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的模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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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运的模型- 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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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懂了。”犀川用兴致盎然的表情点头。
  “有可能这么简单就懂了吗?”长谷川轻蔑地哼哼笑着。
  “筒见纪世都先生难道就不是拘泥形体吗?”萌绘问:“他的工房里有很多人偶呢。”
  “你在说什么?纪世都这孩子才不是那种堕落的人啊。”语气强硬的长谷川瞪着萌绘。“虽然他周围的模型师们,都以那是艺术为借口对他敬而远之,可是他们都错了,那才是模型的精髓,他才称得上是真正的模型师。”
  “刚才长谷川先生不是说过人偶不算是模型吗?”萌绘吐槽。
  “你错了。”长谷川眯起眼睛,用嘴唇夹住变短的香烟。“你看不出来吗?纪世都所做的根本不是人偶。那是机器人的模型,人造人偶的模型。人类要制造人类的精神,就是他的‘型’。”
  萌绘努力克制想笑的冲动,她对于自己认真听老先生说话这件事感到后悔,因为他的言辞间充满矛盾。如果按照他的说法,那寺林高司所做的人偶模型,也都不是真实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人。不管是卡通角色也好,科幻剧人物也罢,都是虚构的人物或外星人,那跟人做人造物品的模型,是一样的道理。
  “那么,不管是人在未来会制造的东西,或是像突变体的东西,也都可以成为模拟的对象吗?”犀川问。
  “嗯。”长谷川大大地点了下头。“就是要那种模拟制作物体的制造过程,才能称得上模型。”
  萌绘有些惊讶。犀川问题里所包含的意义,是她所没有想到的。
  “不好意思。”鹈饲带着不好意思的神情打断他们。“我可以再问您一些事情吗?长谷川先生。”
  “要问什么?”
  “那间仓库在做东西时,声音会传到这里来吗?”
  “有时候多少会听到。”
  “昨晚呢?”
  “这我就没听到了。晚上九点时,我有带狗出去散步过,也没发觉到有什么动静。”鹈饲拿出手册,开始记录。
  “鹈饲先生,我们就先告辞了。”萌绘边看着手表边说:“可以吗?”
  “喔,当然可以。”鹈饲低头致意。
  两人也低头回礼后,便往停靠在石墙旁的车子前进。
  “那个人真有趣。”走到一半时,犀川突然低声说道。
  萌绘打开车门坐上驾驶座,被座椅冷冰冰的感觉包围住。犀川稍后也坐上副驾驶座,并立刻系上安全带。她让引擎先暖机,虽然眼前的挡风玻璃白茫茫一片,不过她仍然没有启动雨刷。
  “哪里有趣?”
  “他自有一番道理这一点不是很有趣吗?”犀川在头上交叉双手。“所谓的道理,本来就是有两个功能,其中一个功能就是将自己的行为、选择或判断正当化。在这种情形时,通常都是先有行为或判断,然后再为了加强自己的立场而建构出道理。”
  “道理除了这种功能外,还有其他用途吗?我很少看过有比行为或判断先成立的道理,如果真有这种道理的话,那可以称得上是伟大的理论了。”
  “你说的对。”犀川露出微笑。
  “那,你所说的道理的另一种机能是什么?”
  “就是击退其它的道理。”

12
  送犀川回到公寓后,再回到自己家时的萌绘,发现已经是凌晨五点了。
  虽然她最想问犀川关于“人”这个单位的定义,却始终无法说出口。这个疑问的意思和意义,她都还不太明白。只好选择保持沉默……她实际上是知道的。
  淋浴完躺在床上的萌绘,翻来覆去的辗转难眠。往脱下来的洋装上仔细一看,发现有几个小小的烧焦的痕迹,沾在头发上的怪味已经用洗发精洗掉了,仍旧无比鲜明的是脑海中的一切记忆。
  她阖上眼睑筒见纪世都所创造的小宇宙随即浮现脑海。轻柔的香颂歌声犹在耳边,星云也有如闪光的残像般映入眼帘。
  人偶……纯白的人偶。纪世都沉在水面下的白色胸口和手臂,唯独睁开的双眼像黑洞一样,形成异样的光景。在前一晚两人独处时还在鼓动的生命,现在却已成为徒具外表的空壳——这样也算是一个人吗?
  可是即使只有形体或残像,也还不是最糟的情况。她脑海里浮现那个白色人偶被烈焰缠身的景象。
  要用怎样的标准,才能界定出一个人?就算仅止于残像,只要能看到形体也好,好想再看到他们……发觉自己差点要回想起父母的她,连忙关掉思绪的电源。
  不能去想到!不能去思索!
  那白色的躯体不知道有没有被烧掉?烧得精光的衣服、徒留外形的灰烬、白色的牙齿、烧熔的皮肤……
  不能去回想!
  只剩下手臂还能算一个人吗?只剩下头颅也算一个人吗?被火烧熔了呢?只剩下骸骨呢?如果化成灰的话,究竟要超过几分之一,才算是一个人?还是其实一开始就没有所谓完整的人?打从一开始,这个单位就只是个幻觉吗?
  她始终都以为自己是一个完整的人……即使是对周遭的人,也都能用人这个单位来计算。
  1是什么?死了就算0吗?
  体育馆里成排的白床单,天花板为什么会这么高?为什么有篮球的篮筐呢?卷起白床单却找不到爸妈。连他们身上的一小部分也看不到。
  一定是搞错了!搞错了!搞错了!
  绝对不承认!不承认!不承认!
  快点拉下铁门!关起来!关起来!
  她逃也似地拉下了好几道铁门,想关上记忆的房间。屏住呼吸开始计算。在脑中的黑板上,拼命算着圆周率的平方,求到小数点后面二十位。明知毫无意义,却仍死命地求那个平方根。身体仍不停颤抖,在泪眼朦胧中她才进入了梦乡。
  过了星期五的中午她才清醒,起床时感到轻微的头痛。她换上衣服走到楼下的餐厅里。
  “早安,大小姐。”诹访野从厨房出来向她低头行礼,都马跟在他的身后。“今天早上您真是辛苦了。”
  “你知道那件事?”
  “是的……因为捷辅先生有打电话来。”
  萌绘在餐桌旁的椅子上坐下,都马便将鼻子靠在她的膝盖上,萌绘顺手帮它拉开旁边的椅子。都马赶紧跳到椅子上心满意足地坐了下来。
  诹访野打开厨房的餐具柜,好像是准备泡咖啡。
  “诹访野,叔叔是什么时候打电话来的?”
  “大概是今天早上的九点左右吧。我知道大小姐您正在休息,就没有叫您起来接电话了……”
  “没关系的,谢谢。我等下再打给叔叔好了。”
  萌绘的叔叔西之园捷辅,是爱知县警局本部的部长。身为萌绘父亲的弟弟,样貌和性格都跟萌绘的父亲很像,但仍不完全相同。她的捷辅叔叔如果用一句话来表示的话,就是“老式作风”。他绅士却也保守顽固,本质上就带有攻击性的要素。话说回来,说不定萌绘的父亲其实本来也是这样的。那温和且新潮的人格,也许只是在女儿面前特别戴的面具,然而有关父亲的其它面貌,萌绘完全不知道。
  诹访野在萌绘面前摆上咖啡杯。
  “谢谢。”她微笑以对。
  “犀川老师当时也是跟您在一起吗?”
  “嗯。”
  “要吃点什么东西吗?”
  “不用麻烦了,我只要喝杯咖啡就好,马上就要去学校了。”她边看时钟边回答。这时已经快下午一点了。“我还有其它电话吗?”
  “不,没有了。”
  这杯咖啡对萌绘来说是很适当的温度,所以她马上就可以入口,头脑一下子就变得十分清楚,头痛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诹访野泡的咖啡的神奇功效就好像施了魔法一样。看到他满脸担忧的表情,萌绘又再次对他露出微笑。
  诹访野便行了个礼就走出房间。都马似乎也发现她没打算要吃东西,就跳下椅子到窗边有阳光照到的地方躺了下来。
  她脑子里在思考着案子的事——睡觉前的那股忧郁已经完全消失了——如果筒见纪世都不是自杀的话……杀了筒见纪世都的那个人,他(她)也是杀害筒见明日香和上仓裕子的人吗?就先把这当作前提来思考吧,至于目的或动机,暂时就搁在一旁好了……那个人在公会堂前跟筒见明日香会合后,一起在不被警卫发现的情况下偷偷走进建筑物里,接着在走上四楼的途中将她杀死,随即又袭击了寺林高司。这时是星期六晚上快八点的时候。凶手将筒见明日香搬进准备室里将她的头砍下来,然后从寺林身上夺走钥匙,提着装有明日香头颅的模型箱走出房门,将准备室锁上。当凶手一走出公会堂,就开着寺林的车前往M工大,这时是八点半。
  后来,凶手在实验室勒毙上仓裕子,接着在实验室内洗手吃便当。吃完后便锁上实验室的门,再次回到寺林的车上,把钥匙圈留在车内。最后……凶手拿着明日香的头颅,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也许凶手的车子,就停在大学附近吧。恐怕事实就是如此。那个人一定是用那辆车运走头颅的。
  有几个需要注意的重点,凶手在公会堂里用来切断明日香头颅的工具,是一开始就预先准备好的,而且连准备室的钥匙也事先打好备份。寺林在那里出现只是一个偶然,凶手本来是打算用那把备份钥匙侵入准备室的。这也代表公会堂的杀人案是预谋性的犯人。
  另一边的M工大又是怎样呢?为什么上仓裕子的头没被砍断?难不成这本来就是不相关的另一件案子吗?
  萌绘摇了下头,叹了口气。
  筒见纪世都确实是知道些什么,如果他不是凶手,那他可能因为知道凶手是谁或某些关键线索,被犯人得知而被杀人灭口。
  如果筒见纪世都是被谋杀的话……那他让萌绘和犀川他们看到的最后灯光秀又是为了什么呢?是凶手想让他看起来像自杀,好让他背负起这些杀人案的黑锅吗……如果是这样的话,这形式也未免太迂回了。
  不能拘泥于形体?
  她想起那个名叫长谷川的怪老人所说过的话。虽然没什么脉络可循,可是她感觉到在这个不可思议的联想中,似乎含着某种意义。不拘泥于形体的犯罪?所谓的形体又是什么?

13
  “形体简单来说,就是数字的集合。”犀川边用指尖转着香烟边说。
  “数字?”萌绘反问。
  “只有数字会残留在历史里。”犀川说:“没有留下来的,是那数字代表的含意,也就是数字和本体的关系。”
  “我完全听不懂。”萌绘摇头。
  “不是有个词叫形式化吗?道理是一样的。形体只剩下数字,失去了跟实体的关联性,换句话说,形体就是没有意义的概念。”
  时间是下午五点半,地点在犀川的房间。西之园萌绘正坐在犀川桌旁的椅子上。两个小时前,她在走廊对面的实验室里整理数据。听到犀川通知说鹈饲刑警就要来了,便中断工作飞奔过来。
  “形体可以还原为数字。不管是图像或影像,都可以还原。前者可以当作文献来保存,后者也可以重复播放。能够复制的,都可说是形体。”犀川继续说:“可是人能在形体的复制品上看到什么,取决于这个人身处的时代和本身的能力。只会拘泥于形体表面的人,是无法得到某些情报的。这观念就是那位长谷川先生所说过的创作形体的意志,也就是‘型’。创作者本身虽然在那个形体上看到某种不同的精神,但精神却无法传达给复制形体的人。于是人们摸索出抽象的手法,将之前无法传达的情报,无法成为形体的感觉,设法表现出来,而成为所谓的抽象艺术。不过本质上的精神终究还是无法完善传达的,因为在传达的过程中,这最重要的情报总是最有可能会被忽略抛弃。这一点对人类的历史来说,实在是个非常大的障碍。”
  “这个障碍有被除去了吗?”
  “还没有。”犀川摇头。“电脑方面的技术应该总有一天能解决部分的问题吧。简单来说,我们不足的地方,是在于记忆体、解析度和处理速度。”
  “作模型跟这个……有什么关系?”
  “模型的哲学应该只有长谷川先生在阐扬,而并非一般性的观念吧。”犀川打趣地说:“只是,他的话非常切中核心。他想表达的,应该是人为了重现创作的行为、创作的意志、创作人创作时的眼睛、创作人的手,所以才要模仿的意义。模型的意义在于重现创造形体的行为过程和动机本身。这也正是人类想留给子孙的最大财产。”
  “这跟这次的案子有关系吗?”
  “我本来就没有这样说过吧。”犀川再次摇头。“可是那种展开和传承,不管对谁而言,应该都是很有价值的吧。一般来说,只要有良好的视力,不管是什么物体都能看得到。我们为了看到某种东西而培养出的优秀能力,可以让其它东西看得比以前更清楚。在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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