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长睁大了眼睛,又微微眯了起来,他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香烟和火机:“但是你别忘了,他们的供词在物证一项并不符合。”
狄明威摸摸下巴:“关于那张纸牌是否存在,我想是现在最难解决的事情,对此我想暂时作两种假设。”
他竖起一根指头:“假设之一,房东没有说谎,这张纸牌确实存在。”
“嗯。”局长漫不经心地问:“那你怎么解释其余证人并未看见过纸牌呢?”
狄明威说:“有没有可能这张纸牌在给死者看过之后,他自己毁灭了呢?”
局长怔住了,打算点烟的手势停在中途。
狄明威悠然道:“陆扬在针孔里看见死者拿着纸牌倒下,他冲上楼拍门,门没开,他又下楼找钥匙,从他看到纸牌到打开死者的房间之间,有着几分钟的时间差,死者会不会在这几分钟之内自己毁灭了纸牌呢?”
局长:“如果是撕毁或烧掉会留下痕迹的。”
狄明威点头:“没错,假如留下一点痕迹的话,我们立即就可以想到这一点了,但是现场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我想,在那几分钟之内让一张纸牌消失无踪的方法……”
局长摇摇头:“那老头不是挣扎着从窗户把它扔下街道吧?”
狄明威微笑着说:“这也很有可能,现场的窗户是打开的,纸牌的话,从三楼丢下去,如果恰巧有一阵风……不过,我还是想,或许有人是趁着大家都冲上去,一拥而入时的混乱把牌给藏起来的呢?”
狄明威摸着下巴,那里已经长出来短而硬的胡须碴,又忘了刮胡子了,他心想。“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有人想把纸牌藏起来,但从我在火葬场现场的观察来看,失踪的房东陆扬嫌疑很大,但是如果是他把牌藏了起来的话,大可以在供词里头提也不提纸牌这回事的。我唯一想到的就是,要不藏牌的人不是他,要不就是他怀疑有人看见那张牌了,所以自己先说出来,但是却没料到根本没有人发觉,他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有人趁混乱藏起了那张牌,这倒底是为什么呢?难道真的是让死者致死的原因?”局长皱起了眉头。
狄明威笑道:“这只是我的个人猜想……况且,最近接连有算命师发生意外身亡,他们全部都是死于心脏病,这不是过于巧合了吗?他们的死亡现场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现在好不容易有个喜欢偷窥的家伙看到出现了一张纸牌,这不是应该特别注意的证物吗?”
“不过,凶手趁现场混乱藏起了重要的证物,这像是侦探小说中出现的情节。”局长终于点燃了一根烟。
“侦探小说么……”狄明威又低低笑了两声:“我本来就是一个警探嘛……总之,假如那张纸牌真的存在,那么房东陆扬就是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现在他人又失踪了,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他的失踪不简单,我们越快把他找到越好。”
“你是说他可能知道了什么秘密,所以才失踪的?”局长吸了一口烟,皱起了眉头。如果是这样,这场凶杀案很可能就会出现第二宗死亡事件。
狄明威笑道:“其实我更希望房东是在说谎,根本没有这张牌的存在,他的供词只是要把我们的注意力引到那张牌上面,好洗脱他犯罪的嫌疑,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相信陆扬的失踪就与此有关,他很能是躲了起来。”
他歪了歪头,似乎想要给绷紧的颈部肌肉放松一下。然后他叹了口气说:“如果他说的是假话,那么他争取到宝贵的时间后,很有可能畏罪潜逃;如果他说的是真话,只怕他的失踪并非出于本意,他现在很有可能已经凶多吉少。”
(8)
在等待寻找陆扬的同时,狄明威又仔细研究了几遍他留下的口供,想找出其中并未曾发现的疑点。
狄明威把那份供词仔仔细细研究了几遍,总是得出同一个结论,这个陆扬实在不大可能会给死者送花圈,而他的失踪更是跟送花圈这种行为格格不入,总不见得他是为了忏悔才躲起来的吧。
假如他的供词是真实的,狄明威想看看那是怎样一种纸牌,居然可以致人于死。
根据房东陆扬的描述,狄明威很容易就在街头的报纸摊档找到了他所说的死者曾抓在手上的纸牌。
上面绘画着真人的画像,背面有着复杂的花纹,跟扑克牌有区别的地方是牌的符号,并不是如扑克牌那样在斜角上印着数字,而是在图案的正上方中央出现,而且据陆扬所说,那并不是普通的阿拉伯数字,看上去像是罗马数字。
狄明威看到陆扬的供词时,第一时间就想到这很可能是一副塔罗牌,但他潜意识里头当然希望不是,因为他再也不想跟塔罗牌这种占卜工具扯上关系。
但是狄明威的直觉的是正确的,在他终于确定这的确是一副塔罗牌的时候,他的手突然发抖。
最近警局新调来的女警花有时会托着腮笑眯眯地对他说:“奇怪,你的手好像不时在自己发抖呢,天气又不冷,好像很紧张的样子。”
局长也经常拍他肩膀,半暗示半明示的让他休休假,说一根弦绷久了可不行。
问题是狄明威根本不觉得自己在紧张,没错最近手会自动发抖,但那绝不是因为紧张的缘故,而是因为失神。他听到或看到关于塔罗牌的事物,都会短暂的失神,脑袋就像接收不到信号的电视机,雪花一片,然后他就会发现自己的手在不受控制的发抖。
而在下雨的夜晚,胳膊上的旧伤疤就会恻恻的痛,看来果然是得了风湿。每到这些时候,他就会按着那条并不很长的刀疤,手指像按吉他弦一样跳着从头按到尾,像是安抚着一头受伤的小动物,心里很是有点惆怅。
真是的,他常常对自己说,这又不是什么大事,自己生死关头都经历过,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呢。
没错,手会发抖,人会风湿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只要还能抓坏人就行了。
于是狄明威付了钱,买下了那副塔罗牌,装成没事一样离开,准备拿到没人处静静研究。毕竟一个大男人站在街角摆弄一份女孩子才喜欢的玩意儿实在有点古怪,即使有着光明正大的理由,还是古怪。
狄明威找了个僻静的咖啡店,要了杯咖啡,把刚买到的塔罗牌一张张摊放在桌面上。
塔罗牌上面的图案是美少年,各式各样,摆出各种撩人姿态的美少年。
穿和式浴衣坐在没有水的粉红浴缸里的少年、站在海边裸着上身眺望夕阳的少年、盘膝坐在无人大球场中央的少年、仰头看着远方让阳光透过指缝的少年、沉思的少年、掩面无声哭泣的少年、吃面条的少年,还有睡在大贝壳里面的少年……色彩鲜明激烈,用笔大胆,少年们的目光似乎似乎穿出画面凝视着现实中的世界。
画中的主人公各不相同,但无一例外都年轻健美,衣着并不暴露,但眼神和表情却都极尽诱惑。艺术作品里面的美少年,难以言喻地勾引着观者深沉的欲望。
这副塔罗牌上面的图案跟牌的寓意根本毫无共通之处,但是画面却极精美。狄明威看了一遍,就把牌收拢了,这是一副仅供观赏的牌,没有多大的实用意义,跟另外一副可以洞悉人心的牌不可同日而语。
不过,这样一副明显针对小女生的玩具牌,一个六十七岁的老算命师为什么会一直盯着它来看,看到心脏病发呢?
而且,据说老头临死前盯着看的只是其中的一张,他看的是哪一张?而其余的牌又在哪里?
总不能说这老头子真的有着什么不可告人的嗜好吧?
狄明威想到这里觉得有点头痛,用手擂了擂太阳穴,眼睛往街外望去。他的头一转过去,就立即转了回来。他连忙喝了口咖啡,觉得咖啡太苦,最要命的是,拿着咖啡杯的手又开始不受控制的发起抖来。
他轻轻叹了口气,放下杯子,定了定神,转头看了起来。
第二章:嵌合的齿轮和神秘花圈
第四节
刚刚她曾经一度怒容满脸,神情和性子激烈的千年像得不能再像,不知怎地,对方越怒,他越是心平气和,似乎对方的怒气于他便是一剂镇定剂。
但终于把她激怒而去,此刻心里却又觉得有点失落。
(9)
就在对面的咖啡厅,同样靠窗的位置,坐着两个少女。其中高一点的那个,梳着贴服的碎短发,明眸如星,脸颊消瘦清秀,嘴角倔强,正是他此刻实在不愿意见到的人--千秋。
在研究一副有可能是罪证的塔罗牌时,偏偏遇上以使用塔罗牌闻名的占卜少女,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天意。
虽然狄明威不愿意见到她,但此刻见到她就坐在对街的咖啡厅,还是一身出尘的利落白色短外套,时间就像回到一年前,他到红豆咖啡厅调查她的时刻。她的模样还是跟那时差不多,但是现在狄明威看到她却总是不受控制的想起另外一个人。
根本是同一副样貌,性格遭遇却相去千里,他宁可思念其妹。
现在的行业可以称得上五花八门,对于异彩纷呈的各式专业人物,人们也见怪不怪,毕竟现在是一个崇尚能力的年代。而狄明威一年前最感头痛的调查对象,便是天才占卜少女千秋。这位少女属于近年灵卜从业员中的佼佼者,以传自西方的塔罗牌占卜声名鹊起,频频曝光于电视节目和夜场秀,堪称大众偶像。
狄明威却从来不会因为大众偶像的光亮度而放过对他们怀疑,事实上那次秘密调查,源于数宗意外死亡的主角都曾在意外发生前找过千秋占卜。
但这位神秘少女的背景却随着调查越来越扑朔迷离。在本城最著名的整容医师霍立的私人诊所,狄明威见到撞至重伤改头换面的伤者;在公开占卜的会场,遇上国际知名的形象设计师,现在甘当千秋助手的英蓝;在午夜的工业园码头,他碰到入警校前一起当混混的弟兄们,以及跟白天截然不同的占卜少女。
太多匪夷所思的人物,太多难以想像的情景,最后狄明威才明白,千秋等人果然并非常人,肩上当然担负非常人能担负的任务。
但是,这也太超出一个正常人可以接受的范围吧。
身为凡人的占卜少女,竟然伙同数位社会精英,鼓励支持一位改变命途的普通人抵受魔鬼的诱惑,以此把自己妹妹的躯体赢回来。太匪夷所思的赌局,难道非要这样做,才可不愧身负异能的天才称号?
狄明威当时的反应是这伙人发疯了,但是可悲的是,他随即发觉自己无力自拔,并非为这伙人的疯狂感染,他受跟千秋同寓一副躯体的千年吸引,不知不觉中亦对他们的理想寄寓厚望。
但结果证明,这世上无人可以抵受住魔鬼的诱惑。千秋等人惨败,输去千年的灵魂。目睹事件全场的狄明威当日暴怒而去,不单是因为失去千年,他确实也对千秋等人的理想产生怀疑。有些人自诩救世主,要改变世界改变人类,自身就是一个强迫症病人。
分道扬镳之后的一年里,狄明威刻意要自己与曾打交道的千秋等人划清界线,但便是他怎样避免看到与他们有关的信息,但还是知道,自得力助手英蓝离开千秋之后,占卜少女的人气就急剧下滑。也许是少了一个策划人,千秋不再出现在节目和秀场,关于她的报道日益减少,塔罗少女千秋还是一颗星,却是已经湮没在传奇里的星,变成了茶余饭后的传奇话题。代之而起的有“吉卜赛少女”、“星座小公主”之类的所谓接班人,但背后策划者都缺乏英蓝那股带动潮流的煽动性,这些新出炉的灵卜界“新星”们便半红不黑的悬着,始终占据不了千秋消失后空出来的一大块市场。
有时,狄明威偶尔也会想,整容医师霍立还继续整形,继续是本城的一块金漆招牌;形象设计师英蓝好像离开了这个城市,销声匿迹;而千秋似乎没有走,但是好像也没有什么活动,不知在做些什么打算。
现在极偶然的机会下,他居然发现千秋就坐在对面的咖啡馆,一直以来的抗拒惯性发挥作用,使他立刻转过头去。但却发现受不住诱惑,他远远地凝视那张清秀倔强的小脸,思念着心里那个形象。他远远望着千秋思念逝去的千年,目光竟是不能移开。
千秋对面坐着的女孩子看上去还没有成年,整一个太妹模样,看上去态度嚣张,根本没有把千秋放在眼内。
那将头发削得千层薄,染成鲜红,用混了金粉的摩斯浆得根根倒竖犹如斗鸡冠的女孩子一边嚼着嘴里的口香糖一边说话,坐她对面的千秋听了,立即低头审视自己。
再抬起头来,千秋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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