抱着双臂在冷风里来回转悠,连蹦带跳。风越刮越大,被卷起的尘土扑面袭来,打得我隐隐生疼,呸,呸,我边吐口水边擦脸,这时一张纸不知怎的被吹起到半空,打着飞旋,居然贴在了我的脸上。
“操!”我暗骂了声,把纸抓下来,借着车灯一看,差点吓得我元神出窍!也不知哪来的妖风,居然把张纸铜钱吹到我脸上。真他妈晦气,我赶紧把纸钱揉团扔掉,忽然想到下午在路上遇见的出殡队,这纸钱莫非就是他们扔下的?想到这,我又观察了下四周,越看越觉得这里像遇见那出殡队的地方。我猛地打了个冷颤,觉得毛骨悚然。
不行,我必须得上车,管他娘的千斤顶能不能顶住,我拉开车门,钻进了车,车身微微晃了晃,没事,我稍稍放了点心,把收音机打开,里面传来一阵杂音,吱吱嘎嘎的,我调了会,依旧没有信号,杂乱的电波声让人越听越发麻,我关掉收音机,打开了音乐。
“我站在,烈,烈风中……”我靠,大嘴就爱气势磅礴的歌,我按下跳键,换下一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