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他说，兰兰，我要出趟远门，你照顾好自己。
马兰看见了他眼里氤氲的哀伤、抱歉和离别情意。马兰知道他一直认为是他带给了她不幸。可马兰还没来得及跟他说……他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找不到他，就在他们熟悉的地方流连，她懂得了什么叫物是人非。啊，就在一转眼。
这次她也不再推脱，服从上级安排赴瑞士进修去了……
等到她回来，已经是沧海桑田。
——其实性交痛，没什么大不了，也并不少见。可能是精神原因，可能是器质性原因，也可能仅仅食用了过量的能够产生草酸盐的食物而引起。
马兰后来知道，她则是因为情境性焦虑神经症引起。那时候她跟何敬旗的相处有了些变化，两个人都有些适应不良，导致了她的焦虑。仅此而已。
借助心理咨询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可是……唉！
哐当！
飞机落地的声音把马兰从回忆中惊醒。
上海到了。
14
不是什么犯罪心理学方面的会议，是第Ｎ届全国司法精神病学会议。与会者都是司法精神病学界、法医界、法律界的专家。会议主题是“关于精神损伤程度评定标准的讨论”，涉及的都是与“标准”相关的专业技术问题，与马兰的专业基本上风马牛不相及。
马兰给钱局长打电话，局长竟然说，既去之，则安之，权当一次难得的学习机会嘛，能学习多少算多少吧。
与会的人里没有马兰认识的。她旁边坐着的好几个都是法医界的精英，当他们听说马兰是心理学专业人士，不明白半岛市为什么这样安排。他们诧异的目光停留在马兰一夜无眠的黑眼圈上，仿佛在辨认一具尸体。
马兰索性睡觉。虽然不时地被雷鸣般的掌声惊醒，下意识地也跟着鼓两下，她还是睡得很不错。
两天的会议结束的时候，马兰已经睡得淋漓尽致。她基本同意大会的意见：与会者经过相互交流研究心得，彼此加深了友谊。马兰愿意与他们一道，为把我国建设成为现代化的社会主义法制国家而努力奋斗。
会议第三天是游览上海市的新风貌。
马兰对上海市的新风貌没什么兴趣。上海跟半岛都是海滨城市，都有殖民地生活的历史，不过它们并不相似。马兰当然更喜欢自己的家乡。
值得一提的是，比之上海的巍峨大气，半岛虽如小家碧玉，但半岛的男人们个个骨子里都是大男人主义。他们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强壮矫健，爽朗实在；快意恩仇，义薄云天；可以一怒为红颜。
上海的男人则以他们的小气举世闻名：他们精明、灵活、细致，他们在超市一根一根挑菜，吃馄饨数个，上市场带小称，上餐厅拒付尾账；他们白净水灵，出得厅堂入得厨房；他们吵架从不动武，只用嘴皮子相互加压，最后都以对方素质太低为由各自扬长而去。
所以半岛跟上海的对比非常有趣：半岛是小城市大男人、上海是大城市小男人。
马兰以为，正是上海城市的巍峨大气，才把它男主人身上的男人气都给吸走了……
总之，马兰不想游览这样一个上海市的新风貌，说到底她也没有心情。她决定单独行动。她想去坐坐地铁。半岛市没有地铁。她喜欢地下铁路的那种感觉和速度。还有，那样就不用游览什么城市风貌了。
马兰在等地铁的时候，感觉脚踝有点不舒服，她蹲下身去查看，偶然一抬头发现不远的前方有一个人影非常熟悉。那个人在站着看一本书，专心致志。
马兰蹲在那儿从他的脚看起：耐克鞋，深兰色压白缝休闲运动裤，配套上衣，然后，是他的脸！
好象为了配合马兰的观察，那人正好翻过一页书，把脸朝马兰这边侧了一下。这一下马兰看得清清楚楚了。她惊讶得站了起来——
穿着深兰色休闲运动服专心致志地在上海的地铁站看书的这个人，竟然是（！）是是是马兰每天愿意不愿意都要面对八小时以上的她的同事、她的拍挡：谭小帅！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怎么会也在上海？局长不是说要给他增派人手让他全力查案吗？
另外，他肯定知道我在上海开会，他来到这里为什么不跟我联系呢？
这些问号排成队在马兰的脑海里来回踱步。
踱来踱去就让马兰做出一个决定：
跟踪谭小帅！
15
幸好马兰今天没穿警服，她穿着颜色和款式都很内敛的纯绵休闲套装，很适合跟踪。
谭小帅出了地铁口往左走了大约三十米，拐进了一个胡同。
胡同，上海人叫“里弄”。就是把你从里到外都弄糊涂的弄！马兰想。
谭小帅走到胡同的中部，停了下来，前后看了看，在一个深灰色的陈旧的木门前有规律地敲了几下。门开了一道缝，看不清里面的人。谭小帅好象出示了什么证件，里面的人把门开大了一点，谭小帅闪了进去。
马兰正要上门前查看，发现又有人过来，她就故意越过深灰色木门斜着身子继续向前走。
她用眼睛的余光看到，来人跟谭小帅一样，先在门上有规律地敲了几下，接着也出示了什么证件，然后闪进门去了。
马兰停下脚步掉过头来若无其事往回走，又看到有人来。
就这样不长时间陆陆续续有大约七、八个年龄打扮都跟谭小帅相近的男子进入了那个深灰色的木门。其中两个在胡同里相遇，他们肯定认识，却并不交谈，只是彼此会心颔首，然后一同进入木门。
很像是一个秘密组织的聚会，马兰想。
正打算下一步怎么办，门突然大开了，出来一个侍者打扮的男人，大方地对着马兰说：请问女士是不是找人？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哦，这里是XXX的家吗？马兰随便编了个名字。
不是。这里是一个私人会所，不过今天是每月一次的对外开放日，女士有兴趣参与吗？
是什么主题的会所呢？
你进来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马兰想了想说声谢谢，便随着侍者的引领走了进去。
里面很昏暗，有一个朴素的吧台和几张桌子，没有人。马兰发现一个窄窄的旧木制楼梯通向二楼。可能人都在上面吧，她想。
马兰一转身发现侍者不见了，正诧异呢突然眼睛和嘴同时被几个人从身后蒙上了，有两个人迅速架住了她的胳膊！紧接着，她听到一个故意压低的男声：不要乱动，跟我们走！
接下来显然他们在带她上楼梯。由于楼梯太窄他们只好侧着身子一个一个通过。但他们始终抓住她的胳膊不放。
到了楼上之后，马兰被带着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右转，再右转，再右转。通过木跟鞋着地的声音，马兰判断她又回到了原点——他们不过是带着她在一个不大的空地上转圈。
一会儿，另过来一个人把他们领到左边站住，那个人好象打开一扇门犹豫了一下又改了主意。于是他们又来到了右边，进到了一个屋子里。
马兰什么也看不见，可她能感觉到架住她胳膊的两个人的气场并不是很凶险。这时候她发现绑在嘴上的布也松了，她把头稍稍一动，布就掉在了脖子上。马兰想，谭小帅这个人，当警察当得不专业，当土匪也当得这么不专业。
你们是什么人？要干什么？
那两个人听到马兰的问话好象吓了一跳，赶紧手忙脚乱地重新给她把嘴绑上。
又过了大约五分钟，她被带到了另一间屋子里。
随着眼睛和嘴巴上绑着的布都被拿掉，屋子里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马兰睁大眼，看清了这是一间电脑、大屏幕视频等现代化设施一应俱全的工作室。谭小帅和七、八个小伙子正围着中间的会议桌全体起立，不停地鼓掌。
这时候，谭小帅有点嘻皮笑脸地说，你是非会员，而且是不速之客，所以用这样的方式接待你。一个小小的恶作剧，呵呵真对不起让你受惊了！
然后转身对他的同伴们介绍道，这是我的拍挡和偶像马警官，大家欢迎！
掌声又一次响起来，这次还夹杂着一些得意的笑声。
马兰哭笑不得。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不在家办案，两个人都出来了案子怎么办？
是钱局长强迫性地放我的假，她说案子不急，等你回去再办。我将计就计就来了。
那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在跟踪你的？
呵呵，我正准备跟你说呢。这里在坐着的各位，是全国哈瑞波特迷的高层。他们当中就有侦察出身的特种工作人员，你想想你如何瞒得过他们的眼睛？另外这里还有法学医药学以及生物工程学的博士和硕士们，我就不一一介绍了。他们都是比我还疯狂的魔药迷。这两天我请大家聚到这里，就是为了研究我们案子里的魔药问题。而且，我们已经找到了答案！我马上用大屏幕演示给你看。
马兰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眼前这一切比她做的任何一个梦都不可思议。
16
谭小帅在演示他们的成果之前，先对着马兰进行了一段演说。他故作严肃的表情显得特别生动，两眼闪闪发光。每次与马兰的眼神相遇，都会温暖地笑一下。
这让马兰对他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她第一次觉得有这样一个拍挡其实很不错。
谭小帅说：
最新的科学研究表明，人体组织内至少存有300种化学毒素，它们能够借助各类媒质侵入人的血液并引发各种疑难病症、癌症，甚至死亡。
德国专家发现，三十多年前人们使用二氯二苯三氯乙烷，俗称DDT，以及多氯化联二苯，也就是PCB时所产生的毒素至今还能在人们的血液中找到踪迹。
现在这些药品已经被禁用。但是它的同族毒素，比如空调、洗涤器和塑料制品中所包含的有毒化学物质，却越来越多。
这些毒素被科学家们称作“人体定时炸弹”。
我们知道，有一种剧毒叫“砒霜”，它的生物用途是制作动物特别是海洋生物的标本。
“砒霜”的换代产品VBP，也就是我们所说的魔药，它是由十数种海洋生物身上提取。它除了制作标本操作更方便并且保存时间更长以外，微量使用可以使凶猛的鱼类镇定，减少相互攻击，更重要的是对鱼类水生藻菌病、水霉病、卵甲藻病等等有非常理想的防治功效，因此可以使鱼的体色鲜亮、体表光洁，并能使鱼鳍和脊椎保都持完整。
比较完美的是，跟“砒霜”完全不同，VBP更接近是一种药物，而不是一种毒，它不会致命，因此基本上可以安全使用。
是的，比较完美，意思是它差一点就完美了——它有一个例外：
如果血型为RH阴性AB型人的皮肤接触了VBP，就会在数小时内丧命。
好在，这种血型的人特别稀少。
它的原理是这样的：
我们以上所说的“人体定时炸弹”，分布在人体的各个组织内。而RH阴性AB型的人则主要分布在皮肤组织。
当VBP接触到这类人的皮肤，就会有足够量的“人体定时炸弹”也就是化学毒素与之产生化学反应，从而生成一种新的物质XBP。这种新的物质，通过常规的检测手段是检测不到的。因为它是一类非细胞形态的介于生命与非生命之间的物质，可以安全通过除滤菌器。
XBP的结构很简单，由核酸芯和蛋白衣壳构成。装配形式为二十面体，呆会儿你可以从演示里看到，非常壮观。
当XBP通过皮肤渗透到人的血液以后，对于一般人来说，它会寄生于血液细胞里，就是身体里又多了一种新的毒素而已。
对于RH阴性AB型的人来说，就完全不同。此血型人的血液里有一种特殊的敏感细胞，而XBP具有的受体连结蛋白，恰巧可以与此敏感细胞表面的受体连结，然后大举感染并毁灭所有的血液细胞。
现在请你看一下演示。
马兰接下来所看到的演示画面，令她终生难忘。这是视觉和想象力的一次历险。
之前谭小帅一说到演示，马兰就想到是黑白的，跟她以前看过的显微镜下的景象没有什么不同。而现在面对着大屏幕马兰却只剩下惊叹：她没想到如今科学已经发展到这等天地，她没想到人的身体里会有如此妖娆的彩色战争。
夸张点说它不亚于任何一部好莱坞科幻片。
谁能想到，一个细胞被感染直至毁灭的过程竟然是这般的壮观而瑰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